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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

  •   “最近累着你了。”凤子桓一仰头喝完了第四杯,小心把酒杯放下,托着下巴望着崔玄寂;看着看着又笑了:“这是胡话。这几年,何事没有累着你?本来,朕希望你伤养好了,还能再休息一阵,没想到现在……”
      崔玄寂垂下眼神,又说着什么份内之事一类的话。“你该做的事?”她打断道,“朕才不会相信你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嗯?”见着眼前人红了脸,她心中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笑着劝酒,自己也喝。喝罢这一套,她又问崔玄寂身上的伤还疼不疼。崔玄寂说好了许多,只是偶尔发痒。
      “朕看你脸色不太好,最近熬夜熬多了吧?”崔玄寂微微点头,这动作在凤子桓看来竟有几分可爱,“那可要注意。没了别人还行,朕要是没了你,没了子樟,没了崔相,那才是没有办法了。尤其,尤其不能没了你。”
      她望着崔玄寂,残存的理智知道自己眼未斜舌也未僵,但心神正在逐步失控,仿佛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体内流窜,冲击着她仅有的防备。
      只要心神一脆弱,所有的防备都脆弱。
      “陛下放心,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一直?”
      “一直。”
      崔玄寂说得认真,凤子桓笑了。这个词多好听啊,不说起止点,就无谓何时终止吧。到时候只要通知一声,就算说到了。于是她又问道:“永远?”
      “永远。”
      她见崔玄寂竟是如此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了,便是一愣,心神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世间事并不总能如我们所想,玄寂,不会的。”她摇头,给自己又倒满酒,崔玄寂也不拦她。
      “就是因为不如所想,才要尽力呀。陛下即便身为天子,也在凡尘生活,天命对于陛下有时也是不可违的。我们只能做我们能做的,所以能做的就一定要做好。”
      她看着崔玄寂,看了许久,看得崔玄寂都别开了眼神,方笑道:“崔家怎么就出了一个你呢?你和崔相,和你父亲,都不一样。倒是像你的舅舅们。”
      崔玄寂笑起来,说小时候舅舅也这么说。她闻言坐直身体,道:“说起来,朕偶尔也会回忆,你小的时候,朕对你的印象。结果能想起来的太少了。”
      “陛下日理万机,把我忘了也情有可原。”
      崔玄寂这话说得有几分挖苦,凤子桓便不答应了,凑上去道:“那你倒说说,你小时候,记得朕的什么事?”
      崔玄寂一愣,接着脸烧红,低下头去,小声道:“我记得陛下当年,英姿勃发,光彩照人,像……”
      “像什么,嗯?”
      凤子桓为了听清楚,整个人凑了上去,鼻息几乎碰到了崔玄寂的脸颊。
      “像随时准备翱翔的鹰,时刻可以捕猎的豹;像传说中的天神,妩媚,强大,美丽,神圣。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崔玄寂必然是今天喝多了酒,凤子桓想,喝多了酒的崔玄寂竟然如此可爱,可爱得让她失去理智。
      “为何不敢多看一眼?”她接着问,几近忘记自己在问什么。崔玄寂抬起了头,与她四目相对。她见崔玄寂的眼睛仿佛是天上星辰一样亮。
      “因为多看一眼,就再也不能移开眼睛、想不了别的事情了。”
      “哦?”她的眼神从崔玄寂的眼睛往下落。
      然后凑上去吻住崔玄寂的嘴。
      眼前这个人是我的,我要将她拥有,完全拥有,从每一寸皮肤到每一滴骨血,她都是我的。她忠诚于我,她了解我,她保护我,她被我保护,她将在我这里得到我的爱,也将给我她全部的爱。
      她是我的人,是我的港湾,也是我的利剑,我的宝物。
      等到凤子桓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人在崔玄寂身上,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而崔玄寂的官服已经被她拉开。她睁开了眼,崔玄寂也是,崔玄寂的眼睛一片迷离,甚至还有几分楚楚可怜。两人都在喘息。
      她的动作停下了,然后从崔玄寂身上起来。寝宫里安静得可怕。崔玄寂的眼神从慌张到失落如烟火下坠,她的眼神闪躲如月光明亮的夜晚丛林里受惊跑开的鹿。
      皇宫那头,段岂尘和朱仙婉等到卫士来又报过一遍皇女安好之后,命人关好了门,准备休息。关于两个人到底应该在哪里睡的争论从晚饭持续到现在,朱仙婉已经倦了,段岂尘犹要和她争:“我说咱们俩就应该在我哪儿睡,就因为我那儿的婢女们都是从鲜卑故地带来的。虽然不能说会武功能抗敌,但是相比你这儿的女官们,那些鲜卑姑娘都算训练有素,听力敏锐,怎么说都要安全一点啊。”
      朱仙婉用手绢扫一下权做抽她,“你就不能不和我争?崔玄寂把宫中的保卫弄成这样,别说人了,飞鸟若不想它进,也不得进。有什么好担心的?再有,不说真要有贼人来,宫女管什么用。那天晚上在华林园就看得出来,人家根本不会奔着我们来。”
      段岂尘道:“哪儿就没有奔着咱们来?现如今不是杀一个算一个、吓到一个有一个?恐吓也是一种战略目的啊。”
      朱仙婉笑着摇摇头,转移话题:“你们鲜卑人,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办?”
