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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参赛者们陆续抵达建康。而凤子松和二陆正如崔玄寂所料,既不敢动手,也不敢继续等太久,在官军的可疑调动的刺激下,延宕几日,果然在六月底就发了檄文造了反。军队真正的调动早已完成,凤子桓令官军先围住,不着急剿灭,反正朝廷有相当的优势,大可按兵不动,给叛军增加压力;然后自己要了一篇陆瑁写得檄文来看。让崔玄寂读,殊不过瘾,自己拿来一念,笑叹失望。
      “朕原以为他能写出什么璀璨文章,结果不过如此,连骂朕的话,也没有什么新意!说朕不顾华夷之辨,迎娶胡族妻子,忘记克复中原之志等等,不过与他在宫门外骂的一样!辞藻固然华丽,华丽得近乎艳丽了,可是内容没什么新意,有什么意思!亏他还觉得自己一篇檄文能掀起多大波澜!”
      凤子桓言语固然幽默,崔玄寂却看见她把檄文用力扔了出去——可见她嘴上再装作不在意,心里还是生气的。
      “陛下,陆家在建康的人口已经在台城外跪了四天了。”
      “继续跪着。”凤子桓不容置疑地说。
      凤子松造反的消息和檄文是一起传到建康来的,凤子桓当日立刻改了主意,让崔玄寂不要着急去围住陆府,注意暗中观察就是。果然当日下午陆瑁的老父陆靖就带着一家老小走出陆府,穿着麻布衣服,到台城跪着待罪。陆靖惯是如此,凤子桓上次不许他带着一大家子待罪,是不希望他借机把事情闹大来博取同情;这次则让他待罪,是吃定了他理亏。一开始陆靖跪在那里,虽然腰板没挺直,依崔玄寂看来,面色却不见颓唐恐惧。回去报告给凤子桓,凤子桓冷笑道老贼素来如此,他要是惶恐,那就是陆瑁从未知会他,自己搞出来这么大的事情;他现在丝毫不惶恐,那就是串通一气,这样子无非做做姿态。
      “朕倒要看他,过几天是什么样子!”
      果然,到第三天早上,发现皇帝对他丝毫不理睬、建康城内也一片安静祥和气息的陆靖变了样子。但是姿态摆了,起身离去是不可能的,待罪真成了待罪了。前两日还有顾孙两家的人轮流前来送水送食,现在见风向变了,谁也不来了。建康七月,天气何其闷热,一家老小,除了他之外尚有妇孺,如今更是纷纷倒下。崔玄寂见了,虽然对陆靖这种要挟皇权的忤逆做法感到可鄙,但又可怜无辜妇孺。她想说不然就放了这些妇孺,让陆靖自己跪着,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议,但是这话刚一出口,凤子桓立刻拒绝。
      “让那些晕倒的直接抬回家里去医治,不倒就别走。至于陆靖,子不教父之过,让他跪着,待罪就待罪,起来是觉得自己无罪吗?”
      “是。”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提下一次了。
      陆家兄弟鼓动谋逆到底有多少是发了疯、又有多少是想和皇帝讨价还价,崔玄寂无法猜测。凤子桓和她根据凤子樟的密信,知道凤子松为了保命大概会想办法和官军里应外合,遂告知前线负责围攻的崔玄寂的叔父崔仁注意利用这一点。崔玄寂好奇,问凤子桓,凤子松当真是信中说得这样无用吗?还是这会是一个计中计?凤子桓道:“子松本来就是酒囊饭袋{78},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一无是处。说她会主动谋逆,根本不可能。没有二陆疯狂地鼓动,她一辈子只能当个放荡的亲王。从子樟的信看来,朕觉得陆家从把陆虞送进庐陵国开始就在四处下注,如今不过是这么多年下注的一个结果罢了。且指望子松这蠢货能想出点主意做点努力拯救自己吧,也让朝廷早点收手。”
      崔玄寂见她嘴上轻松,手上却微微捏紧了杯子,知道她在生气,便调转话头:“听说任城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是啊,子榉给朕上了表,加急送来;里面不但认罪,说自己已经派自己的国相带兵去投奔朝廷军队,接受指挥,还说她本人已经粗衣戴枷,星夜奔建康而来。来就来吧。对了,叫你注意观察那几家人,动向如何?”
      “回陛下,顾家和孙家都没什么大的变化,无非是减少了出门,也不再宴客和或参与在其他人家办的宴席。”
      凤子桓讶异道:“这样时节,还有人设宴?”
