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女著青衣（天乩青蛇事）》月笼寒香

2、仙山凝清影

　　昆仑山上，绿草如茵，两位俊杰席地而坐饮酒谈心，至于想当甩手掌柜的白帝、青帝此刻连同其他三位仙帝正则在一座山峰前又喜又忧，更正，只有白帝在忧，炎天青玄四帝皆是喜。
　　众所周知，上古五帝少说千年未曾齐聚一堂，就算是凌楚、紫宣这俩在师父身边待得久的，也只见过其他三帝一两次，如今是什么将他们凑到了一块儿呢？
　　时间推回至前日，毫无预兆，仙界微微一震，不管叫不叫得上名儿的仙山，都有些许的震感，联想到仙妖纷争以及凡间雷峰塔之事，众仙陷入恐慌，莫非是新妖帝包藏祸心，率领妖族再度攻上仙界？还是锁在凡间的魔气泄漏，竟破坏了法则屏障，肆虐至九重天？
　　只有上古五帝，隐隐感受到这气息似曾相识，当下便欣喜若狂。
　　不过仙界上下议论纷纷，仙心惶惶，天帝碍于妖族本体闹出的争议不便出面，还是隐居多时的炎帝站出来，谎称是制器时闹的动静大了一些，炎帝避世已久，威望却丝毫不减，不然也不会在天帝麒麟之身曝光之后，出现推炎帝上位的声音了，无论如何，舆论总算慢慢平息。
　　接着，上古五帝齐齐赶往昆仑禁地——玉仙峰，传说中神女的埋骨之地，之一。
　　上万年前，曾有神女，后不知何故销声匿迹，知晓内情的仙家，比如仙帝圣母均三缄其口，便出现一种猜测，神女陨落，许是思女过度，没多久，创世神尊亦神魂消散，传说是回到了混沌之境去寻爱女。
　　后生仙家仅能从上了岁数的老人口中得知些缥缈的传说之言，只有天机老儿那从不与人看的天机册中用寥寥几语勾勒了神话的原貌：天地初开，神尊创世，仙妖人鬼四界始生，忽一日，心血化女，名为卿玥，是为应劫之命，故褪其神质，仅魂魄入凡尘，陷绝境方觅生机、平灾劫，然万年已过，仍无形迹。

　　一切都起源于神尊推算出天地大劫的一卦，卿玥年纪尚小，天真烂漫亦心系苍生，自请应劫破劫。
　　“若侥幸成事，自是功德一件，方不负神女之名，若未能如愿，便也回归天地，化风化雨，自有意趣。”卿玥微笑着说。
　　炎帝眉头皱得几乎能夹得蚊蝇小命呜呼。玄帝心直口快，反驳之辞脱口而出，“这如何使得？萝卜高的小娃娃如何能应劫，遑论破劫！还望神尊三思，莫要让卿玥作此无谓牺牲。”
　　青白二帝异口同声附议，“神尊三思。”
　　紧接着，鸿帝，也就是后来的天帝，“神尊，天地大劫事关重大，但是破劫之法未必唯此一途，何不寻求他法以应之？”
　　神尊摇头叹息，“吾女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避无可避。”
　　“没想到你们这般不看好卿玥，真叫人伤心呐。”女孩故作悲痛之色，想要活跃气氛。
　　“如何能看好，撒泼捣蛋你最是擅长，化解天地大劫，这不是痴人说梦嘛？”玄帝忧愁道。这女娃儿要是走了，他家的龟祖宗不得闹个天翻地覆？昨日它还念叨着要找卿玥陪它玩儿呢。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不舒服呢。”卿玥眯眼，目光透露着一丢丢……危险。
　　玄帝背后一凉，强烈的求生欲使他飞快地倒退一步，戒备得看向卿玥，却只见她的笑颜。
　　“各位不必多言，我意已决。父亲，动手吧。”卿玥闭上双眼，神色一派安详。
　　“神尊！”五帝齐喊，期待他能改变主意。
　　神尊面色不忍，挥出一道金光将爱女笼罩其中。
