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水清墨

7、舆论

　　绿九扶着薛氏，十分冷静地道：“立夏姐姐，劳您去请府里的太医过来一趟看看。”

　　赵衡也回过神了，她冷着脸，对绿九道：“先扶她到偏厅里。”然后低声吩咐立春，叫她让人去将张显请到。

　　很快，张显便赶到了公主府。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李氏。

　　李氏一听说薛氏肚子痛，就疑心是赵衡动的手，才踏进公主府，便一路叫着：“柔柔，我的心肝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个黑心肝的欺负你了？”

　　柔柔，是薛氏的小名。

　　进了偏厅，李氏看到薛氏神情痛苦地抚着肚子，急得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口中依旧是柔柔心肝儿的叫着，“我孙儿没事吧？”一边问，一边怒目瞪向赵衡，“是不是这个恶妇对了你做什么？”

　　薛氏颤声道：“我本是一片诚心来拜见公主，谁知才进了院门，公主身边的丫鬟不知为何忽然朝我踢来……”

　　她话说一半，留一一半，足够李氏和张显想歪了。

　　果然，张显眉头拧起，目光有些不善地看向赵衡。

　　张显如今已年过三十了，膝下无子，李氏对薛氏肚里的这个孩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一般，听到这话当即想扑到赵衡身上扭打，“你这恶妇……”

　　却被立夏伸手拦下来了，看似扶实则是攥着她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道：“将军，老夫人，你们别急，太医在呢，还是先听太医怎么说吧。”

　　“孩子没事，请将军和老夫人放心。”太医朝赵显拱手道，“夫人有些心脉紊乱，却不是什么大事，无需开药，想是平日没什么事心里焦躁思虑过多引起的，夫人可找些轻省的活，譬如绣花抄书一类，能清心静气便好。”

　　这话只差没直接说，就是闲得慌惹出来的毛病。

　　张显一路听李氏念叨，还真以为是赵衡对薛氏做了什么，都做好要质问赵衡的准备了，可太医的话，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打得他脸痛。

　　他转头看向绿九，想听绿九怎么说。

　　绿九道：“夫人说要拜见公主，奴婢扶夫人到公主院里时，立夏姐姐在院里正练着拳，结果不知怎么的夫人忽然喊肚子痛。”

　　薛氏狠狠剜了绿九一眼，这没眼色的丫鬟，回去看她怎么收拾她。

　　赵衡笑了一声。

　　听着像是在嘲笑，张显望过去，却见赵衡脸上笑容温和婉约，目光真诚的对薛氏说道：“孩子既然没事，那我就放心了。你身子重，我之前已和绿九说过，不必过来向我请安，只当公主府是家，缺什么要什么吩咐一声便是。”哪有半分嘲笑的样子，一定是他多心了。

　　张显绷着脸，对薛氏语气淡淡的道：“既是如此，以后你就待在自己院里抄书吧。”

　　赵衡一脸，“那便听将军的，待晚些时候，我便让人送几本佛经到柳苑，也可以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

　　偷鸡不成蚀把米，薛氏脸顿时白了。

　　而她的队友李氏，在听到抄佛经替孩子祈福后，也立即倒戈相向，连声道：“好好好，抄佛经替孩子祈福，消灾去难。”

　　要受罪便一起受罪，薛氏索性把李氏也拉下水，“老夫人，我听说替孩子祈福，不仅要抄佛经还要食斋饭才管用呢，只是我这怀着孩子，吃斋饭恐会饿着了孩子……”

　　李氏神情一滞。

　　她早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每日鸡鸭鱼肉不断，正是享福的时候，让她吃回素食斋饭，简直要命。

　　这两人，别人还没对她们怎么着呢，就先互相咬上了。

　　赵衡心下好笑，面上却作一副好意的样子道：“不如我来吧，虽然这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我身为嫡母，定会虔诚祈祷菩萨保佑这孩子平安的。”

　　李氏忙制止：“我来我来。”开什么玩笑，谁家当主母的会盼着一个妾室生下来的孩子好。

　　“吃斋饭，要一日三餐，持续百日才有效果。”赵衡语气关切，“您身子骨受得了吗？”

　　李氏咬牙道：“受得了。”不就是三个多月吗，几十年她都熬过来了，还怕这几个月。

　　薛氏既然没事，张显因为又一次误会了赵衡，在赵衡澄澈的目光下，实在是心虚不已，很快便走了。

　　没了儿子在跟前，李氏没有依仗，对上赵衡那张笑盈盈的脸，心下莫名发憷，便不敢在公主府久呆，跟着张显一块走了。

　　至于薛氏，那李氏是不担心的。薛氏怀着张家的孩子呢，赵衡不敢对她怎么样的。

　　张显和李氏走后，薛氏也装不下去了，冷着脸让绿九扶她回到柳苑。

　　“夫人，为了您和孩子着想，您还是安生些吧。”绿九不等薛氏发威，便先道：“这到底是公主府，不是将军府。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惹恼了公主，这孩子您生得下来，可不一定有福气养。”

