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女著青衣（天乩青蛇事）》月笼寒香

7、神女遭暗算

　　男子心神震荡，画面却戛然而止，白雾倏地散尽，镜灵打断他的沉思，“敢问父亲……何时还俗？”
　　炎帝淡淡地看了眼女童，许是看惯了悲欢离合、人情冷暖，三生镜灵身形虽小，心智却堪比成人，她不说是否还俗，而是直接问何时，显然是笃定此人将脱离佛门。
　　“是啊，出家之人要如何娶得娘亲？”男孩先是茫然，接着才后知后觉地附和。
　　男子的目光转向怀中之人恬静的睡颜，“待她醒来。”他方才答应过，会陪着她。
　　“卿玥仍与昆仑一脉气息相连，先带她回去吧。”说话的同时，炎帝习惯性探了探沉睡女子的脉象，脸色一沉，“怎会神魂受损？”
　　闻言，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起来。
　　“莫非是应劫时留下的暗伤？”青帝猜测，渡雷劫本就艰险，卿玥虽有千世积累，可近千道雷劫紧接着落下，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一双镜灵面有愧色，“娘亲曾分出一魂送至雷峰塔底，我们……没能护那一魂周全……”
　　玄帝恍然大悟，“难怪那丫头神出鬼没的，原来我们看见的只是一魂。”
　　“这妮子一如既往得胆大妄为。”炎帝摇头，如此险招，若非她身为神女，又有双镜鼎力相助，怕是便平白将一魂殒在众多时空缝隙之中，再无回转的可能。
　　“如此一来，卿玥便难以承受传送阵一类的术法。”天帝欲言又止，看向法海。卿玥处于昏睡之中，贸然进行传送，受损的一魂极可能散溢，导致神魂受损更重。
　　男子脸上未有难色，“我带她登山。”仿佛昆仑是座再寻常不过的山峰一般。
　　众所周知，昆仑的周围是数道天堑，非仙界之人往往不得其门而入，需等候白帝许可方能顺利进阵，从而上山。这倒也不是说昆仑没有山道，只是若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少说也要两个时辰才能到仙殿，而仙家嘛，自有术法傍身，又何必吃力不讨好？故而登山路虽有，却形同虚设，偶尔三两仙童下来清扫一番，也是为一个体面功夫。
　　炎帝、天帝、青帝私底下传音入密，正好这小子已恢复仙身，不惧高山风霜，亦不会雪地迷途，不过是走得辛苦吃力一些，就给他这个机会吧。
　　白帝内心复杂，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谁受委屈，他都舍不得，哎……不用想也知道，这条山路他徒儿必然不会走得太容易。

　　山脚下，远远就能望见一线青意在清风吹拂下若隐若现，蜿蜒而上又隐没云端。待看清那些花朵的模样，男子脚步一滞。
　　“神者血泪皆生异象，从前倒是不知。”炎帝弯下腰，摘起一朵随风摇曳的青花，只消微微用力，便烟消云散。
　　天帝轻笑，“向来只有她让别人不痛快，哪个敢欺负她？”数万年前，九重天上的仙人少的可怜，若要论最无法无天的，当属神尊幼女卿玥。
　　玄帝心疼得要命，“哎哟，这孩子得是多难过啊，留下这些小花开了一路，若是不知道的，说不定会认为是白帝找人栽在山路旁的呢。”
　　“这下好，不怕迷路。”天帝轻笑道，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眼中似有几分遗憾。
　　男子垂眸，看向怀中睡颜，双手用力又克制地将她抱紧，“是我不好。”
　　白帝把几个人挨个瞪过来，这一句句的，都是在往他徒弟心上插刀子啊！他了拍拍徒弟的肩膀，“彼时你仍受命格影响，所作所为皆是无奈之举，莫要过于自责。”一边说，一边再以眼色示意青帝帮忙搭腔。
　　青帝自是知晓白帝用意，虽是受人之托，但想起当初确实是他透露命格一事，也是他直接提出生离之策，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若非如此，怕是你二人早已自相残杀。”就比如紫宣，他最是不愿接受天命安排，多少次另辟蹊径，还不是波折重重？
　　法海不语，愿她不要落泪、肆意一生的是他，而那个让她伤心欲绝、魂飞魄散的罪魁祸首却正是他，这要叫他如何自处？