      “陛下有所不知,这建康城中,属我那表哥卢浩最喜设宴,以请士人清谈以为乐。他这人不在意世俗眼光,也不关心政局变化。正是他还在日日摆宴。”
      凤子桓与她说了一阵卢浩的为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下一阶段如何盯住这些涉事者,才算罢了。
      前线围了十天,就出了令人十分意外的插曲——前线士兵传言,凤子松欲剥夺二陆的指挥权,结果因为计谋拙劣,被二陆识破,反而被二路软禁了起来。这消息如何传出,是凤子松的绝地反击,还是士兵自己对谋反实在反感,不得而知。崔仁和其他前线统帅倒是有志一同地利用这一传言,在前线大肆宣传,镇日鼓噪呼喊,结果庐陵王的叛军——那些不过是民夫只想活命基层士兵——纷纷叛变。一场叛乱不出两个月,平定了。仅有的几场战斗发生在西昌城,军心动摇下,战斗力也十分有限,朝廷官军长驱直入,庐陵王本人和二陆等首脑均被活捉。凤子桓诏令,押往建康审问。
      在战争期间,立了头功的凤子樟,一直留在南康国里。那日她催促公孙曼的手下一路狂奔至南康国边境,抵达关卡旋即亮出身份和铭牌。守卫当然认识这牌子,守将更认得她本人——拜多年前凤子樟难得到封国一次就救过他的妻儿所赐——立刻给谢琰找来军医,做了简单治疗,然后再换平稳马车一路送到国都南康去。公孙曼的手下说着便要告辞,凤子樟说你不如多留一阵,等到局势平稳了再走。那男子摆摆手道不用,竟然将自己的面皮轻易扯下——原来这一路此人都易容相待。凤子樟正惊诧,那人笑道:“还请殿下不要惊讶,小人这副假脸,本是为了便于行走江湖准备的。此番历险,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也是为了方便。现如今要事在身,还要回去才能对得起家主,这方撕下来。殿下万勿怪罪。”
      凤子樟当然不怪,还要赏赐他钱财,这个真面目英俊非常的男子拒绝了:“谢城主乃是我家家主挚友,岂敢称功劳!谢过殿下,这厢别过了!”说着便驾着牛车离去。
      凤子樟只好带着谢琰赶往南康,一路让随扈去通知王府中准备好医药。谢琰昏迷之后一直在发烧,止血药下去效果也不好。凤子樟从未这样担心过。还未到南康边境时,星夜下牛车狂奔,她一边按着谢琰的伤口防止因为颠簸而撕裂,一边心里不断地念叨,别死,别死,别死,千万别死……
      到关卡她在火把的光亮下看见手上的血是黑色的,连心都沉到谷底。
      谢琰昏迷了数日,醒来眼睛还没看清,听声音知道是凤子樟,便先问是哪一日了,得知自己昏迷了三天,大感意外。
      “不过是两箭,难道……”
      “你失血多,而且那箭簇上有毒,你中了毒,现在还没好彻底呢,快躺下。”凤子樟双手摁在她肩膀,把她摁回床上。
      这时候她视线清晰了,也就看见了凤子樟的脸。也正因为看清楚了那容颜,她几乎呆住。凤子樟给她盖上轻薄丝被,转过来才发现自己被盯着看,控制不住地脸红起来。
      “看什么呢你。”
      “看你摘了那西域面纱,竟然如此好看。我本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戴着面纱,只露出眼睛,已经是天仙下凡,没想到除去面纱,便是……”
      她有意说到半截就顿住,凤子樟又好气又好笑,“便是什么?西王母了?”
      “嘁!位列仙班也不能这样贬低自己!再说你生在建康,怎么会是西王母!依我看,倒像是月亮的魂魄落在人间了。”
      凤子樟又是笑,又是脸红,谢琰还是盯着她看,她只好回击道:“你还说自己不喜欢吃甜食,这嘴要不是日日舔着石蜜{79}下饭,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谢琰又问:“如今情势如何?”
      “我已将消息送建康,另外可靠专人将密信也送去了。为了安全,我也把我封国内的军队都往边境线上派了。不敢派得太快,以免引起怀疑。你只管养伤,无须忧虑这些了。”
      谢琰微笑,“殿下真乃豪杰也。敢问殿下,我可以写信到霜落去报平安吗?”
      “即刻就可以发,你想写什么?”
