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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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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客气地把卡塞进了兜里。
“承蒙惠顾，谢谢付款。”
弗丽嘉性转以后完全没有曾经优雅可爱。我有点怀念以前的她，少年时自在写意纵情一刻，老来优雅平静从容赴死，至于现在突然这样热情，恕小生实在是承受不来。
不过弗丽嘉大概也是一时兴趣，从从容容地撩一把，又从从容容地站起身来，茶也不喝了，走到门口拿起手提包，背对着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晚上记得来做饭，”他道，“金主小先生。”
我靠在那儿对着他形状挺括的后背吹了个口哨，笑嘻嘻回绝说：“晚上要看话剧，我中午做好给你冻冰箱里，记得自己热。”
弗丽嘉脚步一顿，问：“我陪你看？”
“约人了，下次再说。”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了。我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张票子。
话剧的名字写作繁体，印在左侧，另一侧是一个旦角的影子，身后一座戏楼，火海熊熊。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本来今天下午看的是动作电影，今天早上拿出来，才发现变成了话剧的VIP票。四十二的电影票换八百四十二的话剧票，赚大发了。
话剧叫爱语。
富家少年年年来捧太京名角的场，每一场都不落。开场名角吊小狗一样吊着他，偶尔给点好处，大多时候是拿娇作态，偏偏小孩儿好骗，名角故作悲伤，他就真的流泪，名角一笑，他也笑开了花。周围的人统统劝他不要在这戏子兼妓子上花费心思，他偏偏铁了心要撞死在南墙上。
名角一会儿指使他和总占名角便宜的痞少爷打架，一会要他给自己做饭，心情不好了要他钻狗洞，富家少爷悉数听从，一副色迷心智的样子，闹出不少笑话。
这是第一场。
接着战报频出，侵略军将抵太京，名角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小少爷倒还是花天酒地，只是常找名目给名角送钱。
地久天长，名角的真性子日渐显露出来。名角没那么娇纵，也有朋友，也有家人，来戏班子前还有恩师和同学，但一切已在梦里。
只是这一场里，名角还是吊着小少爷。
结尾桂树下，名角频频劝酒，小少爷醉的上头。半梦半醒间，他抓着名角的袖子问：“沅娘，你明明……明明喜欢我，为何不肯……不肯……不肯同我在一起？”
场上灯光半明半暗，名角的脸藏在阴影间。背景音里有人唱九歌的湘夫人。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
思公子兮不敢言。
“我若是允了……”
名角问。
“一次，两次，没了新鲜，你还肯再来吗？”
没人搭理他，小少爷睡着了。
这是第二场。
第三场戏班子境遇每况愈下，不得不靠班子里的姑娘出去卖维持生计。戏楼成了青楼，班主一次又一次对不愿招客的名角苦苦相劝，小少爷给的钱不够……根本不够……
第不知道几次班主来劝，小少爷那天也巧，没来。
名角神色难明地同意了。
这是第三场。
第三场毕，名角揽客，戏楼难得满人。名角还是名角，人人都想来看一眼，人人都想要第一次，想图个新鲜。
大幕拉开，名角刚张开口，一声长鸣响彻戏楼。
轰炸来了。
道具制成的群鸦扑簌簌地从微缩版戏楼的房顶飞走，木楼成了火楼。所有人都在逃，但名角没有走。名角撕了袍子，在火场里把一个又一个活着的人拖出火海，直救到戏服燎尽，烤烂了内衫。彩饰早就在跑动中丢弃，只剩一张涂抹油彩的脸。
末了，铁架终于塌下来，堵了门，把最后一个人推出去的名角困死在火场。
从场地上看，布景被分成两块，一块是在火场里哀哀四顾的小少爷，一块是一墙之隔，被困在半塌的墙角边的……
我闭了闭眼。
冯沅芷。
少爷困死在火场里，名角也是。
那场火太痛了，秦太真到死都没有找到冯沅芷。
灯光从小少爷那里挪向名角时，名角靠坐在火烫的地上，脸上手上到处都是烫伤和血口。名角半闭着眼，没过一会儿，忽然睁开。
“小少爷。”
名角说。
“秦郎。”
“我不知你在哪里，如果你能听到，我再给你唱一次……最后一次。”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
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
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描了很重的眼影的眼睛扫过来，面膛带笑，似嗔似喜。
“借太真外传谱新词，”
在此一轻顿。
“情而已。”
故事在此结束，人群陆续退场。
我坐在那里，罔顾扫地大妈谴责的眼神。不知等了多久，所有人都散去，剧院关了灯。今晚的最后一场结束了，但没人来赶我走。
幕布忽然拉开，猩红摇曳的灯光满照，冯沅芷站在台上，像是在火里和血里。他抬起头，盈盈地一笑。
还是名角。一生都是。
“沅芷是花名，我叫冯澧兰。秦郎，我来找你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没控制住。确信没人能在这样的黑暗里看见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我才竭力平静着嗓音说：
“那时候，剧院火灾，我晚来一步，虽也死在剧院，却没能找到你。”
他看过来，脸上的油彩在汗里融化着流淌下来，神情却温柔平静的不可思议。
“后来在死后的世界，什么也没有，我一个人待在那个地方，始终在后悔，为何不早来，为何不早说……我为何要藏着……”
光线越来越混乱，他的脸在扭曲的打光中近乎变形。
“我想见你。”
他的声音抖了抖，好像正运起一身勇气，要做这世间最难做的事，说出来，却其实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冯澧兰突然嘶哑着嗓子笑了一声。
一场话剧，三个小时，无疑极其耗费体力的事。他的声音已经粗砺的不成样子，开腔的时候，调子却还是拿的很准。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
我想也不想，张口接道:
“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
冯澧兰一步一步往我面前走。
走近了才发现，他原来也哭了。
“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借太真外传谱新词，”
他已经走到我身侧，我抬起头看着阔别三天，和我如此惨烈地死别过的前墙头，笑了一下，替他补上最后一句话。
“情而已。”
冯澧兰问：“情而已？”
“情而已。”
我面无表情地和哭都哭得非常有节奏感的前名角接吻，心想他在游戏里要这么坦诚，我也不至于当时死在火场里，改几百个游戏数据的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要是说明白了，说不定直接把意识注入游戏，和小冯同学双宿双栖都有可能。
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