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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   又一年的上巳节,同样的水边和典礼。凤子桓自然在座,崔玄寂更是哪里有凤子桓哪里有她;凤子樟这回一早从王府过来了,到了一看,段妃和宁妃都来了,两位皇女也来了:当真是春日踏青来了。
      “嚯,好热闹。”谢琰在她身后小声说。临出门她思虑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带上谢琰一起。凭什么不带?我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吗?本来就是谈情说爱的日子,许你们明目张胆地野合,我就不能和我喜欢的人出来逛逛?
      “来啦?”凤子桓懒洋洋地道,凤子樟答是,又见过两位皇妃,再介绍两位皇妃认识自己背后的谢琰,方在一旁坐下。两位皇女上来和她们打招呼,又请示凤子桓,问能不能到水边去玩水。“不行,要是掉到水里怎么办?”凤子桓佯装不许,面带薄怒,崔玄寂在她身后微笑,对凤煦使了个眼色,凤煦立刻提出母亲如果不放心,可以叫崔卿和我们一起去,“就是,有崔卿一起,还怕有什么闪失吗?崔卿都能保护母亲,还怕保护不了我们吗?”凤熙一个劲儿地补充,说得凤子桓笑了起来,扭过头对崔玄寂说:“听见没有,人家可觉得你责任重大呢。”
      “臣责无旁贷。”
      “好,好。那你们就去吧。玄寂,你看着她们一点,不要玩得太过了。”
      崔玄寂连连称是,然后跟在两位皇女后面就往水边走去。凤子樟环视一圈,见水边多是建康世族家里的小孩们在那里玩,让崔玄寂跟着去也好,凤煦自然不会闹什么,就怕凤熙闹得过了。不过既然有这些小孩子,那么……
      果然,邀请了小孩子和不少女眷,那就有家长;虽然在去年的叛乱中备受打击的大族族长们多半还在给朝廷打白工、锐气尽失没有出席,但还是派出了本族子弟,与皇家同乐——凤子桓试图恩威并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把这些人吓得战战兢兢、从而乖顺了。
      不过眼前这个前来敬贺的人不在此列。
      “臣参见陛下、宁妃段妃二位娘娘、南康王殿下。”崔仪端着杯子,上来就跪。凤子桓连忙摆手:“崔相这是干什么,就是满朝文武都跪,你也不用。何况今日不过皇家与世族同乐而已,没有这许多礼节,快坐下说话。”
      凤子桓准备和崔仪说些感谢的话,什么要不是去年这时候你把玄寂推荐到朕身边许多的事情都不会这样顺利云云,没想到崔仪落座,直接盯着凤子樟背后的谢琰看。谢琰见状,自然是规规矩矩地行礼,“侄女见过姨妈。”崔仪望着她只是笑,余光看见凤子樟好像脸红了,正想和凤子樟说话,又狡猾地先向皇帝请罪,凤子桓道:“今日过节嘛,不必拘礼。崔相想说什么就说。”崔仪旋即转过来问凤子樟谢琰在府上做内史做得如何。
      凤子樟从来就没有设过内史,王府的杂务本就不多,多半交给慧玉做。虽然现在可以把事情交给谢琰,不至于累死慧玉,可说起来她也不知道内史原来是这样的,评价好不好?评价不了啊。不夸吧,好像违背情感;夸吧,又怕被崔仪当场寻出错处来,更生尴尬。
      幸好崔仪当场给了个台阶下,具体问起财务处理得如何、府上下人管教如何、殿下不就封国有没有让内史遥控南康国的事务……她当真是松一口气,一一对答。崔仪一边认可、夸奖,一边提出还可以这样。
      坐在凤子樟和崔仪对面的段岂尘和朱仙婉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对面在说什么。原因很简单,今年天气偏暖,三月水边,飞虫何其多。虽然又是熏香又是扑扇,女官们早为她们赶去不少,段岂尘还是觉得多,赶个不停。“你干嘛呢?又被咬了?”朱仙婉看她一副被蚊虫闹得手忙脚乱的样子就要笑。“蚊子啊!蚊子!”段岂尘拿着手帕四处抽打,呼呼风声,不见效力,又问朱仙婉:“你被咬了吗?”
      “没有,我今天出来就做好准备了,香囊我就带了四个!可是——”啪,她又扇了一下,打在自己臂上,“怎么还有啊!”
      朱仙婉只顾着笑,凤子桓道:“你那是都是自己吓自己,你想着没有蚊子,不要害怕,自然不觉得了。周围熏香熏成这样,你看朕身边就一只没有。”
      段岂尘反驳道:“那是陛下自有天子气!”
      “笑话嘛,天子气还能防蚊虫啦?”
