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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   “所以说,你这还是当了一回飞贼?”凤子樟和谢琰在后院站着,天气温暖晴朗,两人比试射箭玩。
      “那怎么办?那家伙出的馊主意!让我押着那个贼赶紧赶回去孙家先把东西放下,然后给他钱赶他走,出京奔我家去。我再亲自到俞家去把俞家偷了。还说什么我与那贼身量相似,天又黑即便被人看见也不会引起怀疑,引起怀疑也不会被抓住。真是够了。”谢琰一边说一边放箭,矢矢中的,她那神态又好像只是随便射一箭而已。
      “此事已经传为建康的笑话,连咱们府上的人都在说了,可见是妇孺皆知。”凤子樟道。
      “皆知孙目抠门至极,还表里不一?”
      “是啊,还知道了送给别人的东西要是喜欢,还可以请个贼把它偷回来。”
      “我们把东西倒在地上,摆着给俞钧看的,这家伙居然真的信了,可见的确不怎么聪明。”
      “那也应该感谢你不是?演个贼演得这么像。”凤子樟松手,箭矢稍稍偏离中心,她摇摇头,谢琰见状,本来瞄得很准的立刻射偏了。
      “故意让我可不行。”凤子樟说,“可以做贼,不可以让我。”
      谢琰苦笑道:“不说了行不行啊?”
      “你不故意让我了我就不说了。”
      谢琰本想还嘴说我刚才也没让你你还不是在说,凤子樟却像看穿她心思似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冰冰地,谢琰立刻住了嘴。
      两人又比了一会儿,凤子樟还是比不过,也就从容认输。没有赌注,谢琰说也就无谓输赢。凤子樟环视一圈,道:“你说,叫那些士子们来聚会,射箭凑得齐人吗?”
      “想凑就能凑得齐,只是不见得射得这么好。”
      “你别说,我还有点儿……”两人放下弓箭往外走,“怎么?”
      “紧张。”
      “紧张?”
      “我不是很善于和士子相处,我怕我到时候起不到很好的作用,待人太冷漠,把人家,吓跑了。”
      谢琰停下脚步,转到凤子樟面前,认真地看着凤子樟,凤子樟被她看得红了脸,“你干嘛?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害羞了。”
      凤子樟推开她,“走开。”
      “别别别,不看了不看了。哎哎,你说你害怕什么,你和谢璎不就相处的很好吗。”
      “那是她缠着我和我讨论琴艺啊。”
      “那是你擅长的、感兴趣的方面,所以你和她聊得来。那等到那些士子来了,一开始大家互相都不熟悉,那也只能从这些有关兴趣无关朝政的事开始,你怕什么。你是主持,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说就是了,别让他们吵起来,注意调和就行。要是爱说爱现的,就让他表现个够嘛。”
      “就像我对你?”
      谢琰停下来,看着凤子樟的笑脸,虽然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是管用了,但是这个结尾她没想到——而且还有点儿来气,但又不好发作,紧闭着嘴上下后牙咬合在一起,腮帮子鼓起来,凤子樟见她这样子,笑出声来。自己越笑,她那腮帮子越鼓。
      末了,她安慰谢琰道:“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我待你永远是独一无二的,啊。”
      “你……你说你这人,老是这样。”
      “怎样?”
      “一会儿给瓢凉水泼头上,一会儿又给口糖吃。”
      凤子樟笑了笑,然后轻轻摸了一下谢琰的脸颊,道:“有糖吃还不好?”
      凤子樟说完转身就走,原以为那块儿糖已是到头的谢琰差点儿就晕倒在那里了。但她还是稳住心神,跟在凤子樟后面喃喃念道:“你才是贼。”
      “嗯?”
      “偷心贼!”
      一个偷心得逞的南康王和她的内史走到正在布置的客堂,立刻有仆人将今日请来的客人名单递上来。谢琰接过,念给正在检查现场布置的凤子樟听。等凤子樟检查一圈,又回到正中与谢琰站在一起,道:“我看名单是没问题,发出邀请,有人推辞不来,也就随他们了。不过你说,要不要根据官位来排个座位?我知道你们世族聚会,总喜欢按照门第出身来排位次。”
      “我看不要,不如序齿而不序官。本来就应该不要那些东西,免得让人家觉得这还是制造朋党的聚会,何苦自己又给自己下套呢?”
