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万里》烦儿

21、钱老大

　　钱老大是冷水泼醒的，冰冷的井水顺着脖子流进衣服，他在睡梦中冷嘶一声，美梦戛然而止，正欲开口大骂，忽然心中一个激灵，多年山贼经验让他察觉到了这次醒来与平时的不同，昏睡之前他在干什么来着？
　　打劫！然后就被打晕了。
　　自已和一票兄弟被两个人连锅端了！

　　冷汗忽然从钱老大身后开冒，四肢的触觉渐渐恢复，能清晰感受到双手被牢牢反绑在身后，他睁开眼睛，却依旧低着头，只用目光四下扫视一番，自已还在刚才被砸晕的那段路上，背后传来的推搡感让他立即明白，被绑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人。
　　“醒了就抬头吧”，头顶一阵清朗的声音传来。
　　钱老大一愣，倒不是惊讶对方怎么知道自己醒了，而是声音里透出的那股闲散劲儿，与他们道上的黑吃黑有些差距，他抬起头来，看见一个黑衣人正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眼前的那张脸挺拔俊秀，虽是温和着，但不知为何，钱老大脑中有个声音正直直地告诉他，这个人不能违抗；黑衣人身旁则站着一个谪仙似的白衣人，这让他成功忽略了之前打晕他们的两人穿的是两身蓝袍子的事，而在两人身后，当感受那些盔甲上熠熠反射的明光以及暗暗攒动的马蹄声时，钱老大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再次晕过去。

　　作为一个山贼，他们遇到了这个行当里最惨的事情，一件是黑吃黑，另一件是遇到官兵，而他们倒霉的创新之处在于，继被黑之黑之后，他们遇到了官兵。

　　一瞬间，钱老板已经下定决心。
　　“几位大人，小人冤枉啊”，嘹亮惨切的声音从这个说一不二的老山贼口中发出，“我上有老，下有小，不得已才出来落草为寇，但从来没干过什么伤人的事情啊，还请大人们明鉴，放小人和兄弟们一条生路。”说着，钱老大就要磕头，一只手指忽然抵在他的额头上，钱老大心中大骇，此人虽只用了一根手指，他却半分动弹不得。
　　“够了”，黑衣人道，“只是问你点话。”

　　钱老大一怔，瞬间收起快要逼出来的眼泪，欣喜道：“大人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凤凌缓缓松开手指，目光转向眼前周山遍野，缓缓道：“这南塘城郊，到底有多少山贼？”
　　“加上月底来的孙家兄弟，这附近的山贼共有十七伙。”钱老大脱口而出，速度之快让凤凌不禁微微惊讶，“你还知道的挺多的。”
　　头一次受到官府夸奖的钱老大顿时有些心花怒放，“当然，我钱老大在四方山贼里可是被称为山贼百晓生”，钱老大语气睥睨，就差解开双手拍胸口了，但说完后他又立即有点后悔，自己的语气刚刚是不是太过了一点......不过对面的人显然没有关注这个问题，而是略微沉吟，“你可能找到他们的驻点？”
　　钱老大此时终于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对方想要做什么，在对面期待的目光下，他谨慎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山贼大都居无定所，最讳忌被人找到落脚点。”

　　钱老大当然说的是假话，事实上他不仅知道每伙山贼的落脚点，甚至和他们都喝过酒，酒酣之余大家分配了每家打劫的时间，这段日子就恰好轮到钱老大他们了。

　　如果被其他山贼知道是他将官兵引到了山贼窝，那他就再也不用在山贼圈混了，钱老大刚想为自己的机智回答暗自高兴，忽然听见头顶上一声拍掌，随后是一道满意的声音：“好，找到所有山贼，我就放了你和你的这伙兄弟，要不然......”对方缓缓沉下眼睛，后面的内容不言而喻。

　　钱老大风中凌乱，刚才他说什么来着，他一个也找不着，这个人是没听到吗......

　　有了白炎的兵力加上钱老大的指路，山贼们往往是在喝酒或者睡梦中被抓住，等到钱老大被连续几伙山贼大骂“叛徒”时，他已经彻底断绝了重操旧业的心，而是开始盘算官府的赏钱够不够他回家后当一个地主。

　　“最后一伙山贼就在这个山头上。”钱老大叉腰指路，尽管有些累，态度仍然算的上殷勤，此时日头已经偏西，不远处的山头看上去也几分阴沉。
　　几位将领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那山头陡峭，破有些易守难攻的势态，遂建议明日再来，但白炎执意要一鼓作气拿下整伙山贼，防止其他山贼听到风声逃窜：“将军意下如何？”他问道一旁凤凌。

　　“殿下所言极是”，凤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白炎一拂袖，“那便走吧。”

　　钱老大在前方带路，由于地势险峻，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径直通往山上，一看这阵仗，全员大军上山不是可能的，何况还要留出一部分兵力看守抓到的山贼，白炎最后从军中挑出了一百精兵轻装随行。
　　“殿下万金之躯，依臣下之见，还是是留在山下为好。”凤凌皱眉道。
　　白炎不在意地挥挥手，“将军多虑，早年本王也随军出征，这点小山贼还奈何不了”，此话既出，凤凌也不好再说，一百精兵分出一部分人前方探路，其余人随后跟上。

　　天色逐渐暗淡，钱老大开始有些焦急，他们这一行夜路走得多，自然明白其中险恶，“诸位大人还请加快脚程，这山里今日有些安静得古怪。”他侧耳倾听，山间除了这一行人行动所发出的声音，往日里颇为活波的野兽们竟都安静了不少，钱老大心中莫名生出了几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