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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

  •   两个小姑娘能吃能喝,神色如常,但朱仙婉还是不太放心。晚饭里多准备安神汤不说,得到消息的时候还专门找段岂尘要安神熏香。“我怕她们晚上回去做噩梦,毕竟小孩子,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段岂尘直接让婢女回去准备,让她们拿上十天的量,九天的晚饭时候直接送宫里去,剩下一天的一会儿当面儿拿给两位皇女。“别,你全拿来,我来给。”朱仙婉说,段岂尘一愣,“怎么,这种时候还有人怀疑我了?我能干什么。”
      “说是这么说,但是……”朱仙婉想了想,也是,何苦来呢?藏着掖着更糟糕,不如光明正大地做,“你晚上留下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吗?”
      “可以啊。”
      “那让她们回去拿,拿完了你来送,当着面亲自检验,亲自给。”
      段岂尘笑了,“好。”
      皇帝当时专门到朱仙婉宫里来找她,也就恰好撞见了流连于此的段岂尘。朱仙婉当时还有一点点被抓现行的做贼心虚——虽然两人什么都没做,就是坐着看书聊天;段岂尘却神色如常,好像凤子桓不过是个无关路人。凤子桓一说,朱仙婉立刻就开始准备,又是安排她们梳洗,又是陪她们吃饭,再一路送回去,回到朱仙婉宫里,再歇一会儿就该睡了。
      “我看今日凤熙挺好的啊,压根不像一个受了惊的小姑娘。还在哪儿仔仔细细地跟咱们说整个经过。”段岂尘一进屋就把自己扔进坐惯了的榻上,坐是坐下了,手却不停,接过侍女们送来的茶杯就给朱仙婉倒好,稍加吹凉,保证茶水不烫也不凉,然后立马递给了朱仙婉。
      “她是那个样子而已。要是这事儿换成凤煦,如此波澜不惊,我还能信。可是凤熙不一样,她面上如此,现在也觉得自己不害怕,晚上睡下之后,做不做噩梦还不知道呢。半夜吓醒也不是没有的事。”
      “啊?以前还出过这种事?”
      “是啊。那孩子,看上去活泼,心宽,实际上感情丰富着呢。又爱联想。总之希望有你的安神香,她能一觉到天亮吧。”
      段岂尘正顺势吹嘘自己的安神香如何管用,朱仙婉没答话,安静品茶。末了等她说够了才补了一句:“今日多谢你。”
      “嘻,说这些干什么。我也有义务疼爱她们两个啊。哎呀,想想我也是多年没有骑马,都不知道技术生疏了没有。”
      朱仙婉想起段岂尘曾说过她以前也是征战之人,便问道:“那样情况,你也遇见过?”
      “马匹失控?”
      “嗯。”
      “遇见过。吃了不该吃的草,或者被人下了毒,或者干脆就是喂多了某种草药。”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按道理,今天马匹受惊的要不是凤熙,是崔玄寂或者羽林卫士那样的好骑手,把握好方向溜着骑就好了。只是骑马的是凤熙,崔玄寂肯定怕她久了掌握不好平衡,坠马受伤就麻烦大了。”
      “哦。一直骑,等到马累了就行?会不会有别的情况?比如——”
      “有,比如马匹死命地跑,跑到后来力竭而亡,直接摔倒,人也摔出去,还被马压死,这都有。就看药效。所以崔玄寂的处理非常正确,就是不把马当回事,再好的也给杀了。马有点可惜罢了。”
      “被马压着,会——”
      “压死,压断腿,压断肋条,你想啊,马多沉。”
      听了半天,朱仙婉想想又觉得后怕,“你这么一说,我开始觉得学骑马太危险了。”
      段岂尘伸出手,本想搂她肩膀,又怕被人看见,干脆握着她的手,“是危险,但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少见。其实应该就留在华林园里训练就好了,是陛下宠爱孩子,才让这么小姑娘就跑出去。别想啦,今天有崔玄寂,逢凶化吉,以后一定还有后福。两位皇女身材颀长,只要不柔弱,以后马术好学着呢。”
      朱仙婉把手抽出来,“说难的也是你,说好学的也是你。你这嘴里就没有个定数。”
      段岂尘又厚着脸皮把朱仙婉的手拽过来,趁着没人,放在自己鼻尖前亲吻。朱仙婉羞红了脸,偏又抽不出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没力气挣扎,只能小声抗议道:“一会儿有人会进来的……”
      “谁?”她不得不承认段岂尘放低音量时的低沉嗓音于她而言简直是催情的魔咒。
      她喘一口气,“我不是让教养嬷嬷们等凤煦凤熙睡着之后来通传嘛,快放开……”
      “人来了再放。”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朱仙婉脸上的红晕都消失了,才有女官过来通报。朱仙婉详详细细地问了半晌,才放人家回去。人一走,宫里安静极了,朱仙婉看一眼对面笑眯眯的段岂尘,无奈地叹口气,“你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段岂尘但笑不语,朱仙婉叫就秋兰去准备热水两人洗漱,晚上就让段岂尘睡这儿了。
      数月过去,两人总是如此。时不时地就在对方宫里留宿。未免次数太多引起怀疑,就用尽手段制造“不得不”:一会儿一起在制香作坊累到下午,懒得回去了;一会儿下午在一块儿读书念得倦了睡了午觉晚上不困又聊太晚,干脆不回去了;弹琴跳舞甚至饱餐美食都可以当作借口。段岂尘本来觉得是没有必要的,反正后宫不过你我二人,好几年互不搭理,现在亲厚一点,难道不是好事?朱仙婉却始终不这么认为,她一定要给自己找个借口,名不正了,言还不能顺吗?