　　女孩的身影渐渐地浅淡，顷刻便要化为虚无，“承蒙厚爱，有缘再见。”最后，只剩下八个字散在空气里。
　　接着，神尊让位于鸿帝，尊其为天帝，鸿帝推辞，不允，“吾大限之日将至，此方天地便交给诸位。卿玥入世，祸福难料，尔等须早做准备，万不可将希望寄托于吾女之身。”
　　这便是说，神女多半是回不来的。因为考验太难，要求又太苛刻，多少人能够做到元神尽散、灰飞烟灭仍无怨无悔？且神女以魂魄入世，没有半点法术，若是投生为凡间生灵，于仙道无缘，何来魂飞魄散的本事与机会？偏偏，神女入世，竟半点寻不到踪迹，无论五帝如何演算，皆是无用之功，天机盘失效停转，地府册也无蛛丝马迹可循。
　　为应对不知何时而来的天地大劫，他们在神尊交代后便各自收徒传道、各自闭府修炼。只是，一万年过去，仍然没有半分神女的消息，五帝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散了，神女应劫之事，便再没有人提起过。

　　“白帝，你怎么了？”青帝从喜悦中稍稍回过神，便留意到好友的不对劲。
　　白帝心中苦涩，他能说那个裹在碧青花朵中的女子身影很熟悉嘛，前日昆仑巨震，昆仑镜大放光彩，凭空生出一朵仙花，流溢的气息极是熟悉，他才跟着仙花遁去的方向来到此处。联想到卿玥那女娃睚眦必报的个性，他觉得，自己往后的仙生应该是完了。卿本佳人，奈何为妖？
　　“难道是你那天生破军命的徒儿出了什么事，今日怎地没见到他？”玄帝猜测，随后他想到什么似的看向旁边的青帝，“怎么你徒儿也没来？”这俩不是把徒弟当儿子养，带着四处溜达的吗？
　　青白二帝，脸色如出一辙地阴下来，青帝率先发话，“玄帝，你在乌龟洞呆得太久，还是彻底把自己同化成龟了，两耳不闻洞外事？”
　　玄帝的眼睛瞪得圆圆，“我家乌龟招你惹你了，想干架啊，来！”说着就撩了袖子。
　　“玄帝，你消息确实不灵通。”炎帝轻笑，就连他都知道破军、七杀相继爱上蛇妖的爱恨情仇，莫怪青白二帝神色不善，他们的老脸可谓是丢了一次又一次。
　　“啊？”玄帝一愣，好奇心取代火气，“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天道好轮回，这俩终于因为自家徒弟吃瘪了？
　　银丝如雪的天帝挑眉，自宽袖拿出一本话本，丢给玄帝，那话本子正是九重天时下最为热销的刊物，当然，青白二帝的脸色更黑了。
　　脸色又苦又臭的白帝蓦地想到，若是他识得的那位是卿玥的凡间化身，那他家凌楚算不算遇到了感情骗子啊？心中苦大仇深之余，还不忘为自家傻徒弟鸣起不平来。
　　“怎么你昆仑山的仙气愈发浓郁了？”炎帝察觉蹊跷。五座仙山，均有玉仙峰，为何卿玥偏偏在昆仑凝结神身？而且这不寻常的仙气涌动，怎么看都很奇怪，像是神女与此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般。
　　“分属同源……”天帝若有所思，看向闪烁其词的白帝，目光触及为仙花作底的昆仑镜时，了然一笑。
　　“卿玥怎么会借昆仑镜回归？”炎帝诧异。
　　无独有偶，青帝想起妖血入镜一事，也玩味地笑了，“白帝，恭喜。”叫他对妖族心存偏见吧，这下梁子可结大了吧。原本他还想怎么惩戒人家来着？夺其修为、禁锢元神，永受折磨，这下可好，到底是谁要遭殃？
　　“你可别落井下石了。”白帝没好气道，他寻思着是不是该找根木棍，若卿玥前尘往事的记忆仍在，便趁其不备敲她脑袋，看看能不能把她砸失忆咯。
