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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吕嚣推门走出去的时候,小助理接了个电话,公司让他赶紧去帮另外一个艺人跑通告。吕嚣落了单,只能独自按工作人员通道离开酒店,然后去找那个没几把用的胖导张扬算账。

      他右手插裤兜,半低着头,黑色檐帽下是墨镜,只能勉强看见一弯高挺琼脂鼻与两瓣如花朵般饱满的唇。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里头有人。

      吕嚣扭头,就见到两个身高马壮的保镖一左一右,同款黑西服,鼻梁上架墨镜。后头袅袅婷婷站着的,是双料影帝崔明轩的经纪人怡姐。因为怡姐在圈内名气实在太大,更多时候,像他这种十八线见了人都得毕恭毕敬地含笑喊一声——“一姐好”!

      一只骨节玉润的手突然挡住他的眼,轻巧地架开墨镜,摘下来,盖在自己脸上。顺势捏了把吕嚣的脸颊,轻佻的很。

      指腹里都渗透出骚气!高级古龙水,外表冷淡禁欲,实则……不提也罢!当年互相穿对方裤子,一个被窝也不是没睡过,谁他妈不了解谁!

      吕嚣勾唇冷笑,顺着那只骚手抬头,果然就见到影帝崔明轩。照例是笑盈盈的丹凤眼,眼尾上挑,只戴了顶棒球帽。从吕嚣脸上顺走的墨镜架在头顶,头发染了闷青,右耳一粒钻石耳钉。

      两人四目对接。

      下一瞬,崔明轩就被一姐拉开了。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一姐压低声音叫了句,随手将墨镜替崔明轩戴好,然后拉起立领拉链,忙不迭将他拽入两个保镖中间。

      眼尾厌恶地扫向吕嚣,语调转冷。“离那种货色远点!”

      吕嚣低头,黑色檐帽下刘海轻垂。再抬起眼的时候,满脸堆起笑容。“一姐好!崔哥好!”

      “呵!”一姐从鼻孔里嗤笑。没搭理他。

      吕嚣自觉地将身子贴住电梯门,手按住开关。电梯内谁都没开口说话,呼吸声都嫌粗重。

      吕嚣目光落在不断闪烁的红色数字上,有那么一瞬,想起在十八岁生日那夜,他趁着酒醉翻过宿舍铁栏,一跃而下,冲到崔明轩面前,半带紧张半带羞涩地问那个人渣——“崔哥,你、你今晚有没有空,陪我喝杯酒?”

      那晚学校后山的月亮被树影遮挡住了,星光与不远处城市的霓虹灯交错,照的崔明轩脸上也是五彩斑斓的。

      崔明轩当时摸了把他的脸,丹凤眼上挑,笑道:“你喜欢我?”

      那晚他怎么回答的,已经忘了。大概是酒喝太多,在崔明轩带他回宿舍楼的时候一路强忍着,直到崔明轩放好了热水,喊他去洗干净……他抱着卫生间的马桶,吐的一塌糊涂。

      呕吐物的气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崔明轩的脸一瞬间沉下来,全身上下只裹了条浴巾,单手撑住卫生间的门框,冷厉地看着他。

      “崔哥,对、对不起!”一转头,又是狂呕。

      “滚!”

      崔明轩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然后取下唇边叼的烟,眉目冰冷。

      “我、我不是……我可以!”

      然后哇地一声,又是抱住马桶狂呕。

      崔明轩皱眉,随后脚尖一勾,飞快地往卫生间门口扔衣服。“穿上,快滚蛋!”

      吕嚣只穿着件裤衩,苍白瘦弱的脊背抖了抖。汗水从额头滴下来,抬手一抹,手背上还沾着呕吐物。热泪从眼眶滚滚而出,一阵冷一阵热,模糊了视线。

      “崔哥……!”

      在穿牛仔裤的时候,他光着脚站在瓷砖上,差点滑了一跤。全程都在哭。哭声哽死在喉咙口,呜呜咽咽,就是不敢大声哭。

      怕崔明轩更嫌弃他!

