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未曾遇见你》霍宁栀信

56、白云苍狗人依旧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官邸笼罩在一片朦胧中，依稀能看见远处山脚下林间小屋的煤油灯散发出的萤火之光，偶有一群小鸟盘旋在空中，穿梭在山谷间觅食，叫声却是悦耳动听的，也划破了本来如一滩死水的沉寂。
　　大队卫戍在官邸围墙边巡逻，能清楚的听见皮靴踏在地板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水磨砖砌成的高墙大院上方，几盏大瓦数的探明灯照射在官邸内外，就连一片树叶的纹络都分毫可见。
　　尹子默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他现在照看炖着的沙参百合鸭汤。餐厅内，柔和的灯光洒落，如同一层金色的薄纱轻轻覆盖在餐桌上。餐桌上摆放着精美的瓷器，细腻的纹路，在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银质的餐具在灯光下微微泛着冷光，与瓷器的温暖光泽形成鲜明对比。中间的餐桌宛如一个舞台，上演着一出出美味的戏剧。一道道佳肴陆续上桌，香气四溢。
　　难得大家今天能这么齐的聚在一起吃顿饭，王凌昭是打心眼里高兴，之前的疲惫，也应最后一道菜的上齐，全部一扫而空。
　　她欢快的说道：“这是尹组长第一次给我们下厨，尝尝手艺如何！”说着，就拿起筷子准备夹离自己最近的鱼肉。
　　尹子默突来一字：“慢！”
　　大家都茫然无措的看着他，尹子默说：“这条鱼过油的时候，火开的太大，外面有一层烧糊了，还是吃里面的肉吧！”手里自然而然的拿起筷子，夹了鱼肚面的一块嫩肉，放进了王凌昭的碗里。
　　王凌昭细细品尝后，说：“整体来说，味道还是不错的，当然不糊的话，就更完美了！”听到这番评论，尹子默嘴带笑意，亦算是心满意足了。
　　冷昀喝了一口汤，说：“尹组长炖的汤简直太入味了。”
　　得到大家的连连夸赞，尹子默只是自顾着埋头吃饭。菜吃的差不多了，高晟像往常一样，叫佣人们上来把残羹剩饭都撤走，只留了一瓶红酒在餐桌上，王凌昭举起酒杯，就要向大家敬酒，尹子默挡了下来，说：“七小姐最近身体抱恙，不宜饮酒，不如我来替她向大家敬一杯酒！” 说完，仰头喝了一口。
　　王凌昭说：“尹组长替我向大家敬的这杯酒，他的这份心意我领了。但是大家的这杯酒，我还是非敬不可。”随后便把酒喝光了，借着酒劲，大家争先恐后向王凌昭回敬，说的也都是些职责所在，份内之事的套话。
　　酒过三巡，大家无不喝的醉醺醺的，有佣人早备了醒酒茶上来，有的喝了醒酒茶后，就匆匆回房了。王凌昭的头晕乎乎的，眼神迷离的望向尹子默，说：“刚喝了醒酒茶，现在大抵也是睡不着的，要不陪我出去走走？”尹子默也正觉心里闷的慌，说：“上次和你在顾府庭院看花，可惜花谢了，终究让我有些过意不去。靠近山那边的小院子种植了许多待宵花，现在正是花开繁盛的时候。”
　　“没事，烟花也是花，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不过这些天忙于公务，那边我还真没去过，我们即刻过去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说。”
　　两人还未涉足院内，就能闻到有一股淡淡的，伴着一点点茉莉花的清香，直冲五脏六腑，让人不禁深呼一口气，待进入院内，成千上万的花朵在枝头争奇斗艳，粉色的花瓣包裹着黄色花蕊，中间浅绿的花心，像一块玉石般镶嵌其中，满目花开之姿，皆是千娇百媚，引人入胜。
　　王凌昭今天梳了一个齐刘海式小马尾的发型，穿的是一件白色蓬松连衣裙，因为喝酒的缘故，两腮微红，带着三分醉意行走在花丛间，尹子默不经意的一个瞬间看向她，他的目光便再难移向他处。
　　忽而晚风拂过树枝，一朵待宵花不偏不倚的落到她头上，映衬着她更加光彩夺目了。王凌昭拿下头上的花朵，莞尔一笑，说：“繁枝容易纷纷落，嫰蕊商量细细开。”
　　尹子默科普道：“像这种花一般会在傍晚时分开放，并释放一个晚上的香气，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凋谢。”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都说花无百日红，待宵花却例外，花期可达百日之久。但即使花谢了，尚有重开之日，人却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他却不那么想，虽说她已不是初见时的模样，但当初她的一颦一笑，乃至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印刻在他内心深处，还像以前一样从未改变。
　　两人结伴绕着园子走了一圈，尹子默这才问道：“听你说话的声音都不对，你嗓子是不是哑了，为什么还执意要向大家敬酒？”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关切，几分责备。
　　王凌昭解释道：“这种事还是由自己来为好，等上了战场，都轻伤不下火线了，难道就因为一时身体不适，我就被一杯酒撂倒了。”
　　尹子默说：“我知道你一向好强，但身体毕竟是革命的本钱，大家共事已久，彼此熟识，今天这杯酒敬与不敬，我相信大家不会在意的。”
　　王凌昭小孩子气似的细声吐槽道：“反正酒都喝了，我难道还能把它吐出来不成。”
　　王凌昭返回覃州的事情，基于她的特殊身份，她的安保工作当下是最要紧的。所以尹子默早在几天前，在她的必经之路做了周密的防卫部署，以求万无一失。