      段岂尘反驳道,名哪里不正了?
      朱仙婉说不出来,但她在意。在她眼中,她们虽然都是凤子桓有名无实的妃子,但这样做还是还是不妥的,悖逆礼教,甚至可称得上秽乱宫闱。虽然本朝并不禁止女子与女子相恋成婚,可已婚之人还别有所爱已是通奸之罪,更何况自己和段岂尘呢?她还是鲜卑人,而自己是一个没落高门,她是来和亲的,而自己呢?笼络皇帝,提醒皇帝对朱家的亏欠,再照顾姐姐的孩子?自己是来做替代的,是来做招牌的,她们都是棋子。棋子为了自己的安全,或许应当安于不挣扎的宿命。
      但那天晚上的段岂尘太美了,她脑海里甚至没有掠过一丝一毫“控制自己”的念头。段岂尘没过几天便笑她,“我本以为……你会抗拒,或者躲开,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主动。”
      朱仙婉当场扇了她一个轻轻的巴掌,心里却想着认真想了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是的她知道自己从未遇见过喜欢的人,于是她当然也羡慕过姐姐和陛下。入宫前她没有喜欢过谁,没谁敢轻易来说媒,深闺之中她朋友也不多交游也不广;入宫后她也试图去像姐姐那样爱凤子桓,却被羞耻和愧疚所阻拦,渐渐也觉得凤子桓对于自己而言不可亲近。她曾经惋惜过,渐渐也放弃了。如果注定做一个看守位置的看守与囚犯,大概这些就不属于自己吧?然而与段岂尘熟络之后,那种生活忽然多出光亮的感觉就像是房子里一直不知道拿来干嘛的阴暗空房间终于找到了用处,终于有人住进去,还在里面开了一扇窗,让阳光洒落进来。
      她曾经觉得无所依傍,孤零飘荡,即便是姐姐把自己交给了凤子桓还是一样,一年四季的风还是冷的,自己任由风往四面把风吹。直到段岂尘突然成为生活的一部分,突然从模糊的背景中走出来,有了颜色,风筝线才回到一个人的手中,船才有了下锚的地方,她才知道自己可以是这样子,而且可以保持这样子一直下去。就像是风中飘落的种子,终于找到了扎根的地方。
      她没后悔,她只是不希望伤害别人,不想制造麻烦,想就这样安安静静无人打扰地过下去,在皇宫的囚牢中找到快活,守着这快活直到死去。要是传扬出去,她自己倒无所谓,只是对于段岂尘和凤子桓还有整个朱家,她不得不考虑。
      段岂尘先爬上床去,等朱仙婉来了,等待着她的被窝早就温热了。等她带着暖炉爬进去,段岂尘小心给她盖好被子,又再盖上一层毯子,边缘卷进去掖好,把她包得像露头的蚕蛹之后,自己再滚回自己的被窝里,麻利地把自己包好。
      “呼!舒服舒服。”段岂尘一边呼气放松腰肢,一边悄悄把手伸过去,像个偷油的老鼠一样窸窸窣窣地蹿到朱仙婉手边。
      “段岂尘,”黑暗中朱仙婉脸上挂着笑容,段岂尘能听出来,于是她越发胆大,像个小孩子。
      “嗯?”
      “手。”朱仙婉埋怨。
      “嗯。”段岂尘表示不改,“牵着手睡不是更好吗?”
      段岂尘明白这些那些考量,但她反感,就像反感其他的牢笼比如皇宫与和亲一样。但也正如皇宫、台城与和亲,她不得不与之共存。有天晚上她和朱仙婉说过了故乡的山水,说在其中奔马的畅快与自由。夜里她就梦见自己和朱仙婉回到故乡去了,无忧无虑地在山水间驰骋。醒来是半夜,人还在建康,屋外下着冬日的冷雨,而身边的朱仙婉睡着。
      要是要求朱仙婉勇敢一点不要躲躲藏藏想尽办法,是否应该先要求自己更强大点,不但不怕此事暴露,就算暴露了,也能凭借自己的实力把它盖住?
