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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茶楼里,齐沈懿仓惶而跑的背影还未来得及消失在李铎的视线中,那厢就有穿着南衙府本府军服的年轻军士跑了过来。

      “中郎将,”国字脸的禁军小军士抱拳禀告到:“大将军请您归衙,言说是有要事商议!”

      走马上任南衙中郎将的李铎心情愉悦的扬了扬眉,又不着痕迹地收起了脸上的闲散表情,她看了小军士一眼,然后随手接过亲卫递来的马鞭就大步朝外走去了,呵,反正这次的试探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结果……

      齐家住在城东宣平坊,从未央街这边到齐府原本只需大半个时辰,怎奈如今年关已至,朝廷封笔,商贾停市,男男女女都出门玩耍,以致咸京一百一十坊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人流车流,齐沈懿的小马车夹在其中,几乎寸步难行。

      毫无意外的,齐沈懿晚归,逾过了二夫人孙氏给“府中女眷”定下的归家时间。

      那些规矩与其说是给府中女眷定下来,用以规范女眷们的言行举止的,倒不如说从头到尾都是针对齐沈懿一人来的。

      内门客厅之后,齐沈懿被罚跪在连接着前庭和内宅的过渡连庭里。

      正值午饭时间,内宅里各房都上二夫人那里用饭去了,齐府嫡长女孤身跪在平坦坚硬的青砖路面上,昂首挺胸,脊背挺直。

      天上的日头光似有若无地从厚厚的云层之上漏下来,齐沈懿的额角鬓边挂着细汗涔涔——这自然不是热出来的热汗,而是疼出来冷汗。

      她的双腿似乎已经没有了别的知觉,膝盖尤甚。

      她并非是那娇生惯养高高在上的官眷嫡女,她吃得起一般的那些苦头,奈何二夫人叫人在她跪的地方铺了层薄薄的碎炉渣。

      碎炉渣硬的不得了,在这数九寒冬的腊月里,硬炉渣硌得她疼到打颤。

      贴身的丫鬟净霜被拦在东南处的小门外进不来,只能守在外面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

      “你不在你们姑娘的身边侍候着,在这里踱个甚步?”舒缓而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齐白的身影一晃而出现在净霜面前。

      净霜大喜,急忙屈膝给齐白福了礼,扬声道:“阿郎好!”

      这一声“阿郎好”直问得齐白满头疑惑,顿了顿,他没吭声,只是负起手点了点头,好罢,他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

      齐白走进小门,拐了几个弯后果然一眼就看见了他那个懂事得几乎可以让人忽略掉存在的女儿。

      齐沈懿正闭着眼跪在那里强迫自己闭目养神,忽然察觉有个高大的身影罩在了她的面前。

      “父亲……”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齐沈懿没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以至于眼里明显的闪过了一抹意外与期盼。

      她在小娘那里受了委屈,猛地看到自己的父亲出现,她怎么会没有向父亲求助的心思?

      这些心思她是有的,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只好不着痕迹地将情绪悉数收敛,然后再换上那副永远波澜不惊无欲无求的沉稳模样。

      “父亲您,您回来了。”齐沈懿垂下眼眸,语调平缓,细听了却能听出尾音发颤。

      中年男人逆光而立,立体的五官愈显得不凡。

      齐白的两手负在身后,他低头看着女儿,沉沉地嗯了一声,用一种慢条斯理的口气道:“以后多上心注意些,莫要惹你二娘生气,不然她也抓不住错处罚你。”

      “是,女儿谨记父亲的教诲。”齐沈懿顺从地应着父亲的话头,显得乖顺极了。

      因着府中大姑娘在这里罚跪,所以附近别无他人,齐白问抬眼看四下环境,略微压低了声音问到:“中郎将约见你了罢,谈的如何?”

      齐沈懿少见的嗫嚅了半晌,齐白也不急,就这么立在旁边静静的等着女儿答话。

      终于,当齐沈懿隐隐听见了长廊那头又脚步声传来后,她说:“中郎将说,如若我不愿意这桩婚事,他就会助我拒了二圣的拉纤……女儿知一家人兴衰荣辱俱为一体,爹爹不必过于忧虑。”

      “那就好,你知道就好,”齐白似乎松了口气,“李家早已不是李恭德那个时候了,如今的楼漠大都护李钊李子慎独自坐阵楼漠府,他灭羌奴,御鞑靼,就连宋国皇族都被他打得不成样子,他若是有二心的话……届时李子恪又身在咸京里,他们兄弟二人里应外合……”

      说着,齐白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是为此事操了莫大的心:“总之,阿爹也是为你好,不愿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里去,你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就好。”

      “阿郎,阿郎?”

      齐白的话音刚落,自抱廊那边就走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看起来精明干练,但长相又有些刻薄的嬷妈妈来。

      她给齐白福了礼,道:“二门那里早就跑去回了夫人,说阿郎回来了,夫人带着姑娘们个小郎君们就在明南堂等着阿郎一块儿吃饭,眼瞅着热汤都要放凉了也不见阿郎过去,夫人就叫老奴过来看看,原来阿郎是停步在这里歇脚啊!”

