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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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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现在开始流行下人打主子了,稀奇呀稀奇!”浑合的声音大老远就飘了过来,仍是那样一件莹白长袍,在冬日下熠熠生辉。
世上之事总是千奇百转,谁能料到这几个丫头片子会出来赏湖,谁又料到他千方百计支开白莲却还是让他们在这里相遇?不过事既已发生,他自然不会去后悔什么,挽回什么,反倒是这茬子事生得有趣,不插一脚岂非可惜?
“是你?好啊,你们两个都到齐了!将军府的主子?老子不稀罕!”大牛挣扎着站起,又朝浑合冲撞过去。
老子?他打哪儿学来的新词?白莲看着大牛直直跑过去。
……
现在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再说回大牛,一记毫无技巧可言的直拳冲到浑合胸口,浑合折扇一挥,顺便借力推开,点地已落在十米开外。他掩鼻轻笑,不自量力呀不自量力~
力道落空的大牛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眼见浑合轻功略施便能避开自己,武艺定是远胜自己数倍,但仍是大吼一声,继续出拳。
这次迎接他的不是那把用漂亮瘦金字体写着“浑世合清”的折扇,而是郦大小姐的贴身软剑。“看剑!”郦君瑾一剑出击,如白蛇般环环绕住大牛粗壮的手臂,抬腿踢在他下腰,“呲啦”几声,大牛手上的粗布衣裳碎成布条,臂上顿时多出几道血痕。
尾随而来的众女轻哗,若是郦君瑾使剑的火候再热上几分,洪大牛这条手臂非得废了不可!
“好功夫!”浑合击掌赞道,连史金戈眼中也露出几分赞许之色。郦君瑾收起软剑,得意地看了史薇薇一眼。
史薇薇在习武方面本就没什么兴趣,也从不以己之短较他人之长,她轻轻吐了吐舌头。浑合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湖边,那定是有要事需与哥哥相商,可她与郦君瑾一场打下来,大哥却迟迟不见踪影。刚刚还暗自抱怨倒霉,原来他在这里“调戏”白莲。一场戏她自己可是演得够累的,现在看别人的戏消遣消遣就当犒赏自己好了。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大牛忽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涕泗横流指着众人道:“你们好啊!Jian夫Yin妇!都是主子!还有你,你这个不守妇道的Jian人——”
白莲缓缓站起,双拳紧握,却没有丝毫反应,她的眼是空洞的,仿佛是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吸入进去。
大牛哭喊着跑开了,神智迷失的他辨不清眼前为何物,一头撞在石壁上,额上顿时血涌如柱。
“啊——”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虽身在将门,但毕竟从未见过血腥,见到此景不禁花容失色,群群尖呼。她们抱成一团闭眼不敢再看,但血色仍在眼里蔓延。
史金戈皱了皱眉,死一个人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洪大牛既非他的亲人又不是他的部下,他自然不需多管,只是近日之事也算是因他而起,他怎能撒手不理?“来人。”
早躲在园外听到声响的贴身仆侍阿贵闻声走了进来,垂手低眉静等吩咐。在将军府干了有几个年头的他自然不会不懂得不该他多嘴的事绝不能多问的道理,何况洪大牛于他只是远得不能在远的亲戚,卸下这一层淡薄得可怜的血缘枷锁,他们不过是陌路人而已。
“带他去看大夫。”
林子上空雀声惊起,浑合抬头看了看吵杂的方向,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但他没多说什么,露出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走过去,用扇子支起白莲下颚:“没事了吧,白姑娘,嗯?”
猩红色从眼中缓缓褪去,力气仿佛被一抽而空的白莲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浑合一把搂过她纤细单薄的腰身,唇角绽出一个妖冶的笑容。看到这一幕的郦君瑾轻哼一声,带着诸位将门虎女负气离去。却没人见到他在一个无人可见的角度锁起那双几百年都安然平坦的眉。
深冬的天气还真是冷呢,过些日子就该降雪了吧。
“你这样做要白莲怎么办?”狐七七立在墙头服侍浑合道。
月明星稀,浑合袍子上的暗金鎏纹随风轻轻波动,更映得他妖媚出尘。“我帮她剪除一身情债,她自应感激我才是。”
“你就不怕上天把帐都算到她头上?”
“怕?狐狸啊,白莲既非我族,又不是拥有贵族血统的妖精,一只小小的白莲妖怎值得本公子为她操心?”浑合也不在意,顺手为自己做了一面水镜,面容姣好,不错。
“冷血!”
“精辟!不愧为东方家的小狐狸。”
“你怎么知道本小姐的身份?”狐七七大惊失色,查她底细,死妖怪!