　　“白帝，你变个棍儿是想做啥？”玄帝被戳得从书中抬头，他惊讶地看向白帝，突然他灵光一闪，哈哈笑道，“哪来的宵小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祟，思虑过甚了吧。而且你放着灵养万年的法器不用，偏要用根棍，是想笑死我吗？”
　　听到“宵小”二字时，白帝咬了咬牙。
　　青帝只一眼便明白，跟着指桑骂槐，“这宵小也太不知好歹，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闻言，本不明白的天帝由着熟悉青白二帝的调性，也寻着些门道来火上浇油，“青帝说的是，万不可让别有用心之小人得逞。”
　　白帝的脸色已经惨不忍睹，出师未捷身先死，大概就是他现在这样吧，可叹他根本连出师的机会都没有啊。
　　只有炎帝神色肃穆，只听他叱喝一声，“卿玥身为神女，回归仙界乃何等大事！你们竟还在此处插科打诨？出了什么差池，我们要如何向神尊交代？”
　　一时间寂静无声，四帝收了玩笑的心思，将全副心神挂在仙葩中央若有似无的清影之上。
　　炎帝并不是危言耸听，几方仙帝都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导致都忘了——即便是神女，转世之身魂飞魄散加之灰飞烟灭过后再重聚元神同样绝非易事。
　　果然，没过多久，本已成型的青影出现溃败之象，无论神采还是气息均不及之前的鲜明凝实。
　　“护法！”炎帝首当其冲地盘腿坐下，四帝紧随其后。
　　上古五帝的护法持续了整整四十八日，经历了数次溃败、重聚，数十次大喜大悲把五个仙磨得脾气也无。
　　“卿玥这女娃果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将来……想也是不会变。”玄帝感慨，跟他家龟儿砸一个样。
　　炎帝神色未变，眼中分明染上笑意。
　　“有本事你这话当着她的面再说。”青帝睨了一眼某个怂货。
　　“你当我傻呀！”玄帝咕哝。
　　白帝笑道，“可不就是这样么？”
　　径自失神的天帝蓦地捏紧拳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第四十九日，俯卧在花台的曼妙人儿，有了心跳和呼吸，睡得安详。
　　第六十四日，神息浓郁，只见那女子伸了伸腿，随后翻了个身，继续好眠。
　　第八十一日，仙躯终化神质，也是从这天起，沉睡中的女子神色阴晴不定，仿佛做起了梦。
　　第九十九日，卿玥仍在梦中，神息平和。
　　五仙皆知，卿玥情况稳定，醒来只是时间问题。炎帝惯于苦修，不觉得枯燥。天帝时不时掐指，计算着什么，接着回了趟蓬莱山。青白二帝在一边煮茶，偶尔用三生镜看看自家徒弟的境况。最耐不了寂寞的玄帝懒得翻书，又对紫宣、凌楚的花边新闻好奇得紧，故而不由分说地从青帝手中抢了镜子，看起实况重播来。
　　青帝笑骂一声，便任由他去了，一个懒得宁愿让大龟驮他的人，还指望他多翻两页书，自行研读？
　　三生镜化作镜台，玄帝仍觉得不过瘾，便将心思动到了昆仑镜上，昆仑镜前几日忽得断了与卿玥的联系，便充当起摆件的职责，挂在白帝腰侧。
　　白帝翻了个白眼，也不愿与他争辩，索性就给了他，反正就算自己不出借，这货也会硬行抢去。
　　玄帝施了法，将三生镜生成的画面透过昆仑镜投成凡间戏台子的大小，接着心满意足地躺在地上观赏起来，一会儿快进一会儿倒回去看回放，好不惬意。