　　在此离别之际，当天上午，自然是要去看望一下顾梦舒。在小巷内，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没有人说话，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王凌昭缓缓转过身，走到顾梦舒面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见她神采奕奕的，暗自感叹杜文轩照料有加，说:“这些天辛苦杜先生了，表妹才能恢复的这么好。”
　　杜文轩说：“七小姐说哪里话，这是我应该做的。”
　　顾梦舒眼眶泛红，说：“表姐，我听说你今天就要回绵州，对吗？”
　　王凌昭伤感道：“已经确定了，下午两点的火车。”
　　顾梦舒难掩失落道：“那你什么时候再准备回来看我？”
　　王凌昭犹豫一会，说：“我也说不准，但你要记住，即使表姐一时半会没回来看你，但心里却时刻记挂着你，而且现在有杜先生陪在你身边，我也很放心。”
　　短暂小叙片刻，王凌昭叫高晟从车上取了一大堆补品过来，说：“表妹，我也该走了，这些都是上等的滋养大补的中药材，对调理身体很好的，表姐别的心愿没有，就希望你和姨父姨妈都健健康康的。”
　　汽车发动机的轰隆声响起，王凌昭看了一眼杜文轩，说:“一定要照顾好我表妹。”
　　杜文轩坚定的点头道:“我会的！”
　　随后王凌昭向汽车走去，他们也跟了上去，等凌昭上了车，顾梦舒眼含泪水，杜文轩在一旁轻声安抚着。汽车启动的那一刻，王凌昭摇下车窗，说：“回去吧！”
　　他们站在原地，望着汽车远去，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离愁之感。路上偶有几朵花瓣被汽车尾部的气流扰动卷起，慢慢的就只能看到巷口一个细如针尖的黑点。
　　小巷再次恢复了宁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们就站在这狭窄而曲折的巷子里，这里仿若一座迷宫，两旁的石墙经过岁月的洗礼，显得斑驳而沧桑。墙上的青苔和藤蔓，似乎在诉说着一段段被遗忘的历史。
　　微风轻拂，带来了远处花草的淡淡香气，还有一丝丝凉意，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与安详。巷角偶尔可以看到几只流浪猫悠闲地晒着太阳，或是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此时的小巷，已然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角落，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一般。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低语，似乎都是那么遥远和微弱，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光线逐渐暗淡下来，小巷里的氛围也变得有些神秘和幽深。然而，那份淡淡的忧伤和温馨却留在了每一个角落里，成为这条古老小巷永恒的记忆。
　　或许这就是告别的可贵之处，它不在于相聚时的欢声笑语，而在于离别时的那份不舍与始于心底的祝福。
　　王凌昭的汽车一路径直驶向顾府，顾恒笙夫妇早已张罗了一大桌子饭菜，王凌昭食之无味，因为急着赶火车，匆匆吃了几口饭菜，就在顾氏夫妇的一片唠叨嘱咐声中离开了顾府。
　　车站月台上早已布置了岗哨，一切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王凌昭的汽车一到，尹子默赶来帮她搬运行李。
　　王凌昭先行走上专列，一进车厢，就看到冷昀正坐在四人卡座上，那桌面上整齐的铺放着红色的织锦桌布，边缘的黄色流苏几乎就要垂落到地面，桌面上除了摆着一盆绿萝，还放着各式各样的果盘点心。
　　她所坐位置靠近车窗，白色纱面蕾丝边窗帘已然拉上，车窗却是开着的，随着风一阵阵的掠过窗外，只见帘布中间一团亮光若隐若现。
　　王凌昭坐在冷昀的对面，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冷昀说：“我过来都一个时辰了。”
　　王凌昭讶异道：“你未免来的也太早了。”冷昀说：“你们一个个的一大清早都出去了，就留了我一个人在官邸，实在是无聊，就到街上逛了逛，顺便买了一些土特产，等吃完午饭，也无地方可去，就干脆到车站来了。”
　　“你倒是难得清闲，可把尹组长忙坏了。”
　　“谁叫尹组长做事这么面面俱到，我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尤其是你的事，他最上心了。不说别的，就光车站前的那条街道，我们都觉得万无一失了，但是在你来之前的几分钟，他又来回巡视了一遍。”
　　谁知冷昀话音刚落，尹子默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说：“车站这边最是鱼龙混杂，虽说我们戒备森严，敌人很难有可乘之机，现场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之中，但怕就怕在关键的时候，冒出人肉炸弹之类的，不要命的冲出来。即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多留点心眼总归是不错的。”
　　王凌昭觉的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回应道：“尹组长说的没错，万事小心为妙。”
　　尹子默紧挨着王凌昭边上的空位坐了下来，王凌昭这才想起一件事，瞅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一点四十了，不禁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