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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五章 ...

  •   崔玄寂被就近抬进凤子桓的寝宫,睡在她曾经睡过的暖阁床上。凤子桓一度想要把她弄到自己床上,认为那里宽大,太医们施展得开。还好秦太医当机立断,说不用,快就近。那神态急切,好像是多耽搁一刻崔玄寂身体里的血液就会流光了似的。
      不管太医们是否这样想,凤子桓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她挨过那十七根银针,身上经脉通畅,俨然跨过一个重要而凶险的关口,武功几乎更上一层楼,五内通泰,神智清明。接着神智丧失时的记忆如数回到脑海,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刺了崔玄寂多少剑,崔玄寂又是如何闪躲的。崔玄寂大概因为身上旧伤未愈行动不便,只能在闪躲中保护自己的要害,却不能免于被刺中。凤子桓记得崔玄寂最后向她扑过来之前站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全都在流血。这些伤口造成的损害并不严重,只是严重阻碍了崔玄寂的行动。只有她捅在崔玄寂小腹的那一剑是致命的,最致命的。
      她听见秦太医一边和其他太医们奋力抢救,一边互相说着崔玄寂的伤情,自己在外间坐立不安,想进去又怕打扰,怕崔玄寂情况恶化——即便不能再恶化了——又怕此时不见便再也见不到了。
      曾今朱仙芝去世时,因为朱仙芝病了许久,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固然觉得哀痛,但不至于否认事实、拒绝接受。而如今,太医们都看得出来,她是断然不会接受崔玄寂突然就死掉的,尤其是在还是被她亲手所杀的情况下——她一边来回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等了半个时辰,秦太医出来了,满头是汗。凤子桓立刻抓住她问道:“怎么样?”秦太医说情况很不乐观,“虽然现在血止住了,但崔大人已经失血甚多,加上被陛下一掌伤了心脉,旧伤未愈过度劳累,现在身体非常虚弱。今晚,明晚,以后,能撑到什么时候,都是未知。”
      凤子桓懊丧地闭上眼睛,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她都伤在哪儿?具体情况怎么样?你们现在怎么处理的?”
      秦太医答:“启禀陛下:剑伤十六处,其中小腹一剑最为凶险,贯穿了崔大人的胞宫{146},而且伤口巨大,老臣为了救命,已经将崔大人的胞宫摘除。请陛下降罪。”
      说着秦太医就跪下去,凤子桓听完几欲落泪,但还是忍住,快步上前把秦太医扶起来:“救人要紧,何罪之有。其他的呢?”
      “回陛下,其余剑伤都在肌肉上,影响行动,来日治疗得当问题不大。陛下适才恐怕是抓住了崔大人的手腕,将其右臂扭断。现其右臂骨头碎成数段,康复需要很长的时间,也不能保证以后绝不留下任何的残疾。”
      “那胸口的伤呢?朕——”凤子桓的眉头揪在一起,“朕打了她一掌。”
      秦太医正色道:“陛下打那一掌时老臣在场。其实陛下当时或许因为已经逐渐清醒,膨胀的内力有所消退,才没有一掌将崔大人打死。陛下虽然一掌伤了崔大人的心脉,幸而未曾将崔大人的肋骨全数打断,否则……”
      “否则玄寂当场就死了,是吗?”凤子桓长叹一口气,“朕刚才,还给玄寂输了一些真气,只是她接受极慢,想必也是这一掌之故。往下你们准备怎么办?”
      秦太医无奈地说,如今我们一切能做的都做了,只能守着崔玄寂以免出现紧急情况,然后听天由命。本以为凤子桓会生气,她却只是点点头:“好,朕来守着。”
      此言一出,偏殿里坐着的崔仪、凤子樟还有谢琰等人全部站起来了,凤子桓看着她们道:“国家大事一日不可偏废。咱们还按照之前那样,就用朕今天称病不朝为借口,说朕一直养病,国家大事,一概交给你们二位,加上太尉、樊登,足可处理大部分的平常政务。除了平乱之事外,不需要朕过目的,一概毋须拿来。其余的事一切如旧,今日发生的事不可泄漏出去。”
      崔仪还想说点什么,凤子桓却制止道:“朕不会离开玄寂半步。朕会一直给她输送真气,哪怕涓滴细流。直到她醒过来。都去吧,先去处理政务。”说着,她自己走进里间去,谁也不理。崔仪和凤子樟对视一眼,凤子樟道:“还请崔相先去,我在这里守着。有事我会叫谢琰过去找你。”
      众太医们抢救结束,纷纷退出来,秦太医让他们都去了,自己留下守着。凤子樟担心她年老体力不支,命人去准备茶饭来,又让她到外间去休息,秦太医道谢。两人一道出门去,凤子樟趁机问道:“秦老,您与我说句实话,姐姐这样给崔大人输真气,可有危险?”