      我会保护你,你要相信。
      朱仙婉抽出了自己的手,一个转身,掀开被子,竟然靠到她怀里。“被子留个缝还漏风,冷,不如就抱着好了。”段岂尘一时诧异,接着便是满腔欢喜,连忙一手把朱仙婉搂紧了,一手伸过去把朱仙婉背后的被子盖严实,嘴里念念有词:“对对对,你直接抱着我个暖炉不是更合适吗早怎么没想到呢……”
      有的时候,你比我还要勇敢。所以我要像你一样勇敢。
      “不过,”她说,朱仙婉靠在她颈口“嗯”了一声,“你不是一直说这样抱着容易……”
      朱仙婉掐她一把,她假装很疼似地小声叫唤着,朱仙婉知道她不疼,但还是给她揉了揉,“那也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你就不想……?”
      “段岂尘!”
      她嘻嘻地笑。每次如此,她就想起朱仙婉当时问她,何处学来这些东西,她便告诉朱仙婉说,一则陛下作为师傅领我进门,二则这些年难道我就不能好学上进?
      当然她开完黄腔,朱仙婉便要掐她。渐渐地朱仙婉早已能够轻易识别她不同的笑容代表的不同含义,比如这种嘻嘻的笑,分明就是想起这些事情。
      “啊呀!这下疼啊!”
      声音都被裹在被子里,屋外听来,里面简直是一片沉静。
      而台城外的南康王府上,谢琰和凤子樟保持着几乎同样的姿势。区别只是,宫里的段岂尘和朱仙婉不过说着玩,谢琰和凤子樟是有实际上的躁动不安。
      中秋之后,谢琰虽然讨教来了她想学的东西,但没有实践,一切不过纸上谈兵。她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待某一天可以不那么羞涩,直接提出,或者,呃,行动……
      结果秋收之时,遥远的南康国有事,她作为内史,也算国相,不得不赶紧南下处理,留下凤子樟在建康继续当宴会主人。这一去再加办事,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回来路上本欲快马加鞭,结果路遇山贼匪盗,不得不出手相助,幸好与几个江湖老友在一处,处理得也快;就是半路不小心捅了官贼勾结的马蜂窝,虽然人赃并获,但还是一路闹上朝廷,惊动皇帝下旨,才算了结。幸好此事凤子桓不曾追究她带私兵与官军动手的问题,还给了她嘉奖。这一闹,又是一个月。腊月下旬她才回到建康。
      本就没有实践经验,这下更缺乏勇气。只有别离中蔓延成疾的思念随着见面而冰雪消融所带来的温柔,才让她内心升起想要把凤子樟抱进怀里的欲望。可是她不敢。即便正月中凤子樟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让她睡在自己寝殿,一张床上,她也没敢怎么样。她总觉得凤子樟要是不主动,她就不能主动,否则就是……
      这是她的底线,她不能违背,是不能逾越的雷池。否则,她觉得她和凤子樟就完了。
      结果就是一个多月来,两人就每天搂着同眠,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脑海里每天晚上都能把自己“学”到的东西过一边,聪明地举一反三,想出好几种行动的方式,就是不能付诸实践。而且她觉得,凤子樟都没主动提,甚至也不和自己说及或抗议,就足可证明凤子樟不想了。既然她不想,那自己……
      就这么睡吧。她想。于是又把搂在凤子樟腰上的手收紧了一点。温热的掌心贴在凤子樟凝脂一般的肌肤上。
      谢琰是个好学生,这不假。在赵珣府上,元安和怀雅两个人都教了她许多东西,有的东西她都不敢看——而她的老师本着实证的精神力图精确地教学,还是做了一些示范给她看,虽不是真的。老师的句句教诲,她谨记在心,尤其是记住了为了使得凤子樟感到快乐和舒服,绝不可强迫,要顺对方的意。但是她没好好记住的是怀雅对她说,情不是完全理性的,有时候甚至是完全不理性的,是一时兴起的,是一种冲动。
      她的心上人完全可能在理性推脱躲避不面对的时候,被意外的什么刺激所诱惑,心生欲念,步步沦陷。
      比如,凤子樟这时候意外地觉得谢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让她浑身发软,这只手现在还在不知不觉、一反常态地向下滑去,不知道谢琰是睡着了还是累了,但她知道自己是睡不着了。
      “谢琰……”

  • 作者有话要说:  套路的终结【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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