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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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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小时候开始,段玉汝就是一个满心满眼都装满了沈子石的人,关于沈子石的所有事情都能引得她的关注。在学堂里的时候,只要谁提到了沈子石的名字,段玉汝永远都是第一个冲过去,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说话的人,必定是十分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沈子石怎么了?”
因此“沈子石”三个字就像是个有某种吸引力的咒语一般,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吸引到段玉汝的全部注意。
因此在荣妃生辰的这天夜里,在荣华宫一个不知名的池塘的假山旁,为了不吓到私会的宫人而半蹲着身子的段玉汝,突然就竖起了耳朵,努力去听那两人在说些什么。
玉汝转动着脑袋,从假山石的缝隙中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试图看一看是谁在谈论沈子石,然而因为离得较远,夜色太浓,段玉汝并不能准确无误地认出那两个人来。只能大概看出是个高个的男子与身材纤细的女子。玉汝趴在假山石上,伸长了耳朵去听他们的对话,然而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字眼,比如“调查”、“赐婚”等。
可惜离得实在有些远,再多玉汝也听不见了。
那边的男人转身要走,女子突然喊了一声:“郕王殿下。”那男子便停住了脚步。
假山石后的玉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刚刚宴席上还想着宫中的王爷们都没有露面,却没成想郕王殿下竟然半夜跑到宫里来私会宫女,偏偏还是今天这个日子,为什么呢?
玉汝百思不得其解,再伸头出去看的时候,假山石外已经没有了郕王的身影,只余下一个提着宫灯的女子的身影。那女子在原地站了站,稍候便提着宫灯转身,却是往假山石这边的方向来,借着微弱的烛光,玉汝看见了那女子的脸,竟然是今日在殿门外遇见的宫女尔雅!
尔雅既是娴妃宫中的侍女,与郕王必然是早已相识,为何却偏偏还要于深夜在荣妃娘娘的宫中见面呢?莫不是真有什么不能让娴妃娘娘知晓的事情吗?
玉汝愈加好奇,尔雅却是离假山石这边越来越近,玉汝心里正考虑着待会若是被发现她该怎么说呢?
该声称自己是偶然路过其实什么也没有听见吗?或者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确实不小心听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再或者不要脸的说自己已然在这里站了许久,是他们硬生生闯过来的?
正思索间,玉汝却突然发现尔雅在离假山石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光影错落间好像看到她盯着假山石这边看了看,奇怪的是,尔雅没有再往前走,却是提着宫灯微微转了弯,回到荣华宫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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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宫内,众人散去,娴妃吩咐着宫人收拾残局,永乐也在一旁帮着忙。
尔雅抱着一堆书走了过来,福了福身道:“这是奴婢照着您列的书单从荣妃娘娘那儿借来的书。”
娴妃拿过最上面的两本随意翻了翻,问道:“她可有说什么话?”
“荣妃娘娘说,这里面的书,若是您喜欢,可自行留下。”尔雅微微低着头,乖巧的回答着娴妃的问题。
闻言,娴妃笑了笑:“荣妃姐姐可真是大方,这堆书里有不少孤本呢,她都舍得给我。”
“荣妃娘娘为人豪爽,自然不拘小节。”
娴妃点了点头,对尔雅道:“辛苦你了,这其中有几本是你想看的,回头你自己留下吧,把其他的送到我房里便可。”
“多谢娘娘。”尔雅面上神色淡淡地行了个礼。
殿内众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对主仆的对话,娴妃一面翻着书,一面状似无意地问道:“去见他了?”
尔雅低着头,声音仍是淡淡的:“什么也瞒不过娘娘。”
“他身上的香囊是我特地为他缝制的,里面放入了络石花,这种花的香味很淡,也很容易沾到离他很近的人身上,且经久不散。”
尔雅微微一愣,很想要闻闻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有这种花的味道,但抱着书的动作让她动弹不得,微微愣了一愣,才笑着说:“娘娘对于花草的了解,奴婢自愧弗如。”
娴妃换了一本书翻开,淡淡说道:“我只是好奇他怎么会在今日进宫来。”
尔雅将书递到娴妃手中:“来确认长宁公主的婚事。”
闻言,娴妃像明白了什么一般点点头:“原来如此,他也算是缜密。”
尔雅等了许久,也不见娴妃接着问下去,好奇反问道:“娘娘不想知道我们还说了什么吗?”
娴妃淡淡道:“你做事稳重,向来有谱,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说着抬头看着尔雅,笑道,“担心你还不如去担心他。”
尔雅轻轻笑了笑:“奴婢问郕王殿下,‘您就这样深夜进宫,跑到荣妃娘娘的宫里来,不怕被有心人发现吗?’”
娴妃笑着问:“他怎么说的?”
“他说,”尔雅轻咳了一声,粗着嗓子学着郕王的语气说道,“‘若是被人瞧见问起了,本王便说是心疼母妃劳累,特地进宫来接母妃回宫休息的’。”
看尔雅学着郕王的口气说话,娴妃被逗得忍不住笑出来;“你这丫头,学得还挺像,不过这个小子可是真敢说呀,竟然想着拿本宫来做挡箭牌,莫不是想着抬出本宫来便能皆大欢喜吗?”
尔雅微微福身,语气中有着一些打趣:“娘娘如今圣眷正浓,自然是宫中炙手可热的人,谁人敢对娘娘说什么呢?”