      秦太医笑着摇头:“陛下现在的内力应该是非常充沛的,她能给崔大人的非常多,但是崔大人能接受的真气恐怕少之又少,这一点陛下应该也清楚。但陛下这样做未必是杯水车薪,或许也可能起到救命的作用。毕竟崔大人刚才没有立刻死去,也有陛下的功劳。只是往下能不能继续起到这样的作用,就实在是不可知了。”
      凤子樟连连道谢,剩下的路就让谢琰礼送秦太医过去,负责将秦太医安顿好。自己往回走,小心翼翼地推开里间的门进去,看见凤子桓坐在床边,拉着崔玄寂的左手腕。“姐姐。如果需要,我也可以来的。”
      凤子桓头也不回,声音沙哑道:“不用了,朕自己来就好了。”然后转过头来对凤子樟微笑,“再说了,你那点功夫,还是留给自己吧。你要是有什么事,朕拿什么赔给谢琰呢?”
      她说笑的样子实在叫人轻松不起来,凤子樟忧虑道:“姐姐。”
      “嗯?”
      “姐姐难道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压制自己的练功周期吗?”
      凤子桓点点头:“是啊,你看那些碎石,曾经是巨石呢。”
      凤子樟看她宣泄出来,和前阵子动辄发怒甚至无理取闹那个的凤子桓判若两人,不由得心生怀疑。“姐姐,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凤子桓遂将事情经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妹妹。凤子樟怀疑道:“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发作之前,应当有所察觉。姐姐可有察觉?”
      凤子桓轻轻摇头,苦笑道:“察觉?母亲自己都没有练到这个层次,她只是看书上是这么说罢了。要说察觉,半年之前朕就有感知,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发作。怎么,你怀疑什么?”
      “我只是觉得姐姐发作突然,时机很诡异。”
      凤子樟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些不对。这些年来她早已明白收复河山不可能依靠她一个人去打,所以专注于在政治上的事务,并没有再刻苦练功。若说是因为和崔玄寂比武,使得沉寂已久的功力突然又活过来了,不是不可能,但也不至于爆发得这么大。如果说事有蹊跷,那么……
      外面忽然通传,说宁妃和段妃来了。凤子桓只好放下崔玄寂的手,把它放回被子里,小心盖好,才走出来。在外间,朱仙婉见到凤子桓就请罪,说刚才没来得及去看好两位皇女,才让她们跑过来。凤子桓道:“事情发生得太快,你鞭长莫及也是正常的。再说了,凤煦都来了,何况凤熙?你没有任何罪责,无须如此。起来吧。”说完,段岂尘立刻把身后的婢女们叫上来,说她们听到消息的时候崔玄寂已经受伤,她们就准备了许多用得上的东西带过来。什么毛毡子,厚毛皮,鲜卑伤药云云。凤子桓看段岂尘带的量,足可以用毛毡子把崔玄寂睡的暖阁包起来,明白了她的用心,“用心了,谢谢。”
      段朱两人对皇帝突然变得柔和都感到诧异,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问病情,正用眼神求助凤子樟。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地来找朱仙婉。可是进来一看皇帝也在,吓得跪下,不敢说话。凤子桓的贴身女官们斥责她,让她快滚。凤子桓却叫住她问道:“你来找谁,要干什么?”那宫女不敢说,凤子桓赦她无罪,再三鼓励,她才说道:“奴婢,奴婢是来找宁妃娘娘,通、通、通报……”
      朱仙婉问,通报什么,那婢女壮着胆子道:“通报窦尚食在她的住处上吊自尽了!”