“跟你这般大小又恰被赶出家门,再加上副夜叉脾气的,似乎也就你狐七七一个了。紧张什么,本公子知道的多了,每个妖怪世家的资料我可都一清二楚。别怪本公子没提醒你,像我们这样血统高贵的妖族探清彼此之间的底细可是最基本的课程。东方狸都没教你要多留一个心眼儿,起码得掩藏些什么?”浑合眯眼笑着看狐七七愈加愤怒的表情,忽的一下便消失在原地。“可别冲我发火,本公子消受不起呀!还是去看看那只小莲妖吧,哈哈!”
“臭妖怪,敢拿夜叉那中低级死灵来跟本小姐相提并论?!”满园皆是狐啸声。
夜,依然是夜,只是已过去了一日时光,月又残了几分。这里是五毒谷,蛇、蝎、蟾蜍、蜘蛛、蜈蚣分别盘踞于中间几里山坳周围的五个山头。
身穿黑色绒袍的高贵女子侧卧于高殿软榻之上,眉眼间风情万种,但只有与她熟识的妖才知道里面暗藏的杀机更是重重。“浑合,几百年未见,你在外头逍遥自在,可苦了我整日独守这蛛峰了,唉~”
“蛛母说笑了。”浑合翩然入座于殿下,手摇折扇,笑意如涟。
“说吧,什么事儿。”浑合这般口风紧闭,花零殇也毫无办法,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长大了愈是不听话了。
浑合笑意嫣然,顺手弹飞一只摸索着爬上座来的五彩蛛:“浑合此次前来,是想问蛛母讨要一件东西。”
“说说看。”
“避魔丹。”
“哦?是何人能让我们从不为凡间事羁绊的浑合公子来向我讨要我族之宝?”花零殇来了兴趣,这避魔丹需三千年才能炼出一颗,其珍贵程度自不必多说,浑合同样也是清楚的。不过她倒不在意这些,一向慵懒的她颇为好奇地坐起来问道。
“一只小小的普通妖怪,蛛母自不会留心。”
“一只小妖怪?”花零殇挑了挑眉,从腰间取下一物,丢给浑合,“行了,拿去吧。”
避魔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继而落入浑合掌中。“那便多谢了。”
“唉~最近烦心的事儿也挺多。”花零殇躺回到榻上,轻摇团扇道。
“哦?”
“你个没良心的孩子,也不想着替我分担些。唉,罢了,也就是东方家的狐狸呗,听说最近遇到了些麻烦,前些日子还派了名小妖来找我求助。到底有千年的情分摆在那里呢,你说我要不要去帮她呢?”
“妖各有命,去帮他们既是乱了自己的命数,也是改变了他们的命理,蛛母何苦劳神苦思呢?”
“好,那便听你的。”花零殇翻了个身背过去,不再说话。
“属下告辞。”浑合站起来行了个礼,踏着细韧银丝铺成的地毯翩然出洞。他是花零殇一手带大的,甚至二人了解对方的心思比了解自己更多,说是征询意见,实则这条路她早已择好了。
白莲似是来到了一个火熔之地,滚滚岩浆从地底不断涌出,摧毁着一切苦苦挣扎新生旧长的生命,她丝毫不得动弹,只能静静等待火焰将自己吞噬。正在一卷火舌扑面而来之际,眼前之景刹时转化为一地修罗战场,一块块流着血的熔岩变成具具死尸,那卷火舌化为聒叫的乌鸦飞上枝梢,拍翅疾鸣,笑讽着这一幕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嘶喊着在天上飞的某只黑鸦又一下子变成了疯狂撞向石墙的大牛,一柱鲜血从他额头奔涌出来,在地上如毒蛇般蔓延,而她却似是被人扼住了脖子,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她忽的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悬纱帐顶,因是在夜里,还透过来了一丝月光。
这是在哪儿?
“醒了?”白莲头顶上传来戏谑笑声,抬眼一看,是浑合,于是轻轻“嗯”了声。
“把这个吃下去。”他递过来一颗乌黑发亮的圆形丹药,散发着提神幽香。
“这是什么?”白莲接过来道。
“我说是毒药呢?”
白莲面色一下变得苍白,咬了咬唇:“大牛哥,他怎么样了?”
“没了。”
……
没反应?浑合看了看白莲,果然是一脸疑惑,又补充道:“死了。”他早说过人跟妖在一起没好下场的嘛。
“那洪大叔和胡婶怎么办?”
“你不问洪大牛,反倒问他们做什么?”
“他们会伤心的。”
“那你呢?”