      那时候,他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崔明轩就快毕业了,就要离开这个学校,他希望能是这个人拆封他的第一次。

      崔明轩没送他,也没要他。走之前的牛仔裤扔错了,他套的是崔明轩那条。崔明轩的被窝他只滚了一身薄荷烟草气味……很像初恋的味道。

      再次翻过铁栏的时候,他笨手笨脚又摔了一跤,被保安抓住,全校通报。

      那晚他光着膀子套了崔明轩的牛仔裤,全身可疑的气味,校网内疯传他当时的窘态。铺天盖地的流言,偷拍者故意将他皮肤上摩擦的红痕拍得格外清楚,用意不言而喻。

      他喜欢崔明轩,成了学校最大的笑话。也是陈年往事里,一块烂出脓血的旧疮。

      叮!电梯门开了。

      “出来了!”
      “快看!是崔影帝身边的助理!”
      “影帝!崔影帝!”
      “轩轩!小轩轩!”

      通道内外人头攒动。镁光灯从他头顶穿过去,刷刷地,就像是一束束光雨。

      略过了他吕嚣!

      两个保镖往中间挪了挪,严丝合缝地挡住了崔明轩。一姐的娇笑声响起。

      “各位亲先让开条路,咱们家轩轩得先出电梯不是!”

      一姐踩着高跟鞋走出电梯,随后是两个穿黑西服的保镖。崔明轩左脚球鞋微转,卡在电梯门缝隙,然后突然凑近了他,轻笑一声。“真可怜!现在连句喜欢我都不敢说了吗?”

      吕嚣依然堆起满脸假笑,毕恭毕敬。“崔哥现在是红人儿,学弟怎么敢……”

      “啧啧啧!可怜!”崔明轩拍了拍他肩膀,漫不经心地打断他。“看样子,你是只能在十八线混到死了!”

      吕嚣依然假笑。

      “也是!就你这样的,爬床估计都没人肯要!哈哈哈哈哈哈!”

      崔明轩大笑着走出电梯门,镁光灯一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时不时就响起热情的询问声,与小女生们的尖叫。一姐咯咯娇笑着,横幅与相机在吕嚣眼前晃动个不停。

      守候在通道尽头的镁光灯和人群欢呼声,距离吕嚣而言,遥远的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别人的世界。

      呵!

      吕嚣低头按下电梯按钮,然后一路往下,进了地下室。马达轰鸣声后,他一路绝尘地开车驰往某个深山老林。

      ——胖子张扬拍戏的地方。

      **
      “卡!”

      张扬蹭地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冲到山崖下,手里抓着个大喇叭喊话。“你们他妈的到底会不会拍戏?笑!笑,你们俩会不会?”

      “导演!”

      背后拴着钢索的当红小生何傲年苦着脸,两手一摊。“风这么大,脸都冻的失去知觉了!还要怎么欲语还休脉脉含情地笑?”

      “生离死别啊!”张扬甩掉大喇叭,啪嗒啪嗒踩着一双人字拖,破口大骂。“过了这场戏,你和对面这美女就生离死别了!你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你他妈的就不会笑的有点感情?”

      这是个什么样的感情?何傲年不知道。但他再不从半空踩回地面,恐高症都快控制不住了。

      “导演,”何傲年苦着一张脸,笑的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个镜头拍了七个小时了,我脸部肌肉都僵硬了,实在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张扬咬牙冷笑。“那你他妈的就给老子哭!”

      对面吊威亚的美女雪白长裙随风飘扬,瓜子脸在山风里冻成了僵尸白,抖着嗓子,哇地一声就哭了。

      “张导,咱俩打个商量行不行?我有胃病,一受寒就疼!咱能不能找个替身来拍这段?”

      “替身?”张扬牙关咬的更狠了。“老子拍戏他妈从来不用替身!你他妈到底想不想红?想红就给老子上!”

      美女抽噎声一顿。

      “不想红,就给老子滚下来!剧组不需要拍不了对手戏的女一号!”

