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蒲松龄》lyrelion

32、第三十二章

　　韩梅梅端着水过来坐下，抬头看着他：“你在说甚麽？”
　　李雷盯着面前那一杯水：“我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给我喝得是甚麽？”
　　韩梅梅笑了：“你说呢？不就是水麽？”
　　李雷盯着她，突然伸手揪住面前的空气：“那这是甚麽？！”
　　“哇哇哇！疼死我了！”面前突然出现一只蓝盈盈的鹦鹉，正上下扑腾着，尾巴叫李雷紧紧攥在手里。
　　“这是甚麽？！”李雷一把揪着摔在茶几上。
　　“你这个死家伙，这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不，是爱护动物！”蓝盈盈爬起来，缩到韩梅梅怀里。
　　“polly，我早就说了他现在应该看得见了，你偏不听，这能怪谁呢？”韩梅梅抚摸着它的羽毛，呵呵笑笑。
　　“甚麽意思？”李雷眯眯眼睛，“果然是你搞的鬼麽？”
　　韩梅梅摸着polly的羽毛淡淡笑了：“李雷啊…或者我该称呼你蒲松林先生？”
　　“客气了，就叫李雷好了。”李雷挑挑眉头，“我想，都到现在了，可以说实话了吧？”
　　韩梅梅啊了一声：“甚麽实话？”
　　“为甚麽来找我，为甚麽要给我喝那个奇怪的水，为甚麽要抓走我的小狐狸？”李雷握紧双手。
　　Polly哼了一声：“如果不找你，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麽？”
　　“甚麽意思？”
　　“你是蒲松林，很多妖怪都想找你，你这两天应该感觉到了吧。”polly拍拍翅膀，“有的是走投无路求你帮忙，有的是充满怨恨寻找替身，有的是——”
　　“我不是唐僧。”李雷皱皱眉头。
　　“你要明白，很多能看见的人都很不幸，并非他们自己希望那样，只是身不由己。”polly一拍翅膀飞到他肩膀上停住，“以前是你看不见，它们没办法。”
　　“我不相信。”李雷一脸严肃。
　　韩梅梅有些讶异的看他一眼：“何以见得？”
　　“如果因为我看不见就无可奈何，岂不是很奇怪。而且妖魔鬼怪不是最能迷惑人心呢？变成我能看见的样子应该不是很难吧？比如说那个小狐狸？”
　　“好吧，李雷，你还是有点儿小聪明的。”polly耸耸肩，转头挠挠翅膀上的羽毛。
　　“事实上，如果没有那只小狐狸，恐怕你早就看见这些了。”韩梅梅也就不再绕圈子，开诚布公道，“事实上，随着年纪的增长，你是会逐渐看见的。”
　　“这也不对啊。”李雷歪着头，“不是说小孩子更有看得见的能力麽？”
　　“如果被封印了呢？”韩梅梅含笑抚摸着杯子的边缘。
　　“封印…那岂不是一生都看不见？”李雷还是不信，“破绽太多，我不能理解。”
　　“这麽说吧，李雷。”韩梅梅叹口气，“你先前的确是有封印，这是你第一次转世的时候封住的，但是随着转世的继续，封印的效力越来越弱。到你这一世三十岁的时候，封印就会自动解开。为了阻止封印解开，小狐狸才提前了两年来找你。”
　　“啊？”李雷摸摸下巴，“它为甚麽不告诉我？”
　　“只是告诉你你是蒲松林，你就笑成那样，如果告诉你这个，你不得直接把它扫地出门？”polly幽怨的叹口气，“我可怜的小狐狸崽子呦，你所托非人啊。”
　　李雷哭笑不得：“那跟你们又有甚麽关系？”
　　“李雷啊，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是敌人呢？”韩梅梅突然转了话题。
　　李雷一愣，抓抓头道：“说老实话，我不觉得你们是坏人，但是好坏的标准本来就不是清楚的。”
　　“说得好，如果以是否有共同利益为判断标准的话，我们非但不是敌人，反而是盟友。”韩梅梅伸出手来，polly欢乐的飞到她手上停下。
　　李雷看了他们一眼：“是麽？”
　　“我想我需要稍微表达一下对盟友的诚意。”韩梅梅笑笑，“你身上的那个封印，是你自己要求加上去的，但是小狐狸要报恩，必须解开你的封印，把它的元神给你，好帮你本命平顺。之前很多次为了维护你我之间的约定，我派polly阻止了狐狸。但是这个傻孩子不死心呢，宁可放弃好好修炼成仙的机会，也要报答你。”
　　李雷听得一头雾水：“我到底干了甚麽叫它这样儿啊，还有，为甚麽我要封印…对了，我封印了甚麽？”
　　“封印自己的记忆。”韩梅梅耸耸肩，“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为甚麽要封印它，但这是你向我提出的条件。其实严格算来，也不算是封印，只不过是个有趣的游戏…”
　　“提出的条件？有趣的游戏？”李雷眨眨眼睛。
