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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丧良心的玩意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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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虚地“嗯”了一声，手忙脚乱找橡皮擦掉多出来的那条线。
菖蒲边上水蚊子多，陆尧坐着不能动被叮了好几口，一叠声地问他有没有画好。
“好了。”沈向阳落好最后一笔，目光在画纸上俊朗的面容逡巡了片刻。
只论外形，陆尧的确是他喜欢的款。
不过也就想想而已，对于喜欢的事物，他习惯了缄口不言，不说大环境和陆尧本人如何，只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
何况这人只是长了一副让他心动的脸。
陆尧自然不清楚他的内心活动，几步冲过来凑头看他画纸，惊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太像了吧。”
沈向阳只画了他肩膀以上的部分，铅笔的线条很好勾勒出他的轮廓、五官甚至脸上略散漫的神情，让土包子出身的陆尧叹为观止。
“可惜没有颜料，不然上色后会更像。”沈向阳敲开他想往上摸的爪子：“别摸，这里没塑封，一会给摸糊了。”
说完他自己舌头打了个顿，现在这个年代还不知道有没有塑封……
所幸陆尧村里土生土长没什么见识，自动脑补成城里的高级玩意儿了，他收回手，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像你这样的就该拿笔杆子，来我们村干活太委屈了，改天我去和村长说说，让他给你个大队干部当当。”
沈向阳拍了他一下：“，你别害我，我们是下乡改造的，这话让别人听了怎么想？”
陆尧闻言冷哼，看起来颇有不服：“什么改造不改造的，我看最该改造的是陆瘪三那样的混球。”
沈向阳见他越说越没谱，抬脚就走，被陆尧拦下：“你不喜欢我不说就行了，怎么动不动就走人，你这倔脾气……”
“我就这脾气，爱受不受。”
沈向阳本来没生气的，被他一说反倒来火了，把画纸往他身上一推，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陆尧哭笑不得，这小知青平时好说话，倔起来还真是六亲不认。
他赶上去好声好气地赔了罪，沈向阳脸色才缓和了些，接过画纸说道：“我回去照着再画一副，你爷爷的画像明天应该能出来。”
陆尧帮他拎着画板，两人并排走在田埂上。
“啧，就林小娥家那厨房，半夜连个煤油灯都没有，你摸瞎改吗？”
提起林小娥，陆尧也是一脸不耐烦，心忖上次就该把她家鸡给偷个精光。
一家子丧良心的玩意儿。
“晚上月光挺足的，能改。”沈向阳当然也知道林小娥对他的苛待，可能人的忍耐力是无限的吧，前段日子他还崩溃到想死，现在貌似还能再忍忍。
不过长此以往肯定不行，既然暂时还想活着，他必然要找别的法子摆脱林小娥，甚至摆脱天天搬砖的日子。
“要不你住我家去呗，和陆瘪三打个报告，他肯定乐意死了。”
陆尧叹了口气，再次怂恿沈向阳。
他家虽然破旧，但好歹有张床有口饭，哪像林小娥家，晚上睡厨房半夜老鼠吱吱在脚边爬，到了饭点更是饿狼抢食似的，能给沈向阳剩一星半点就不错了。
要不是他阴塞一点阳塞一点吃的，只怕这死心眼的家伙早饿死了。
“算了，你家也不富余。”
沈向阳一如既往拒绝，陆尧家就他和奶奶，他又是个游手好闲的，追求的目标向来是饿不死就是胜利，自己过去不是给他平添压力么。
来之前说是下乡知青靠工分吃饭，和村民一个待遇，后来他才知道工分要到年底结算，在那之前他只能吃别人的。
林小娥收了好处，他吃住在她家心安理得，换成陆尧家就不一样了。
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年代，谁都不容易。
陆尧习惯性又想念叨他几句，这次忍住了，反倒沈向阳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上进些吧。”
虽然知道不该多管闲事，但沈向阳还是说出了口。
陆尧上扬的唇角抹平了些，目光也从他身上收回，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格外冷酷，和平时那个嬉皮笑脸的他大相径庭。
沈向阳手指蜷了蜷，主动抓住他的衣角解释：“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把你当朋友，不想看你——”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陆尧突然伸手朝虚空划了个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面前一晃而过：“你知道吗？我爸妈爷爷还在时，整个陆家村，包括隔壁平溪、新乡大大小小十来个村子的田土，都是他们的。”