      朱仙婉趁机追杀道:“我也不招,我肯定是在座体质最弱的,所以啊,招蚊虫还是因为你平日里牛羊乳酪吃得太多,味重,我等不觉,对于蚊虫来说肯定倍加香甜!”
      这话给段岂尘气得,也不拿手帕扇蚊子了,转而扇朱仙婉:“你才味儿大!你就胡说吧!”打得不重,朱仙婉却闹上了瘾,哎哟哎哟叫个没完。段岂尘见状更气,骂道:“我用的是帕子,又不是鞭子,你吵吵什么!”其实她也只是被朱仙婉的笑闹吸引,加入这一出戏,直闹得朱仙婉娇声喊起来:“哎呀,姐姐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待得段岂尘闹够了,才发现刚才注意力分散,全不觉有蚊虫叮咬,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正准备找凤子桓告状时,朱仙婉提议她们去河边走走,“免得姐姐这一身香汗,又把蚊虫吸引来了,去转一圈,叫那些蚊虫都不知道姐姐芳踪何处,也就找不来了。”段岂尘又要打,凤子桓连忙说快去快去,此计甚妙。
      二人走后,崔仪还在和凤子樟认真地聊天,凤子桓兀自望着远处水边的人群。看见崔玄寂站在岸上,两个女儿在浅水处玩耍,与众人互相泼水为乐。崔玄寂背对着她,她看着那身影,挺拔的脊背,纤细的腰,穿着没有性别特征却依然掩盖不了她的英气和柔和的官服,前阵子自己赏赐给她的玉佩挂在腰带上,流苏随风飞舞;她的左手放在刀柄上,右手握拳放在后腰,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凤子桓想起她的手指,苍白,修长,虽然有练武留下的老茧,依然不失手本身的美丽。有的人的手如葱白,白得可爱;有的人的手如凝脂,好像一碰就要融化般脆弱;还有的人的手色深而粗糙,久经风霜,让人见了心生怜惜;崔玄寂的手很像玉,不似葱白那样柔,也并非凝脂那样脆弱,它们刚柔并济,和她这个人的气质相符:是女子不错,但不是弱女子。
      凤熙好像拿了什么给她,隔着老远凤子桓看不清楚,只见到崔玄寂看了看又递回给凤熙。
      那是什么?
      你拿回来给我看看好吗?
      偏巧这时候她看见崔玄寂走到一旁去了,视线也被人群挡住,也被正在说话的凤子樟和崔仪挡住。她的注意力这才回到现实,听见这三人居然在议论凤子樟王府上的侍卫应该由谢琰来管教和指导,凤子樟坚持自己的侍卫不要太厉害了,崔仪劝她要少而精。凤子桓心道,这孩子还是太小心。
      “朕以为崔相所言在理,子樟,你就不要推让了。不要浪费谢琰这一身的本事,对不对?谢琰。”
      “臣在。”
      “朕听说,你和玄寂的弓术都是先龙骧将军江渊教的?”她有意说出江渊的爵位,想要讨崔仪的开心,但崔仪面上表情只是微笑,没什么表示,她也感到无奈。曾经先帝在江渊去世之后还问过崔仪,想不想在崔家旁支中找个孩子过继给她,皇帝可以降旨命这个孩子作为江渊的继嗣,崔仪拒绝,说无论是她还是江渊都不会同意这种做法,如果担心爵位浪费,不如将定例都赏赐给守军。先帝只好顺了她的意思。
      “是。”谢琰答道。“那,”凤子桓又看一眼崔仪,崔仪好像明白过来了,抱以同谋似的微笑,“朕已经见识过玄寂的本事,你比她何如呢?”
      “臣不如她。”谢琰立刻答道,一点犹豫也无。凤子桓虽然十分想问哪里不如,但毕竟是皇帝,不好这样,便改口道:“哦?为何?”
      “臣自幼与崔玄寂一同长大,她安静,臣活泼,她执着,臣放达;故于弓术上,臣天性使然,至专至静处,不能与其相比。”
      凤子桓点点头,“不过你能立刻承认自己的不足,已经胜过许多人。朕还听说,你小时候,十分调皮……”
      谢琰哪知道原来在此处下套等她,凤子桓居然拉上崔仪一起开始说她小时候的事情。崔仪知道她太多光辉事迹了,聊了好久,茶都换过一道,崔仪已经给她扣了一个建康第一调皮促狭的帽子。连凤子樟也在一旁笑个不住,罢了罢了,她今日就牺牲自己,娱乐大家吧!
      崔玄寂没听见笑声,也不在意后面一些世族子弟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只一心在水边找花。刚才凤熙居然从水里抓到一条小鱼送给她,她笑着问这水边这么多人,怎么还会有鱼呢?凤熙说就是突然冲到我手中来的啊,崔玄寂便道:“这是缘分了,鱼受惊入你手中,是天赐,也是它命中一劫。你不如把它放了,将劫化为善缘吧。”凤熙拿着鱼去放了,还主动放得远远地。崔玄寂望着她,却忽然想起,为何不采花编个花环呢?别的她不会编,花环她会啊。
      小时候她妈妈还笑她呢,舞刀弄枪没问题,怎么编个花环就这么笨呢?