      “哪样的事?造反还是被造反?”
      朱仙婉转了转眼珠,道:“造反。你们会杀人去恐吓对方吗?”
      段岂尘说当然会,接着讲了许多她曾亲眼见过的事情。其中有的即便讲得简单模糊,也难以省去血腥的细节,她越是说,朱仙婉就越害怕,没多久就让她住嘴。
      段岂尘笑着闭嘴,没多久又开始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朱仙婉不理她,问道:“鲜卑人皆是如此吗?北边慕容燕国也是如此?”
      “慕容部的人一早学了你们汉地的风俗,衣冠也学,语言也学,行政制度也学,我猜,他们也就兵制没学罢了。要不是学了你们,怎么会强大得这么快。至于这残忍的事,也许还是做的吧。”
      朱仙婉笑道:“这样的恭维话,我可不爱听。”
      段岂尘认真道:“这不是恭维话,这是实话。以前我不这么觉得,至少不是十分相信。现在来了建康这么多年,终于明白这话有道理。有的东西,学了就像学会制造一个复杂轻巧的工具,用来解决一样同样复杂精巧的问题。之前的简单做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有的东西,则不能用太复杂的手段解决,只能越来越简单。比如杀人的刀子。”
      “杀人越来越容易,”朱仙婉叹气,“又有什么好处?古往今来,死的多半是无辜的人。”
      段岂尘道:“谁都想‘不战而屈人之兵’,谁也都觉得自己应该‘威武不能屈’啊。这总是没有办法的。”
      “就算不能做到不杀人,为人将者,军纪严明地约束手下就这么难吗?”朱仙婉小声表达自己的抗议。段岂尘好像见不得她动气似的,把手伸过去给她拍背,语言上却不让步:“不过,我觉得啊,纵兵杀人和纵兵劫掠有什么差距和区别呢?都是坏的。士兵们上战场杀人,必须要嗜血,若非本性如此,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扭曲。又要他们服从指挥,又要他们杀人,对于将帅来说恐怕也是难事,堵不如疏,由他们去好了。”
      朱仙婉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道:“我爹爹若还在,未必会同意你的观点,但一定会喜欢你。”
      段岂尘讶异道:“喜欢我?”
      朱仙婉点点头,“喜欢你作为一个鲜卑人,倒把这儒家经典学得好,用得也好。”
      段岂尘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他老人家会喜欢我这个女婿呢!”
      朱仙婉伸手去掐她的腰,一边掐一边道:“焉知是女婿,不是媳妇?”
      两人笑闹一阵,朱仙婉正色道:“说正经的。那天那样的事,不许再做了。”
      “哪样?”段岂尘话音未落,自己就明白过来,道:“嗨,那天我也是应急。再说了,那等情况下,我不护着你,难道把你推出去?”
      朱仙婉叹气,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不希望你为我犯险,为我受伤,你又不是崔玄寂,没必要那样。”
      段岂尘充满怜惜地轻抚着她的脸颊,她却继续说道:“我不要你为我而死,我宁愿和你一起——”
      段岂尘的手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咽回去!咽回去!这样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朱仙婉被逗笑了,伸手把在自己嘴上捂得严严实实的手搬开,道:“怎么,前面还要说要做我爹爹的好女婿,现在敢与我共享乐,不敢与我共黄泉?”
      段岂尘也笑了:“好好活着,说什么共黄泉的话!再说了,有什么不敢的?生犹严酷于死,我与你共活着已经很快乐,死有什么好怕的!”