　　这话震慑效果很显著，薛氏果真再没去闹过了，老老实实的待在柳苑抄佛经。

　　相比抄佛经，李氏一日三餐吃素食那就难捱多了，尤其是下人都能吃肉，她却只眼巴巴看着，心里就恨得不行。没几日，她熬得痛苦，索性命整个府里的下人也都不许沾荤腥了，和她一起吃斋念佛。

　　这样一来，整个将军府怨气难消。府里这些人都是从外面买来的，哪个的嘴巴都不紧实，他们心中有怨气，自然就把府里的事添油加醋地往外递出去了。

　　……

　　位于汴京城西市，有间名为一间茶肆的茶肆最近都很热闹。

　　在这间茶肆里，不仅能喝到最香醇的茶，还能听到汴京城时下最新的各种劲爆八卦消息。

　　上至高门权贵，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但凡有点八卦之心的，都爱到这儿坐一坐。

　　这一天一早，茶肆一开张，不到一个时辰，就坐满了人。

　　“哎，你听说了吗，庆阳公主被人陷害的事有后续了。”

　　“听说了听说了，陷害她的人正是宣威将军家里的妾室和他那个老娘亲！公主不仅不计较，还把那个怀孕的妾室接到公主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光是使唤的人，就安排了十几个呢。”

　　“我也听说了，昨儿那个妾室嚷着要去拜见公主，结果才进院里就喊肚子痛，幸好公主府上有位太医在，给那位妾室把过脉后，你们可知太医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太医说，那妾室是闲得慌闲出毛病来了，所以让她抄几卷佛经静心安神！”

　　“噗——”

　　“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呢，公主自从被沈太傅接出弦月庵后就没出现过了，你们就不怀疑公主是真的被接出弦月庵了吗？”

　　“你的意思是公主还在弦月庵？那不可能吧？”

　　“我摊子就在公主府门口呢，这么多天过去，公主府大门一直敞开，我完全没见到公主出过一次门啊！连她身边的婢子都没看到！”

　　“不是说公主身上余毒未清在静养吗？”

　　“那是朝廷的说法，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我可听将军府里的人说，新婚当夜，公主身边的婢子，被活生生打死了好几个，你们说公主还能好？公主府门前那么多士兵把守着，我看呀公主在公主府里并不是静养，而是被看押起来了。”

　　这话一出，茶肆瞬间静了下来。

　　是啊，公主受了这么大的冤枉，怎么可能会把设计害自己的凶手接到公主府里呢，是嫌命太长了吗？

　　公主一定是被迫原谅凶手的！

　　朝廷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这么对一个弱女子。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群情激愤起来，骂了起来。

　　茶肆众人说的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武德帝命人去核查，确定薛氏又闹了幺蛾子后，脸当即就黑了。宣张显进宫，对着他就是一阵臭骂。

　　正骂得凶，沈惊松刚好过来汇报太子功课的事。

　　对着长得好看又聪明的沈惊松，武德帝还是很给面子的，他收起怒火没再骂张显，只让沈惊松一起商量怎么让民间的这些舆论转向不要再骂朝廷。

　　沈惊松想了想，道：“不若封赏公主一些东西以示安慰？”

　　封赏东西这倒是个好主意，拿人手软嘛，到时候再让赵衡出面替朝廷说几句好话，舆论问题就能解决了。

　　只是这要封赏的东西，肯定不能太次，但是太好的嘛……

　　武德帝犹豫了一下，他登基才半年，手里的好东西他自己也没多少，这就要赏下去，老实说有点舍不得。

　　沈惊松看出他的不舍，便道：“臣以为，只需将公主原来名下的那些皇庄田子还给她便好。”

　　皇庄田产这些东西，已经登基为帝的武德帝当然不缺，当即一拍掌说好：“就按太傅的意思来办！”

　　解决了问题，武德帝心情转好，问了沈惊松一些太子的功课，便笑眯眯地挥手让他和张显退下了，自己则去了后宫，找皇后商量召见赵衡进宫的事。

　　走出宫门，张显拱手，朝沈惊松道谢：“多谢太傅，今日若不是太傅赶来，我今日可就不是挨一顿骂这么简单了。”

　　陛下骂他时，眼中都起了杀意。张显跟着武德帝这些年，哪能不知他是起了杀薛氏的心。

　　幸亏沈惊松来得及时。

　　沈惊松每日都会向陛下汇报太子的功课，但一般不会在这个时辰。他今天之所以提前来了，是为自己解围。

　　张显语气诚挚的道：“太傅大人的人情，我记下了，日后若有需要之处，太傅尽管开口。”

　　沈惊松笑了笑，语气如春风般温和：“将军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不必这般见外。”

　　两人在宫门前分别，各自上轿子回家时，宫里内侍也坐着一顶小轿，往公主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