      朱仙婉只觉流年不利,段岂尘开始心慌,凤子樟转头看着凤子桓,而凤子桓用平静地语调命这个婢女先下去,然后对凤子樟说道:“子樟,非常时期,你今日既然不在官署,朕就派你去调查此事,正好你也有所怀疑。你叫上谢琰一起吧。还有,仙婉,后宫本来就由你管理,你也配合子樟她们一起。你的其他事,一概交给段妃吧。就这样。事不宜迟,你们立刻出发。”
      说完,她站起来,走回里间去了。段朱二人站在那里有些茫然,正好此时谢琰回来了,四人便一道前往窦氏的住处。
      一路上谢琰好奇,便问窦尚食的出身。朱仙婉一一解答,末了叹气道:“这个时候出事,真叫我觉得……唉,好像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人靠得住似的。往日觉得这些人都是姐姐那个时候的老人了,谁出问题都不应该是她们。”
      谢琰安抚道:“宁妃娘娘不要着急,现在一切都没有定论,我们去看了再说。何况,人不可靠是人的问题,不是娘娘的问题。”
      朱仙婉摇头,她的预感实在不好,懊丧无法自抑。
      走进窦尚食所住的小屋,天色微暗,便命人掌灯来。亮光下三人见屋内陈设朴素整齐,尸体放在榻上不曾移动。朱仙婉不想看,就在一旁询问发现时的情况。谢琰和凤子樟在屋里仔细查看,毫无打斗痕迹;翻箱倒柜地检查,也没有查到任何财物。两人出来,与朱仙婉核对,了解到窦尚食乃是今晨上吊的。副手说窦尚食一大早听说皇帝称病不朝之后,还在安排做点好消化的吃的,后来一听到皇帝发狂,就说自己最近太过劳累、不太舒服,要回去休息,众人被皇帝的事情吸引、都没有关注到这件事,就由她去了。结果后来给她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上吊。
      凤子樟听得后背发凉,朱仙婉已经在那边安排御膳房的人全部扣下,今晚宫中皇帝皇女和妃子的饮食全部安排各自的小厨房做。谢琰又让平日里与窦尚食相熟的几个女官去看尸体,看看是否有异常。女官们都吓得要死,看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谢琰又让她们检查窦氏不多的私人物品可有缺少,这时一个女官说,窦尚食平日里一直有个玉佩,那是她唯一的一件值钱首饰,现在没了。
      “长什么样子?”谢琰问,女官说窦尚食平时很少戴,她也没有看清楚过。凤子樟闻言立刻命人把大理寺的肖珮找来,“告诉他我要验尸{147}。”谢琰补充道让肖珮带齐人手来。
      朱仙婉面有难色,道:“难道殿下准备……?”
      “是。”凤子樟说,“刚才我和谢琰大致检查了一下尸体,没有摸到任何饰物。要是没丢,就只能还在身上。如果必要的话,让肖珮他们开膛。再说,死因也不确定。”
      朱仙婉犹觉不可,谢琰道:“还是查验一下好。刚才不是还说这屋里当时一没生火,二没倒出垃圾吗?如果有什么证据,只能在身体里了。如今窦尚食有如此大的嫌疑,绝不可放过。宁妃娘娘不必担心,到时候肖珮来了,他们自会处理。娘娘回去休息就是。”
      等到肖珮亲自来了,以在此处理实在打扰为由,直接把尸体带走了。凤子樟需要赶回官署处理一些紧急事务,留下谢琰和朱仙婉审问御膳房众人。盘问一番,除了发现只有窦尚食一人有重大嫌疑之外,还有一条意外收获:据不少女官回忆,每年七月十四,窦尚食都要出宫一天,去建康外的一座寺庙。去干什么没人知道,她也不对任何人说。
      谢琰由是决定明天和凤子樟去一趟。她送走了朱仙婉,出宫门之前,又看一眼皇帝寝宫所在的方向。
      崔玄寂啊,你可一定要活下来啊。

  • 作者有话要说:  {146}中医中称呼子宫的用词。这里假定文中进行了外科手术。实际上按照史料来看大概只有华佗敢这么干了。所以请注意:在真实历史上很可能做不了这样的手术,文中只是主角光环和作者强制这么写,属于架空。子宫被刺穿导致内出血,严重者需要摘除子宫。
    {147}我国战国后期有“令史”一职,专门带领奴隶从事尸体检验和活体检验。汉以后,法医学就开始发展。但仵作属于贱户,是动刀子的;另有上级官员来指挥和下判断。这一点要分清楚,不是随便找个仵作来就可以验尸出结果,而且据一些观点称,并不是每一次尸检都动刀子和开膛。在宋代,如果检查女性□□,则要求“稳婆”而不是“仵作”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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