      在水边逡巡,这里采一□□里采一支,花朵不多,她也不敢全采走了,还注意挑选了花色。编一个花环吧,小小的,不华丽也不复杂,然后,然后——她一边认真地编着一边想——
      然后就把它送给凤子桓吧。可是怎么送给她呢?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先编好,这个一会儿再想。
      或者永远不送给她,自己留着也挺好的;自己留着,就永远不会改变,不会变好或者变坏,不会……
      这时候凤子桓过来给众人赐福了,她也只好随着众人跪着。凤子桓心情很好,命令众人起来。水滴落在身上,众人微微惊呼,只有她一个人非常安静。其实按理,她几乎每天都能接触到凤子桓,收到的福气远比这些人此刻收到的皇帝亲赐的福多得多;可是那几滴水落在她额头肩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快乐,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想哭。
      “玄寂,你干什么呢?”人群散去,凤子桓朝她走来,她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一时晃神罢了。”
      “手里拿着什么呢,嗯?朕刚才就看见你在折什么了,让朕看看?”
      她只好伸出手,把花环递给凤子桓。
      “好漂亮,你编的?”她点头,“想不到竟然如此心灵手巧啊。”
      她笑了。“我只会编这个,小时候还被母亲笑呢。”
      “哎哟,豫章公夫人也太严格了,朕还不会呢。这么漂亮,”凤子桓拿着花环对着日光,照得每一瓣花瓣都更加漂亮,“送给朕如何?”
      凤子桓问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身边也没有别的人,崔玄寂还是紧张到心跳到嗓子眼。其实多平常的事情啊,她明明说什么都可以,可她就是怕说实话。多希望自己真心暴露,又怕自己真心暴露。为何连小小礼物,都不敢送出?
      可凡事若是不试一试,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扇门背后是什么。
      “本就是送给陛下的。”
      凤子桓愣了一下,崔玄寂几乎感到自己呼吸困难,但转瞬间,凤子桓笑容未减,反而更加灿烂了。
      “真的?”
      “真的。”
      “那朕就不客气了。”凤子桓把那花环拿在手里,几乎爱不释手,把弄半天,又转过头来对崔玄寂说:“谢谢。”
      水岸的那边,远远地望着她们二人的是朱仙婉和段岂尘。两人本在岸边并肩走,一路走朱仙婉一边教段岂尘认识岸边都是什么花。段岂尘本不识南方草木,倒还挺有兴趣的,一开始还摘下两朵来闻一闻,后来被朱仙婉阻止,她不摘了,就凑上前去闻。
      “你这是闻什么呢?”
      “我最近得了一本书,里面讲到如何制香,很有趣的,我也想自己试一试。若是能把自己喜欢的味道,通过某些手段长久保存下来,不是很好吗?这些花以后就可以用去制香啊。”
      朱仙婉笑道:“你不觉得大部份的花闻起来都差不多?”
      “你也知道只是‘差不多’,可见也有细微区别啊。”
      朱仙婉望着她的认真神情,那张扬的五官此刻安静下来,竟然别有一种妩媚。
      然而看了一阵,朱仙婉张嘴说出来的却是:“狗鼻子。”
      “你这人怎么就不能说点好话呢?”
      “不行,习惯了,现在憋不住了。”
      “好嘛合着以前你就这样……”
      两人笑闹着,朱仙婉就望见凤子桓的笑脸。“看什么呢?”段岂尘问,顺着目光看去,看到的是凤子桓的笑脸的最后一掠,以及崔玄寂微微驼背的背影。“陛下笑得很开心嘛。”她说,朱仙婉点了点头,目光不改,“那你……”
      “你想劝我什么?小心?”
      “朝夕相对,难免日久生情。何况只要陛下想。当然,唯一的问题,我猜只是陛下想不想而已。”
      “你这样说——”朱仙婉转过身去,不再看了,“不也正是因为明白,朱家荣辱,干系都在我那去世了的姐姐身上?告诉我是没用的。我什么都阻止不了。”
      段岂尘见朱仙婉有哀伤神色,心中不忍:“我错了我错了,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无用的话,说它干嘛,怪我怪我,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我没有怪你。”朱仙婉转身拉住她双手,面对面认真地对她说:“明明是因为你,我才过得挺开心的。”
      她没想到段岂尘听完这话居然愣了,她也有些惊讶,但还是平复了心情,拉着段岂尘继续去看花。花多好啊,可惜一年一次;也幸好,每年都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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