“我……我不知道。是我害死了大牛对不对?我……我是该赎罪的。”白莲一口吞下药丸,感到精神一震,郁气竟消散了不少,她惊奇道,“这不是毒药?”
浑合掩鼻笑了笑道:“小礼物而已,帮你防止魔气入侵用的,省的你没事干了成天胡思乱想。呵呵,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妖怪。”
“避魔丹?!!那可是很珍贵的丹药哎!”狐七七破窗而入,死死盯着白莲的肚子,“运气好好噢~咦?这是五毒谷的东西?”
狐七七看向浑合,眼中一派“我已经看穿你了”的得意:“原来是只蛛妖,嘻嘻,蛛母还真舍得这片心!”
浑合也不以为意,笑了笑:“算你还有些见识。”
“唉,洪大牛死了,他……啊,臭蜘蛛,你干嘛~~~”
浑合看着从窗口飞出去的黄毛狐狸,弹了弹实则片尘不染的袖口:“这下清静了。大牛的死与你无关,安心休息吧。”
“嗯。”心里轻松不少的白莲应了声,沉沉睡去。
翌日,当白莲悠悠转醒时,首先入眼的是一团粗大毛绒的黄尾巴,狐七七正趴在被褥上酣睡。她笑着捏了捏狐七七的耳朵,它动了两下,狐七七甩着脑袋站了起来。“哎?你醒啦?呼,那只该死的蜘蛛竟敢把本小姐丢出去,太过分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否则都对不住我粉嫩可爱的脖子!嗷~”
“这是哪儿?”白莲掀开被褥起身,环视四周。屋内只有一张床,不是通平园她所住过的宿间。
狐七七经过数次挣扎才推开忽然从天而降的褥子,探出个头来:“这里是史家大小姐的住的院子,你现在是她的贴身婢女了,当然不用再跟那些丫头们住一块儿了!呼,说起来还真的很丢人哎,我们是堂堂的妖怪,竟然寄人篱下,你还要好,做了人家家里的下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刚刚你说浑合公子去哪儿了?”习惯成自然的白莲并未多加理会狐七七的唠叨。
“唉这个我昨天晚上就想跟你说了!洪大牛他娘告到史家老夫人那里去了,那只臭蜘蛛当然不会白白放过一个凑热闹的机会……哎,哎!你去哪儿呀!等等我!”
胡婶……
史府大体分东南西北四厢,东厢住的都是主子们,偶尔也会有贵客入内暂住,西厢里住的是府里的下人地位越高越靠近府里中心,北边是鲜有人去的后花园,南方是将军府大门,直通入内便是乌金交嵌康庄肃穆的正殿。
白莲趋步走在百曲九折的廊檐下,远远便听到洪氏号啕大哭的声音,心中忧虑深了几分,又加快了步伐。狐七七在她身后快奔,一边唠叨着洪老牛昨天听到儿子不治而忘的消息时一下就晕过去了,现在人是醒了,但却不会走不会动了,跟个柱子似的;一会儿又抱怨这屋廊建得麻烦,跟他们狐狸洞那样直直一条道儿多好呀,这人类就是这么难伺候云云。
洪氏的哭声愈来愈近,白莲经最后一转进了正殿内,几双眼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伏在一张白色床单上大哭的洪氏抬起头来,一见到白莲便张牙舞爪地跑了过来:“都是你!要不是你大牛他也不会……哇呜……”也许是跪了太久,扑到一半的洪氏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大声哭喊。
“白莲你醒了?”史薇薇跑到白莲身边,笑颜展开,又看了看地上的洪氏和尸体,往后退了半步,对白莲道,“她要你给洪大牛陪葬呢,别理这个疯婆子!”
“不得胡闹!”高坐殿角的史老夫人秦洛矽见爱女口无遮拦,眼中半是宠溺半是责备。史家的“老将军”、“老夫人”其实也不过四十来岁,而秦洛矽保养得好,看上去与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未有什么不同,不过多年的持家经验让她面上又多出几分老练之气来。“白莲,胡金花也已无心留在府内,洪大牛既已去了,你跟他们回去照顾二老也是分内之事,你可愿意?”
“不行!”白莲还未开口,史薇薇挡在她面前道,“出嫁从夫,现在白莲的丈夫都已经不在了,她是我的贴身婢女就是我的人!我不准她走她就哪儿也不能去!”
秦洛矽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干脆不去看她,只是看着白莲,等待她的答复。
“我愿意回去。”
“不需要!俺才不要带你这个克死丈夫的妖孽同去!你要给大牛陪葬,陪葬——”涕泗横流的洪氏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站起来一肘子撞开白莲,披散的头发竟比往日多出了一半的白发!她也才只有四十几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