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集风君

1、夜路遇神人

　　夏季的山林里总是会有很多萤火虫。它们闪着或是草绿色或是藤黄色的光芒，在幽暗的草丛中来回跳动，时隐时现，就像是一只只在不停跑来跑去盯着人看的野兽的眼睛。
　　如果是猫，看见了就会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甚至怜爱地拿出炸得香喷喷的小鱼干唤它出来；如果是狼，只露出一个鼻头就会让人惊惧尖叫，挥舞着火把和柴刀恶狠狠地将它驱逐。然而都不过是野兽而已。没有经过驯养，就算是猫也会抓伤人。它们之间的区别实际上只在于对人的用处罢了。
　　药郎小时候居住过的村子里，到了夏天，总会有要好的小孩子相约着到了晚上就去离村子不远的田间或者是小树林里，一起去抓萤火虫，然后放在小纱布做成的透气的小口袋里，只要放进去几张烂菜叶，这些小东西就能活很久了。能抓住几只虫子，抓住的虫子大不大，这些都是小孩子们拿来互相炫耀的东西。
　　药郎曾经很羡慕，因为那是他想去做却不能做的一件事。那个时候，他每天早上都要跟着师父一起学习怎么辨认各种草药，到了下午又要去翻晒药材、在师父的指导下调配药粉，白天里忙得团团转，到了晚上就是沾了枕头就睡。村里的孩子也因为他一身药味不爱跟他玩。和人一起去捉萤火虫，只是能想想而已。
　　后来他跟着师父一起开始到处去卖药，离开了村子，学习的东西更多，见识的东西也更多，渐渐地就把萤火虫抛在了脑后。再次想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这个时候药郎的师父已经因病去世了，用来卖药的家当也全部都交给了药郎。药郎十六岁，背着药箱来到了一个正在举行祭典的村落。这个村子里供奉着稻荷神，这次的祭典就是为了感谢稻荷神带来的丰收而举办的。
　　这样喜庆的日子，本来应该全村人一起参加才是。但是不巧的是，村长的女儿曾却在祭典开始前莫名其妙生病了，所以只能躺在家中。村长在祭典上见到了卖药郎，就把他拉来给自己的女儿看病了。
　　曾子小姐的病很离奇。她不曾咳嗽，也没有发烧，只是一直都躺在床上昏睡不起。她的脸色红润，头发乌黑富有光泽，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像是在做一场香甜的美梦。如果没有她父母的亲口证实，卖药郎也以为她只是在小睡。
　　“既然看人看不出来，那么只能想想其他原因了。”卖药郎看了看少女的脉象，除了有些虚弱以外没看出什么问题。于是他向忧心忡忡的村长夫妇询问道:“她之前有吃过什么奇怪东西或者是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中毒和中瘴气有的时候也会是得怪病的原因。
　　村长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难地开口:“我们这几天都忙着处理村里的事，对她的事不是全都知道。”村长夫人向外喊了几声:“小翠！小翠！”一个十一二岁，眼睛大而明亮，穿着红色和服的女孩子跑了进来。
　　女孩子规规矩矩地向村长和村长夫人行了礼:“夫人，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是我们雇佣来伺候女儿的。”村长夫人解释道。她面向小翠:“这几天小姐都吃过什么，去过哪里，你知道吗？”
　　“小姐她吃的东西和老爷夫人们吃的是一样的，也没有去过什么地方。”小翠想了想，答道，“就是前些天一直说着要去附近的山上捉萤火虫。我对她说这个时候山里已经没有萤火虫了，她不信，在村子里找了好几个人问过以后事情才作罢。后来，她就开始生病了。”
　　“怎么会突然间想要萤火虫？”村长皱着眉头，一脸苦相，“这个时候，哪来的萤火虫呢？”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卖药郎问小翠:“她之前去过附近的山上捉萤火虫吗？”如果是偷偷去山里，误中了瘴气，也会导致无法解释的怪病产生。
　　回答卖药郎的是一旁的村长夫人。“以前曾经让人带着去过几次。”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人曾经是她的未婚夫，他们就是因为萤火虫结识的。后来那个人得病死了，她就没去过了。”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又想起来了。”
　　小翠犹豫地看了一眼卖药郎。
　　“这位姑娘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卖药郎问。
　　小翠看了看村长和村长夫人，咬了咬下唇，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其实，上个月，小姐曾经去过附近的山里一次。”
　　“为什么这种事你不来和我说？”村长夫人听后很是生气，“如果出了意外该怎么办？”她伸手就要去打小翠。
　　“是我让她去的。”村长阻止了自己的妻子。他叹了口气，“她说要和那个人做一个最后的告别，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我就允许了。”村长夫人愣了愣，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不再说话了。
　　“或许是在那个时候中了瘴气吧。”卖药郎查看着自己的药箱开口说道，他找出一副药递给小翠，“这是解瘴气的药，或许吃了以后就能醒了。”小翠接过药就去煮了。
　　药煮好了。在村长夫妇万分期待的眼神下，小翠给正在沉睡的曾子小姐喂了药。曾子小姐吃了药以后，没过多久就幽幽醒了过来。她疑惑不解地扶着自己的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村长夫人和高兴的村长:“父亲？母亲？”卖药郎看到药起作用了，拿了报酬就先带着药箱告辞了。他后来又给村里另一个腿疼的老人开了一副药膏。正当他在那户人家里吃晚饭的时候，小翠提着一个盒子满脸高兴的敲开了门。
　　“这是老爷和夫人叫我给你的，是他们之前在南边的镇子上买的点心。”她把盒子递给卖药郎说道。她说村长夫妇对卖药郎治好了曾子小姐的病表示很感激，觉得先前的报酬不够，就让她又送了这盒点心来。
　　“说起来真奇怪啊。”小翠眨着眼睛困惑地说道，“明明小姐这几天一直都在睡觉，她却说自己一直都和太郎少爷在一起，在他们以前经常去的南边的一个湖边捉萤火虫，甚至在紧握的手上真的飞出了一只萤火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翠口中的太郎少爷是隔壁村村长的儿子，也是曾子小姐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只是很可惜的在开年春天的时候死了。
　　小翠说完，也没有等卖药郎回答，就急急忙忙的告辞走了。村长夫人还有事让她去办，她不能一直都待在这里。
　　卖药郎对这件事起了兴趣。本来决定要住一晚的他，却用与人有约的借口拒绝了村民的挽留，背着药箱提着灯笼重新上了路。走之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他向村民要了个透气的纱布做成的小袋子。
　　卖药郎向村民打听清楚夏天有萤火虫出没的所谓南边的湖在哪里，提着灯笼向那个地方走去。现在已经是过了秋收的季节，他本来以为会一无所获，却在拨开草丛的时候看到了兽眸一样却暗淡许多的点点萤光。
　　卖药郎追着被他惊飞的萤光而去，看到了此生千百多年都难以忘怀的一幕。星星点点的萤光犹如归巢的飞鸟一般汇流到了一个浑身有着金色条纹的男人身边。男人长发如雪，肤色似麦，手上拿着一把金色的长刀，一挥就是百花缭乱，绚烂千般。

　　“你是什么人？”
　　“我是金。你叫我，阿金就好。”

　　何故一心许？夜路遇神人。卖药郎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得到了村长女儿那件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