娴妃也不生气,只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我真是把你们俩给宠坏了。”
尔雅也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说道:“奴婢在假山石附近还遇到了段姑娘。”
娴妃微微一愣:“她怎么也在那边?”
“许是出来吹风的吧。”尔雅淡淡说道,“奴婢察觉到她在那儿,于是故意喊了一声郕王殿下。”
娴妃该是习惯了尔雅做事的出人意料,无奈地问道:“故意吓她做什么?”
“她可不像是会被奴婢吓到的人。”尔雅语气中似乎对玉汝极为了解,“奴婢不仅故意唤了郕王殿下,还故意往她所在的假山石那边走了走,可她依旧镇定自若,未曾自乱阵脚,奴婢也没去拆穿了她,便径自走了。”
娴妃也没说什么,只问道:“当真不怕被她知晓吗?”
尔雅轻笑:“沈将军那般疼爱妻子的一个人,奴婢猜测他应该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了,段姑娘又冰雪聪明,即便是听到看到了什么,也不会随便往外说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些话若是让牧之听见了,恐怕又要气得跳脚了。”
尔雅低下头笑了笑,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郕王气急败坏的样子:“郕王殿下虚怀若谷,想来绝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为难奴婢。”
娴妃笑着摇摇头,从尔雅拿来的那堆书中翻了翻:“你对段姑娘似乎很感兴趣,今日一听说她进了宫,便急忙寻了个借口到宫门外见她去了,怎么样,见着了吗?”
尔雅不答,反而又是福了福身:“娘娘果然耳聪目明,什么也瞒不过您。”
随后说道:“见到了,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性格如何?”
“与永乐公主相处甚佳,看起来乐观开朗,郕王殿下没有娶到段姑娘,想来是一大憾事。”
“果真是憾事吗?”娴妃抬头朝尔雅笑了笑,笑容中带有一种看穿一切的神情,这神情看得尔雅一阵心虚,总觉得被娴妃看透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脸色微红的低下了头。
“娴妃娘娘,你们在聊什么呢!”主仆俩人之间欲说还休的气氛被永乐的笑声打断,永乐笑着跑过来问道,“娘娘,您看我将这里收拾得如何?”
娴妃顺着笑声望过去,永乐正天真无邪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似乎正在等待着娴妃的表扬。
“嗯,很干净,很整洁,比宴席之前布置得更加井井有条了。”娴妃在屋内环视了一圈,赞赏的点点头。
“真的吗?”永乐眼中似乎有些不信,再三确认道,“娴妃娘娘您真的觉得我做的不错吗?”
尔雅也笑着道:“公主做得本就面面俱到,看得出来心思细腻,我们娘娘也不过是如实说出来罢了。”
永乐眼中笑意更甚,拍着手道:“若是娴妃娘娘都说好了,想必是真的不错了,母妃看见了也必欢喜非常!”
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女儿的缘故,娴妃娘娘是喜欢活泼明媚的永乐公主,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般温柔以待。
她拉过永乐的手,温柔说道:“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你母妃定然十分欢喜。”
永乐嘻嘻笑了两声,朝她们看了看,疑惑问道:“娴妃娘娘,你们之前在聊什么呢?我在远处叫了你们好几声,你们都没听见!”
娴妃淡淡回道:“在聊你母妃给的书。”
尔雅将手中的书本递过来,永乐伸长脖子看了看,也未曾伸手去拿,只瞧了一眼便缩回了身子:“娴妃娘娘可真是喜爱读书,母妃常常教导我,要我多学学娴妃娘娘呢,不要总是出去野,女孩子家该多读点书才好。”
娴妃忍不住捂嘴轻笑,眉间一派温柔娴静:“荣妃娘娘出身书香世家,自小便学富五车,公主继承了荣妃娘娘的血脉,自然也是冰雪聪明。我也不过是爱看些闲书罢了,又怎能同荣妃娘娘相比呢。”
永乐嘻嘻笑着:“母妃在我面前夸娴妃娘娘特别好,娘娘您又在我面前说我母妃特别好,到底哪个才是更好呢?”
娴妃笑起来,尔雅接话道:“自然是各有各的好了,公主也有自己的好。”
等到荣妃从后殿里忙完出来的时候,便看到永乐与娴妃有说有笑的坐在一处,身旁站着的尔雅面容清秀,捧着书轻轻柔柔的笑着,宫内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站在帘子后歪着头看了一会,依稀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还未出阁时,与还未入宫成为娴妃的宋知语、多年前已被抄家的灵秋三人一起结伴出游的画面。
那时她们还都是不谙世事的妙龄少女,仿佛初春的花朵一般娇艳。
不远处的娴妃似乎注意到了帘子后的动静,她朝荣妃笑着招手:“琅嬛,快过来呀!”
尔雅面容清秀,眉目间依稀有故人的影子,立在娴妃身边,朝她望过来的时候,一瞬间,荣妃以为是灵秋又站在那里对她笑。
原来光阴似箭,早已过去了那么多年。
荣妃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娴妃一时忘情唤了荣妃的闺名,随即释然的笑了笑:“一时开心,便忘了。”
荣妃走了过来,握住娴妃的手,笑得宛如多年前那个明媚的少女:“就这么叫吧,我喜欢听。”
娴妃也笑了笑,拉着尔雅在自己身边坐下,瞧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想起了那段逝去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