      凤子樟轻笑一声,“说是这么说,做是这么做,但是最终,不也还是为了造成个朋党吗?”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我们努力制造的是一个群体,有共同的目标,但不见得就一定有个特定的魁首,所有人跟着魁首的目的行事,我们要给他们定的目标是为了天下万民,不是为了自己单独一伙人。”
      凤子樟点头,又说:“只是说是这么说,我怕——”
      “不怕,有我呢。啥都别怕。”
      两人靠得很近,谢琰最后这话也就放低了音量。她怕凤子樟还是避忌的。哪知道凤子樟虽然没有动作,倒也没有出声抗议。只是路过的慧玉,对她们俩投来又欢喜又无奈的目光。
      “慧玉姐姐好像……”
      “她不喜欢你。”
      “啊?”
      “因为看见你这样子,喜欢不起来。”凤子樟故意逗她。她还没回嘴呢,慧玉端着东西又走回来了,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对谢琰说:“大人你别听殿下的,我可喜欢你了。我喜欢你们俩,而且都一样的喜欢。”
      凤子樟正要说“你一年到头都不拍几次马屁合着都攒到今天”,慧玉转身准备继续去忙的时候,补充道:“而且,这种喜欢里面,缺了你们俩谁都不行。”
      望着慧玉离开的背影,谢琰道:“果然是‘慧’玉啊。”
      下午,受邀来访者陆续抵达。为显示聚会的非贵族性和礼贤下士,谢琰作为内史,亲自到门口迎接。不管来者是三五成群结伴而来以缓解彼此的心虚和紧张,还是花钱雇了牛车稍稍装点门面,都一样笑着接待,打赏奴仆马夫;邀请的帖子上明确说不要带什么上门礼物,既非新府落成,也不要破费,如果还有人带着,一早备下了的还礼立刻就拿出来。
      这些出身寒门的士子们或者很少参加这种聚会、对于风气和礼节不过有所耳闻而已,或者来到建康已经受尽高门子弟的白眼和讥讽,这时候看见站在门口迎接自己的就是那出身门第最高、名声在外的南康王府内史,不由都有些受宠若惊。谢琰早有所准备,一概应以谦卑圆融,对谁都笑,礼貌友善,毫不介意。有个别高门从王府门前路过,也不知道是故意来看的还是凑巧路过的,见了她这样子,纷纷侧目。她不用专门去看,也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怎么想。
      毕竟她一点都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不在乎的,看它干嘛?人生本就太苦短,人世已经很纷挠。
      等到众人都来齐了坐好了,上了一道茶,慧玉方到后面去请凤子樟。凤子樟还有点儿紧张,谢琰也到后面来,并未说话,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对她挑挑眉毛。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其实来宾不过三十来号人,左右各两列,尽量安排得大家都靠近她,不会相隔太远。她一出现,还没说话,下面的人就要拜。她连忙阻止道:“今日只是平常聚会,想着大家平日里在建康难免要受些不该受的委屈,风气如此,我改变不了,只能给大家提供一个舒服一点的地方,可以畅所欲言,互相交个朋友罢了。朝堂礼节,一概免了,君不见今日的座次都没有按照官位来排、按的是各位的年龄长幼吗?”众人方道明白、道感谢,凤子樟见状,稍稍放松一点,又补充道:“没有排错的吧?要是排错了,我就——”
      下面一片没有没有,不妨事不妨事。
      为缓和气氛,凤子樟坐下,命人点香,然后说文武大赛的时候自己不在建康,不大认识在座的各位,“人和名字对不上,不如各位一个一个自我介绍一下?就说说姓甚名谁,家乡何处,有什么爱好就是了。”于是众人按照座次顺序做自我介绍,凤子樟不时插话问,何处何处之风土人情,我听闻是如何、不知是否真的如何。这么一说,就说了许久,气氛渐渐缓和。
      可是众人缓和,不代表凤子樟就不觉得紧张。实际上她一直在想自己往下到底要他们干什么。虽然安排了聚会活动,但她就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引入,她怕尴尬,尤其怕这尴尬是来源于自己的话语……
      眼看这介绍就要到头了,她感觉自己手心都要冒汗了——想起来也是可笑——却看见谢琰坐到最下面对自己的位置上,在众人发言结束的时候,主动把话题引到山川景色的描述上。先说著名画家之画作,果然有人应和,参与讨论;又说起文武大赛时做得那些赋,气氛煞时热烈起来,大部分人都开始参与了讨论。谢琰也就不再说话,看着这些不再拘谨、放开手脚表达自己的人,以示尊重:凤子樟望着她,而她起初不觉,等到她发现时,立刻对凤子樟笑着挑眉。