　　青帝白帝表情微妙，这算不算偷窥他们徒弟的私生活啊？虽然他们私下也没少做过这事，但……这也偷窥得太光明正大了！但到底是自己徒弟，且当初偶尔“观察”的几次又比较匆忙，便不自觉得跟着一同看起来。
　　“雷峰塔之事，你意欲何为？”炎帝看向刚刚回来的天帝，来昆仑之前，魔气借怨念外泄一事，他已有所耳闻，要不然天庭众仙也不会那般恐慌无措。
　　“当以麒麟之身镇守塔底，净化魔气，如此也能叫众仙明白何为众生平等。”卿玥不日将苏醒，他也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胡闹！”炎帝瞪了他一眼，“我知你心中不忿，但是这样意气用事，不是你的作风。”
　　“高处不胜寒。”天帝慨叹。
　　“非是高处不胜寒，是尔心寒。”炎帝直言道，“也就是一两个乱嚼舌根的仙说的几句废话，大部分仙家仍是心向着你的。”
　　天帝垂眸不语。
　　“况且卿玥为何此时回归，你还不明白？难道你真的认为你弟弟主导的仙妖战就是天地大劫？”炎帝笑他当局者迷，仙妖纷争会影响仙界妖族，可对人间地府没有太大影响，便担不起天地大劫的名号。
　　天帝猛地抬头，“卿玥是来镇守魔气的？不！神女历经沧桑，其能不应只是镇守，而是……化解。”
　　炎帝点头，“神尊在世之时，曾说过，若不是贪狼命格，你兄弟二人本该共同执掌仙界，你先前算出斩荒的回转契机，不过劫中一环。”
　　“原来如此。”天地大劫早在万年前便已拉开序幕，贪狼、破军、七杀三种命格皆是劫中因素。
　　“凌楚！凌楚！”三生镜传来的喊声硬生生打断二位仙帝的对话。
　　炎帝不满，“玄帝，你看归看，能不能把声音弄轻一点？”
　　天帝习惯性地看过去，哟呵，这三个仙还挺享受？堂堂仙帝模仿凡人喝茶听曲，在这儿喝茶看戏呢？诶，这是……凌楚下凡历劫的场景？他微微侧首，看了眼沉睡中的美人，“炎帝，我们也一起吧，这凌楚的意中人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哦？”炎帝仿佛猜到什么，生出几分兴趣。
　　这时，戏台子大小的画面里，白帝从负伤的白夭夭手中夺回聚魂灯，“天帝罚凌楚下凡历劫，这聚魂灯必须打碎……”
　　天帝觉得好笑，“我说，你们罚徒弟就罚徒弟，别老丢个黑锅给我背成不成？”九溪山还有昆仑山的闲事他才不想管呢。
　　“得了吧，你把聚魂灯放来昆仑，美名其曰保管，可实际呢？”分明是推波助澜让妖帝重生！
　　“这可不能怨我，其中还有青帝的一份功劳呢，青帝，你说呢？”他有私心不假，青帝不也一样？至于白帝，他代为行使天帝职权，不就是担心凌楚会在仙界舆论的迫使下遭受重罚，才先斩后奏？
　　“都是陈年旧事，莫要再提，来，喝茶喝茶。”青帝打圆场道。都是半斤八两，谁也没资格指责谁啊……
　　紫宣投生许宣，凌楚投生齐霄，一个进入药师宫学医济世，年纪轻轻便被委以重任——赚钱养师兄弟，一个自小在伏魔山庄修习捉妖法术，十六岁便偷偷下山，四处斩妖除魔，数年才返。
　　某天，许宣遇见白夭夭。
　　又某天，齐霄听师父提起山上时常有三两妖物作祟，便急忙前往捉妖，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不不不，是一名青衣女子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