      张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逮着谁就是一顿骂。后头助手编制一堆人望着他,眼巴巴的。

      吕嚣站在一棵树后头,阴影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依然右手插裤兜,鼻梁上没了墨镜遮挡,便显得他皮肤格外地白。偶尔一点光斑从叶片间漏下来,熠熠生辉。

      手机一直在左手内捏着,呼叫了胖子很多次,一直没人接。现在看来从前五年胖子不爱看消息不回微.信甚至不接他电话,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站在山崖下骂人的胖子肚皮微凸,个头倒是极高,肩宽背厚,从他视角望过去就像是一座山。

      可惜,胖子不肯给他做靠山。

      吕嚣张了几次嘴,最后也没喊他。算了,反正胖子从来也没承认过是恋爱关系。从滚了以后,他俩也算是在一起五年了,但是从来没一起逛过街,没牵过手,没互相深吻过。

      胖子从来不吻他的嘴。哪怕是在做.爱的时候。

      呵!

      吕嚣转身,从树影下徒步走回停车的地方。一步步,盛夏里的灰尘在光柱内晃晃悠悠,支离破碎。

      和胖子那次,是他的第一次。

      十八岁那年,他幻想的是学长崔明轩,可最终覆在他背后的那个人,汗滴砸落在他后背,黏腻而又湿.咸,呼吸声里只有一句句“他妈的”、“老子”、“你会不会”?

      那晚胖子不断爆粗口,然后突然大手拧过他下巴,酒气喷到他眼皮里。“吕嚣张,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伺候人?!老子不好吗?你一直哭哭哭,不愿意就滚!”

      吕嚣闭了闭眼,终止这段不愉快的回忆,手指按下消息发送键——胖子,我们分手吧!那份合同到期了。

      那夜过后,胖子和他签了合同。合同期那栏是空白的,胖子叼着雪茄对他说,只要一天他吕嚣不想分手,这份合同就始终有效。按照合同规定,每个月胖子都会划十几万零花钱给他,其余礼物赠品不算在内。

      胖子送了他一套房子,两部车,然后就不咸不淡地晾着他。三个月见一次,或者八.九个月滚一回。

      有时候吕嚣都怀疑,胖子是不是那方面不行。不然一个三十八岁的老男人,既没有绯闻缠身,又不爱应酬,怎么能过得这样清淡?

      又或者,胖子也签了别的情人。

      轰地一声!吕嚣发动越野车,落日余晖打在他殷红唇瓣,面颊像是染了腮红。管他呢!反正他以后不想再给这个老男人雪藏了!他得红!

      他妈的,他得大红大紫!然后干掉崔明轩那种人渣!

      吕嚣开着迷彩越野车一路颠簸地绕着山路回城。前方夜色渐渐降临,车玻璃上噼里啪啦,有雨珠急促滚落。雨声很大,车内音响正在声嘶力竭地播放一首老歌《如果没有明天》,所以吕嚣并没听见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抵达的轻微声响。

      滴答!

      胖子给他的回复是——想分手?除非世界末日!

      车前杠突然矼咙一声,随后是哗啦啦的巨响,有山石从崖壁砸在车顶,尖利棱角戳破了越野车的玻璃。驾驶座位前头的玻璃碎成了一张纵横密布的蜘蛛网。四通八达,每根断裂的纤维都像是有人精心雕刻过的。

      蛛网层层断裂,像一朵很漂亮的冰花。

      那年那月,在遥远的被人收养的童年记忆里,下着白雪的圣诞节有人呵着手,递给他一朵水晶窗花。灯光透过水晶,幻化出七彩虹光。

      吕嚣一瞬间瞳仁扩散,耳蜗内所有声音都终止了。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哗啦!

      蛛网碎裂,水晶窗花炸裂在他胸膛。鲜血从白衬衫后头渗出来,太阳穴下的红色蔓延过视网膜。

      最后的视线,吕嚣只看见了一片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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