      凤子樟差点儿就要脸红。
      参与者们说的开心,继续说天下河山,不久就有北方流民出身的人参与进来说北方河山,众人先是哀叹一阵,又被谢琰带着去说西域神秘去了。话题变成各自根据自己从哪本哪本书上看来的是如何如何,自己从何时何地的哪位神人那里听来的又是如何,凤子樟和谢琰都不时插嘴,阻止话题走向考据的方向,只是谈论而不比较,免得落入世族聚会攀比的窠臼。
      此中有位汉中人士,姓李名缯,说起自己曾与一位西域来的客商相处的故事。这人看来十分善于讲故事,叙述节奏适当,不时加入补叙,不显得赘余,还十分吊人胃口。说那客商如何仗义,自己如何遭难,对方如何相救;过了数年,客商如何遭难,自己如何尽力相救,又如何得谁家谁家的相助……故事讲到末尾,众人无不感叹,世间虽然经常听到不义之人作恶,可是义人还是有的!皆为这侠义之人鼓掌。
      这位李缯起身表示自己说了这么多,霸占谈话,冒犯殿下和众位了。凤子樟道故事如此精彩,怎么能说是冒犯呢。但在座已有人带头笑问他要如何报偿殿下和众位的宽宏。李缯便说,不才小人还会吹一点点胡笛,不知道可不可以献丑以报。
      这一说不要紧,在座不少半吊子的都要求一起演奏,以报偿殿下的招待——至少报偿他们吃掉的茶食。凤子樟只觉哭笑不得。不让他们演奏一番是肯定不行的,可是让吧,她又怕实在难听。放在平时,难听她肯定选择不听,但是现在……
      抬眼看着那边的谢琰,谢琰对她微笑,点头。
      于是先问了都会什么乐器,接着去找乐器;结果把王府里的都抬来不够——自然凤子樟本人用的和谢琰的都不能动——又赶紧跑到外面街上找别家借了点,分发众人,便奏了起来。一时你,一时我,一时他,一时合奏,有人击掌为节,有人歌唱为和。家乡小调,有些变样的西域歌曲,拉拉杂杂,倒也能成个不错的样子。凤子樟心道我给你们上的是茶啊,这还能醉啊?
      越是演奏,气氛越发热烈,最后一曲,天色已经渐晚,为首的是从北方逃来的沈黎,唱着什么红尘纷扰可笑、我自放浪逍遥,不才心比天高,谁管命数几何云云。这一群刚刚入仕的人却都配合起胸怀坦荡的歌词,在调上不在调上的都跟着唱起来。热闹至极,谢琰想外面街上估计都能听到。
      凤子樟本见天色晚了,还想留饭,没想到这些人都说谢殿下美意,畅谈歌咏半日,太快乐根本不觉得饿,于是纷纷告辞而去。一下子,人都走了,忽然十分安静。谢琰到门口送了众人,这才回来和凤子樟一道吃饭。
      “哎呀,真不错!”谢琰道。
      “你喜欢这热闹?”
      “热闹嘛不一定喜欢,不过刚才沈黎唱的歌真好。我去送他的时候问他了,可否容我将他唱的歌写成一篇赋,到时候署名为我二人一起做的。他说可以,不过…”…
      “不过?”
      “不过我又转了主意,我说不如等下次再聚会的时候,大家一起做,署名为所有人,岂不是更加好。他也说好。”
      凤子樟笑笑,“风雅之事,想做就做,不用都为了姐姐的目的行事。”
      “我也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这样一群人,可亲可爱,为何不一起呢?一起才更风雅舒服嘛。”谢琰留心看了看凤子樟的神色,而凤子樟对她报以一个略显疲倦的微笑。她叹一口气说:“辛苦你了。”
      “这什么话,分明辛苦的是你。”
      “吵得你头疼?”
      “也不是。他们当然……很可爱,唱词也很精彩,不羁奔放,可见是胸襟宽广的人。只是我不太喜欢这样多的人,我宁愿,宁愿就这样,咱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就好了。”
      谢琰笑了,那笑容挂在她脸上,经久不去。等到饭菜来了,谢琰主动给凤子樟斟一杯酒,然后端着酒杯对她说:“你知道,咱们俩一起去庐陵的路上,我最喜欢哪一天晚上吗?”
      “哪一个?”
      “还没遇到公孙曼之前,咱们在一个山头露宿,我给你吹笛子的那个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十里地都看得清清楚楚。以后,我们还要过那样的日子,很多很多那样的日子,直到我们一起老死。”
      凤子樟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的光就像倒映着月亮。
      “你说好不好?”
      “好。”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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