      谢琰不答,凤子樟发现她又在望着自己发呆,于是柔声抗议道:“别看了。”
      这轻言细语的,谢琰更觉得自己要融化,强撑理智道:“不看不看。哎呀,你这一路真是……”
      “嗯?”
      “你这假名起得好!”
      “我只是假装是李章罢了,我俩十分要好,扮作她也容易。”两人又说了一阵这次出来的种种缘起,谢琰笑道:“那么,你可觉得我家可靠?”凤子樟微微点头,“一开始见到你,并不敢相信,怕你惺惺作态。如今这么长的路也走了,当然信了。”
      “你就不怕我一直作态?”谢琰脸上笑意更甚,凤子樟知道谢琰是在逗自己玩。其实往日就是她那皇帝姐姐这样逗她玩,她也不一定会一直奉陪;但是和谢琰斗嘴,好像从未厌倦过,这一路走来,斗嘴倒比过去十几年斗得都多。
      “哦?反正你还要在我这府上住一阵子养伤,难道我不能半路看着不对就杀了你?”
      谢琰闻言作势便欲起床而拜,凤子樟一边笑一边将她按倒,“这可是真作态了!快躺下。”
      一时汤药送来,凤子樟本来准备亲自喂,忽然想到靠她那么近,莫名羞怯;谢琰见状赶紧拿过来自己喝。喝完,谢琰问:“说正经的,士兵够不够?不够我可以给你我的令牌,你可以调动我家的私兵。”凤子樟摇头:“绝不能动用你家的私兵,否则对你家不利。姐姐固然想做一代雄主,这样的事情上你擅自派兵参战,反而是侵占了她的权威,她会记恨你的。”
      谢琰点头:“也只有你,敢这样说陛下。”
      凤子樟道:“我想做过丞相或者朝廷高官的人都明白这一点。姐姐从小就是如此,她明面上好言好语,实际上早就恨下了。此时不发,不过觉得事情不大,闹起来没有必要。等到哪一天出事,她会一并算你的总账。你若不信,等着看陆家的下场就知道了。”
      谢琰于是便呆在南康王府上养伤。那箭伤因为带毒,竟有溃烂,弄得她偶尔只能趴在床榻上晾着。一日换药两次,足足敷了七日,总算不再溃烂,可以勉强起身走动了。两人在王府休息期间,干脆不再插手平乱的事情,镇日观风雨,读诗书,畅聊古今。凤子松被软禁的消息传来时,凤子樟正与谢琰饮茶,闻言摇头轻笑:“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在你眼里,庐陵王就这么个样子?”
      “是啊,我朝宗室不强,像她这样的,我倒觉得能少一个是一个。”
      “你还盼着她下狱?”
      “下狱是不会的,子松无非是个没用的宗室,姐姐这时候要做的是打击世族,不是打击宗室,不会让她死,只会把她关在建康的什么地方圈禁起来,让她没有以前那样好吃好喝、姬妾众多罢了。再说了,你看。”凤子樟拿起一封书信,递给谢琰,“四姐自己带枷去请罪了,还给我来这么一封信,希望我也能帮忙,求求姐姐留子松一条命。”
      “任城王怎么说也是开国至今不废的亲王,地位不比他人;如今连削夺封地都自己说出来了,可见到底是姐妹情深啊。”
      凤子樟冷笑道:“情深不情深,这些年也不知道了,四姐不如此,连她也一并罚了,这一点,她倒是看得很清楚。”
      谢琰望着凤子樟的侧脸,身心陶醉,深吸一口气道:“这么说来,内战之后,宗室无非这么几个人,倒只有你一个是安全的。”
      “你怎么就觉得我安全呢?”
      “这么大的事情,陛下都能派你出来,可见对你很信任啊。”
      “说是这么说。”凤子樟想到小时候的事,只觉无奈,“姐姐了解我,知道我对权位毫无向往,也就对我不疑;但,她派我出来,也是因为无人可用,他日有人可用了,大概我也就不应该再如此了。”
      谢琰趴在榻上——等着药膏干——此刻柔声道:“可觉得红尘之中,这些琐事烦扰可恨?”
      “嗯。”
      “那来日我们一起去山野隐居可好?”
      凤子樟只是轻摇手里的扇子,笑而不答。

  • 作者有话要说:  {78}汉·王充《论衡·别通》:“饱食快饮,虑深求卧,腹为饭坑,肠为酒囊。”查一查典故也是要笑死了。
    {79}又称崖蜜、岩蜜,现在常称为片糖,是指甘蔗汁经过太阳暴晒后而成的固体原始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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