“我祖上没做过一件欺压佃农的事，十里八乡受过我家救济的村民不知有多少。”
“爷爷生前大善人一个，路上见到饿狗都要捡回去养着，去镇上被打死也就死了。”
“现在我和奶奶住着全村最破的房子，干一样的活我拿的工分永远比他们少，村里年底分猪肉都没有我的份，更不用说每年考核推荐的名额，你说，我努力什么呢？”
他声音放得极轻，落在沈向阳心里却宛如一记重锤。
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假如以己身代他身，说不定连一天都撑不过去。
“对不起。”
他攥着他衣角的手松开，垂着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反倒陆尧说完跟没事人似的，得寸进尺搭上他的肩膀，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所以你考虑考虑住我家呗，不然就当你嫌弃我了。”
他离得极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沈向阳的耳侧，那一小块白皙的肌肤很快泛起薄红。
后者此时满心愧疚，对他“越界”的动作不好拒绝，只蒙头走路。
陆尧也知道这人倔得很，说多了怕他急，偶尔叨叨一句还好，揽着肩将人送到家，把兜里的花生硬塞给他后跑了。
今天倒是赶上了晚饭，不过是玉米红薯和的稀粥，沈向阳没说什么，吃完洗了自己的碗就回了厨房。
最近林小娥是越发抠了，中午他去干活的时候就顿顿白米饭，晚上就喝稀粥，对他也横眉竖眼的，天天跟村里人宣传他饭量大，自家供不起云云。
沈向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决定等年底结算后就搬离这里，随便找个茅草屋住着都好。
他将陆尧给的花生剥壳吃了一些，这才借着月光着手改起那副画来。
厨房压着的门板突然被敲了敲，一只小手伸进来将半个煮熟的红薯放到地上，接着就想溜走。
沈向阳放下笔走过去将门板挪开，把红薯还给二丫，低声说：“你自己吃吧，别饿着肚子。”
因为那颗大白兔奶糖，二丫经常偷偷给他送些吃的，都是牙缝里省下来的。
在她心里，向阳哥哥长得好看又善良，一看就和他们村里人不一样，才不能饿肚子呢。
“向阳哥哥你吃吧，我们中午吃了大白米饭，红薯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二丫把红薯推回去，林小娥最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天天煮大干饭吃，连带着姐妹的伙食也好了一点。
沈向阳知道她和小草最近没被饿着，于是收下了，转而说道：“你上次不是说想认字吗，我可以教你一点。”
二丫眼中爆发出欣喜的目光，声音都拔高了些：“真的吗？”
“嘘！”
沈向阳朝她比了根食指，见林小娥睡着的屋里没什么动静才把她拉进厨房，又将门板堵住。
一转身二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月光下两只眼睛亮得像灯泡。
沈向阳心中一暖：“我先教你一到十的汉字，你可以自己练练。”
他也没有当老师的经验，就从画板里抽出一张白纸，用铅笔端正地写下一到十的汉字，让她临摹。
二丫认真看着，目光比见到大壮吃肉都要渴求。
村里死了的那个老教书先生说了，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才有机会去大城市落地生根。
她讨厌这个家，讨厌苛待她的林小娥和万事不管的陆建军，还有只知道欺负她的陆大壮。
如果她会认字，像向阳哥哥一样有文化，她就带着小草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沈向阳把铅笔和纸递给她，二丫手掌在衣服上搓了搓，转头在灶膛里找了块没烧干净的木炭，蹲在地上一笔一划练了起来。
“我怕写不好糟蹋纸笔，先在地上写吧。”
这年头偏远农村的铅笔和纸都还挺贵的，供销社架子上的文具都落灰了也没人买，被她写坏了多可惜。
沈向阳也没勉强她，将写好的纸放在她旁边，一边照着陆尧的画像临摹修改一边纠正她的笔顺错误。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月亮从西边移到东边，沈向阳描出最后一笔，打了个哈欠。
转头一看二丫，还在孜孜不倦练习呢，地上的炭迹被她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磨出一个浅坑。
他好笑地把人赶回去睡觉，小姑娘才依依不舍地将“炭笔”扔回灶膛，一步三回头走了。
沈向阳将陆尧和改好的人像小心压在画板底下，脑袋枕在画板上，又拉过陆尧送来的破棉被盖上睡了过去。
被子上有太阳晒过的味道，比林小娥那条黑黢黢的潮被子强太多。
第二天难得清闲，他睡了个懒觉，起来后原本想带画板走的，后来想二丫可能会来厨房练字，就只抽出了陆爷爷的画像，等不及吃早饭就给陆尧送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尧哥的出身咱安静看文哈，咱也不敢多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