      朱仙婉心满意足,紧握着段岂尘的手,也顺从地被段岂尘拉进怀里,轻声呢喃道:“以前我觉得生亦何欢,甚至没什么意思,宁愿活得短点儿。现在有了你,倒想要多活几年——”
      她往下的话语被段岂尘的吻吞掉了,因为段岂尘不想重复类似的话,什么我也这样想之类。行动就好了,行动就够了。
      过了几天,凤子樟幸运地收到了一条情报,说好像发现了凤子柏率领的叛军藏匿战船的地方。凤子樟请示过凤子桓、崔仪和太尉,便把消息送到了崔玄策手里,顺路给了他一个直接与这名“眼线”联系的机会。崔玄策不负所托,拿到消息,亲自带人,一天一夜百里往返,凿坏了凤子柏舰队的好几艘船。这好几艘船,成了十余日后被崔玄策大败的叛军水师的陪葬。
      消息传到建康,朝廷士气大振。根据崔玄策上报朝廷的战报,凤子柏的主力已经基本丧失顺流而下威逼建康的能力。叛军此时要么选择战斗更长的时间,要么选择在陆地上和官军正面决战。
      在这个节骨眼上,凤子樟决定举办一场聚会。这一次虽然没有谢琰帮忙,但大部分的事情因为做得多了,奴仆们自然熟练。慧玉来问请帖,凤子樟说我自己来写。慧玉讶异,说殿下不必如此,虽然以前都是谢大人写,但是现在她不在我们也可以代劳啊。
      凤子樟拒绝了,她知道只有自己亲自写的请帖,才会具有一定的强制力。
      十月中旬的下午,受邀者们准时到了。他们互相看看,讶异地发现主人家几乎是邀请了在朝为官的所有寒门官员,就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已经称病不朝,免于出言惹祸;一些人即便上朝也是不言不语;还有人怀念处于叛乱区的故乡,忧虑父老的安危,甚至为之落泪。
      凤子樟来了,众人起身行礼。茶上一道,接着上了许多茶食。有别于以往,这一次每一个人得到的食物略有不同。无论是一样还是两样,每个人面前都有一道自己家乡的食物。这些平日里过得清苦、舍不得买精巧食物、战时更是过得紧巴巴的寒门官员见了,轻者叹气,重者泪下。
      凤子樟先带头饮了一杯,接着又劝在座诸位。吃罢一轮,凤子樟道:“今日请诸位大人来,一来是好久没有与大家聚会了。我觉得战乱之中,也不能少了这样的事,否则心弦绷得太紧,对大家处理公务没有好处。二来,我见各位大人最近都闷闷不乐,想借着最近的好消息,为大家鼓鼓劲儿。”
      在座者纷纷窃窃私语。凤子樟接着朗声道:“大家想必已经知道崔玄策大败敌军一事。我以为,这一件事,已经足可证明朝廷的能力。叛乱初发,朝廷难免手忙脚乱一阵。现在布局妥当,粮草调运得力,消息情报源源不绝,要收拾敌军,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在座又是一片寂静。凤子樟笑了笑,道:“我知道大家或许也会觉得,初到朝廷,为陛下想要推行的改革做了这么多努力,是为了国家的进步,没想到最后却有这样的结果。没错,我也认为,这次叛乱就是我们试图推行改革的结果。这证明了我们改革的艰难,推行的不易。因为我们做得是对的事,而他们顽固地坚守自己的错误,所以我们不得不在战场上一决胜负!各位无须做别的理解,这就是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战争!无论在前线,还是在朝堂,都是一样,没有一个人可以例外!”
      在座依然安静,凤子樟却觉得自己隐约听见他们的咚咚心跳。
      “各位担心自己故乡亲友、老宅祖坟的安危,担心自己在建康的妻子儿女的安危,就要知道,叛军是绝不会容得下你们的。叛军与顾家联合,怎么会给你们一丝生机呢?保护你们想要保护的东西的唯一办法,就是为朝廷效力!就是为朝廷出谋划策,战胜叛军!除此之外,绝无活路!”
      开始有人转过头来,眼神如炬地望着她。她心中一喜,慷慨道:“以我对各位大人的认识,对于各位大人的能力,我有绝对的信心。我相信各位大人比叛军那些酒囊饭袋要强上十倍,我相信各位大人出身民间,了解现实的生活,富于常识,了解个各州郡的详细情况。有这些,也算是长于阵仗,也可以参战效力!建功立业,安邦定国,不在此时,更待何时?”
      她的声音难得如此慷慨激昂,如同金石坠于地,在客堂回响。
      转瞬间,有两三个被她的慷慨激昂感染的人出来响应,渐渐响应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所有人都被调动起来,达成了抗敌的共识。她长舒一口气,心满意足,开始引导众人讨论目前的形势。一时口沫横飞,嘈杂无比。
      与此同时,对这幅场景熟悉至极的谢琰,站在自己马匹前,准备率军出击,趁夜色来一次奇袭。

  • 作者有话要说:  “等到凤子桓反应过来”实际上已经做出修改。猜猜过不过审核?反正已经不是脖子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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