　　约莫过了两日，在仙帝们坚持不懈地“帮助”下，历经重重险阻，男子终于将怀中之人安然无恙地抱进昆仑山脉一隅——玉仙峰。

　　又过了五日，玉仙峰上的一间厢房内，身着袈裟的男子正右手执卷，一派静谧。
　　卿玥睡得太久，乍一醒来，仍是晕晕沉沉，她扶着额低低呻/吟。
　　“头疼吗？”男子轻声问，手臂用力慢慢将她扶起，让她倚在榻上。
　　卿玥还迷糊着，只是眼前这人实在让她心生欢喜，“齐霄？”而后她摇摇头，“不对！你现在是法海。你……”
　　男子不语，默默地抓住她下意识闪躲的手，开始把脉。
　　卿玥神色惶惶，接着后知后觉地发现，“怎么没事？”她迟疑地反握住他的手，神色不解。受他们体内异性麒麟血影响，二人一旦触碰便会有蚀骨疼痛，怎么现在……
　　男子轻叹，“你这样，让我如何把脉？”
　　“你到底是谁？”卿玥火速收回手，神色戒备地看着眼前之人，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是冒牌货。
　　男子似笑非笑，“看来除了神志不清，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本来……”他话音一顿，对女子上下打量一番，“脑袋就不灵光。嗯，应当无事。”
　　“你！”卿玥听得柳眉倒竖，“谁脑袋不灵光了！”她确定了，他不是冒牌货，毕竟不是谁都有一张这么损的嘴！
　　“这儿还有别人吗？”男子摊手，“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卿玥抓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自然是回金山寺。”
　　“哦。”卿玥神色黯然，只得松手，“到如今，你的心意仍是不改吗？”她死死地盯着袈裟。
　　“不错。”男子目色柔和，可惜低着头的她未能看到，“怎么了？”
　　“没，没怎么……”
　　“那便告辞了。”男子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卿玥痴痴地望着门外，仿佛魂也跟着一起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脚步声逐渐清晰，来的是一名不苟言笑的女子，算是个熟人，“潇湘仙子？”她怎么会来？卿玥心里嘀咕。
　　潇湘不语，态度一如反常地恭敬，她将药碗置于床头，向卿玥行大礼，“小仙潇湘，见过神女。”
　　神女二字，恍若一道惊雷，使卿玥从不知今夕何夕的迷糊状态中得以清醒，玉仙峰醒来到雷峰塔除魔十余载的记忆迅速回笼，“呵……”可笑她还方才还傻傻地认为自己是从前的小青。
　　“潇湘不识神女身份，此前多有得罪……”
　　“无妨，你起身。”卿玥淡淡地出声，打断必然冗长的告罪之言，目光转向边上的药，盛药容器很眼熟，“这是……”
　　“炎帝临行前吩咐，神女醒后需用药三日，每日三服。”潇湘一板一眼地回答。
　　三服？这是成心整她吧！卿玥故作淡然地摆手，“且放着，我问你，你师兄他……”
　　“师兄方才已下山，师父叮嘱，神女须尽早服下汤药。”潇湘想到自家师父说这话时掩不住的诡异窃笑，虽怀疑他不怀好意，但……师命不可违。
　　那老家伙不来，便是看准了她不会拿无辜之人开刀，卿玥心中忿忿，“我会喝，只是你得先告诉我，你师兄下山所为何事？”
　　“潇湘不知。”她来时只是见到师父师兄，并不知晓来龙去脉。
　　“这几日辛苦了。”
　　“潇湘此前闭关，送药者另有其人。”很有可能就是她师兄，她不过送个药，却硬是被他耳提面命了近半个时辰！
　　卿玥轻笑，潇湘此人行事刻板，但也实诚得很，“嗯。”
　　“师父让我务必看着神女服药。”潇湘没忘了此行的任务，尽责地提醒。
　　卿玥心中郁闷，她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一口饮尽，豪迈喝法像是在饮酒一般。
　　潇湘收回空碗，“家师请神女移驾飞仙厅用膳。”
　　“我要更衣。”卿玥说道。
　　“是。”潇湘离去时小心将房门带上。
　　卿玥把外衣一套，迫不及待地跳下榻，确认潇湘离开后，张望一阵便溜之大吉，岂料没跑几步，便在回廊转角遇上了门神——正是白帝师徒。
　　“小玥儿是要去哪儿啊？”白帝笑眯眯的。
　　卿玥心中一阵恶寒，师徒俩摆明是在守株待她呢，“我要下山。”
　　“去金山寺？”白帝摇摇头，“那可不行，我答应法海，要拦你——”吊足胃口后，他才说出剩下的几个字，“三个月。”
　　三个月？卿玥飞快思索起来，心中不安，上回他让许宣拦她，为的是落发出家，那这次又是要做什么？
　　“受徒弟之托，我得做到。”
　　卿玥冷笑，想要拦她？岂料体内真气看似平和，实则紊乱不堪，一时间竟半点术法也调动不起来？
　　“嗯？”白帝身形不动，笑得胸有成竹。
　　“那碗药……”身形不稳的卿玥愤怒地看向始作俑者，无奈最后还是软软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