　　“人死便是鬼魂，鬼魂在各殿受过刑罚后，依序解送到下一殿，最后转押至第十殿，交付给转轮王。那里是掌管鬼魂的地方，凡被送到这里来准备投生的鬼魂，都会先被押到我这儿来。我就看着你们到驱忘台下灌饮这个，好让你们忘却前生。每个人都要喝这个汤，不喝就无法入轮回。但是每次都会有不喝，只有你不一样。”韩梅梅脸上微微笑着，似乎在回忆甚麽，“那天你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件青白的衫子，一条干净的裤子，头发黑油油的绑成辫子，红红的辫穗很亮眼。我还奇怪你怎麽没受过刑，旁边的鬼差就说你是读书人，一生落魄潦倒，专门写些狐仙鬼怪之言以谈人事。大家伙儿虽是极敬佩你，可惜你犯了尊者讳，这就罚你不能再写文章，而且伺候诸事不顺。我听这麽一说，才看见你十根手指鲜血淋漓。可是你却气定神闲，不以为意，催促着赶快喝汤。”
　　李雷张张嘴：“那你岂不是——”
　　“我是谁不重要。”韩梅梅摆摆手笑了，“喝汤前我问你可有甚麽要说的，你却登上望乡台深深看了一眼，只说，那汤要热的。”
　　李雷瘪瘪嘴，polly耸耸肩：“然后你就说，最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永远别想起来，说完就喝了汤。”
　　李雷歪着头还在琢磨，韩梅梅又笑了：“走过黄泉路，忘川遮前雾。奈何望乡台，不见来时路。愿做昏昏人，不为痴情苦。谁知百年后，何人还肯顾。”
　　“这是甚麽？”李雷觉得脑中微疼，不由伸手抚额。
　　“是你喝汤前说的话。”韩梅梅回过身来，“故此我便问你，可否替你做些甚麽。你却说，若是有一天，那人来了，便也给一碗热的汤，好叫那人无痛无罪去了。”
　　李雷皱着鼻子：“这麽文艺？不像我啊…”
　　“说的是呢，你就发愿，从今往后，再不做与自己相同的人，再不受与前相同之苦。我倒还是头一次见着这麽样的人，一点儿都不愿意和以前都关系呢。”韩梅梅笑笑，招手让polly过来。
　　Polly飞过去落下，悄声道：“他能明白麽？”
　　韩梅梅温和的笑笑道：“若是他，自然明白；若不是，听了也没坏处。”
　　李雷捂着额头，不知是些甚麽在眼前纷乱飞过，不由闭紧眼睛靠在沙发上：“…是这样麽？为甚麽，为甚麽我觉得少了点儿东西…不是应该，应该还有块石头麽？”
　　Polly嗯了一声，韩梅梅拍拍它的翅膀：“甚麽石头呢？怕是你记错了。这两天你的记忆才恢复，不要勉强。”
　　“好吧，我会注意的。”李雷觉得问不出甚麽了，这就起身，“我以后还要来麽？”
　　“当然，很多事情你现在想不到，以后想到了还是想问我的吧？”韩梅梅摆摆手，“我送你出去。”
　　李雷走到门口却又回头：“小狐狸呢，我差点儿忘记。”
　　Polly飞过来拉开门：“你确定真的有只小狐狸麽？”
　　李雷一愣，回头看看刚才喝的那杯水，清清亮亮的，于是摇头：“算了，你们不想说，我也问不出来。”这就告辞出门，和刘小帅一起走了。
　　韩梅梅叫刘小美下班，看着polly关上门，看着方才李雷坐过的地方：“polly，你说我们做的对不对呢？”
　　“都做了，哪里还分甚麽对错？”polly哈哈一笑，把杯子叼起来放到水槽里，“而且，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愿望，能怪谁？”
　　“可是我们都知道，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他会口是心非，他会掩盖真意，他会拐弯抹角，他会言语含糊。其实，最后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麽高深的话题，我只是个小妖怪，碰巧你肯收留我罢了。要我说，你那工作也不是人干的事儿。张开眼睛就是那些冤屈的人，闭上眼睛，耳朵里就是悲悲惨惨的哭，更多的人一个劲儿的求你…why？我真是不明白。”
　　“我原来以为人间最是愁苦多，到了阴间怎麽着也该清静了。可是谁知道呢，死了以后还是不得安宁。就算是我，给他们喝了孟婆汤又怎样？相知相许的有情人，下辈子还是各分东西；身负血债的人无法清洗，还得备受磨难；恶人转生仍不思悔改还不是照样无法无天。”
　　“所以阎王找你的时候，你那样说…”polly叹口气，过去靠着韩梅梅。
　　韩梅梅伸手抚摸它的羽毛：“我以前没有读过书，但也明白，这些若是全都忘记，也太过残忍了吧。按着规矩，是没法变通的，所以我才要自己也喝孟婆汤。便是没了记忆没了思想，甚麽都没了，更不能再投胎转世我也觉得值了。”
　　“所以那以后你都不再多话，好像真的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也不再知道任何事情。”polly抬头看着她的脸，“你就每天在奈何桥畔煲汤，休息时looklook桥下的流水。那些阴差都悄悄议论你是不是真喝了自己煲的汤，说你好像不是真的傻了呢。”
　　“那又如何？是与不是，谁又知道，谁又分的清。”韩梅梅拍拍它的肩膀，“李雷不也是？他说想忘了，知道是不是真的忘呢？”
　　“可你还是再给他喝了一次孟婆汤啊，这一回他应该真的忘了吧？”polly有些遗憾的耸耸肩。
　　韩梅梅却抿唇笑了：“谁说我给他喝的是孟婆汤？”
　　“啊？”
　　“傻鸟儿，你忘了，我那儿除了孟婆汤，还有甚麽？”
　　Polly眨眨眼睛，突然飞起来：“啊，你不会吧——”

作者有话说

　　某L爱妖怪，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