      从头到尾,这位嬷妈妈似乎都没有看见跪在地上的齐沈懿。

      “呵,我这就过去了,”齐白眯起眼角,仕宦多年的威严不知何时就端了起来,他垂下眼皮睨一眼女儿,不冷不热的留了一句:“总之,你好自为之罢。”

      言罢,齐白负着手大步朝内院的明南堂走去。

      齐沈懿这一跪,就直接跪到了入夜的人定时分。

      最后,二夫人遣了院里一个下等丫鬟过来通知齐沈懿,说她可以回自己院子去了。

      碎炉渣上跪了整整一下午,齐沈懿站不起来,更也走不成路,最后还是净霜将她背回她自己住的院子的。

      “姑娘您这嫡长女当的也太过委屈了一些,”房间里,净霜拿剪刀剪开了齐沈懿的两只棉裤管,入目就是两只膝盖下的一片血肉模糊。

      净霜的话语哽咽了起来:“如今竟叫那边一个偏房的小娘将姑娘你欺压到如此地步,姑娘,你应了君后娘娘的那些条件罢,咱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咱们再也不要受这个窝囊气了,姑娘……”

      净霜边给齐沈懿擦着膝盖下的伤,忍不住呜咽哭出声来。

      齐沈懿轻轻托住了净霜细细颤抖的手,低声说:“若是想走也是走得的,只是,若我就这么走了,母亲怎么办?”

      蹲在主子腿边的净霜低下头,把脸埋进自己的手心里,痛苦地呜咽了起来。

      她家姑娘的命,太苦了些!

      齐沈懿也有些累了,甚至心里也悄无声息地泛苦,所以她没有劝也没有拦着净霜哭。

      她安静地听着净霜沉闷又压抑的哭声,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夜在凤栖宫南花园里听到的那少年人痛苦压抑的哭声。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原来真的只是未到伤心处。

      齐沈懿歪头靠在了床柱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眼下并不关心那个名唤李铎的人少年时到底曾有过何种的经历,她眼下有自己的忧虑。

      她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保着身边的人安稳无恙,对她来说便已是十分勉强了。

      照着如今的态势,二夫人孙氏同她说的那些条件——给她在老家寻一个普通人家嫁了,孙氏答应帮她照顾双腿残疾的母亲。

      孙氏的这个条件虽然听起来很是不错,可届时她远嫁,孙氏到底如何对待母亲,她便也只能是鞭长莫及了。

      这么多年来,齐沈懿深知,父兄不待见她,而孙氏给下的承诺,又简直连放屁都不如。

      孙氏要的是独掌齐家内宅,最终成为齐家大夫人,说一不二;父亲齐白要的似乎是读书人的颜面,以至于他既不愿弃了和君后娘娘有表亲的糟糠之妻,却又不顾礼法的将一个侧室宠得无法无天。

      这一切落下来,最后竟都得由齐沈懿来扛着。

      倒是君后娘娘给她说的那些话语,再加上孙氏这一遭的刁难和逼迫,齐沈懿觉得,她或许真的可以赌一把。

      这个家里,冷漠的父亲,刻薄的二夫人,事不关己的异母兄长,冷嘲热讽的弟弟妹妹,以及无处不在的捧高踩低的仆人丫鬟。

      十几年来,齐沈懿受够了。

      若横竖都是同样的后果,那么一边是君后娘娘,一边是区区齐府二夫人,她齐沈懿为何就不能赌一把大的呢?

      ……

      五日之后,怀化将军府:

      赐婚圣旨下来的如此突然,似是出乎意料之外,又仿若在情理之中。

      李铎恭敬地将圣旨供奉起来,黑沉沉的眸子里有抹精光一闪而过。

      然而当她转过身来面对宣旨使者的时候,已然换上了一副别的表情,脸色变得跟变脸似的,一张花言巧语的嘴把前来宣旨的太监哄的一愣一愣的。

      ……

      “他当真高兴的很?”

      勤政殿里,帝君反复向宣旨太监询问着这个问题:“你别是看错了。”

      宣旨太监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回答着帝君的话:

      “中郎将确实高兴的甚,供奉了圣旨之后,他还抱着他家管家的小孙女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呢,他家的老管家也十分高兴,他给奴才们打点了赏钱,说天子赐婚于李家来说乃是莫大的荣幸,李家如今人丁单薄,他家二爷膝下至今无子,李家就等着中郎将为家里开枝散叶呢!”

      帝君用拇指捻着眉心,摆手退了太监。

      勤政殿里的人都退下去了,贴身的太监烛宿又隐在不打眼的地方,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帝君闭上眼,缓缓回身靠进了冰冷又坚硬的龙椅里。

      子恪啊,你若就此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自然会保你以及你一家人富贵荣华,可若是你非要……那你就是逼着伯伯下心狠了。

      ///

      过了年之后,日子势不可挡地跌进神龟二十七年,李铎被赐婚之后的日子总体上过的还也是颇为舒心自在的。

      她白日在南衙任职当差,晚上下值之后就约耿淳安出去吃吃酒,看看斗鸡逛逛花楼。

      诚如帝君所愿那般,她和她的阿兄李钊以及李家军那十五万大小儿郎,没有一个人的心里是想过谋逆的。

      他们从头到尾想要的,也不过是朝廷能再审当初王鉴临敌退兵致使蒹葭城破一事。

      只是,人生在世嘛,似乎总有些意外发生才应景。

      李铎的婚事是帝君赐的,齐家也没什么可挑拣的,只是在行六礼的时候,李铎的二嫂,也就是特意从楼漠府赶回来为小叔子操持婚事的楼漠大都护夫人李柯氏,被阴阳怪气的齐府二夫人夹枪带棒的讥讽了几句。

      没承想隔天半午,文武百官下朝之后刚从宫里出来,宫城外就出现了一阵异常的骚动。

      登上马车的朝廷命官闻声下了车,还没出来的人也提着衣摆连忙往宫门外跑来看热闹——听说南衙中郎将李子恪和御史台言官齐三省打起来了!

      不,准确来说,是李子恪又打人了,打的还是他未来的大舅子。

      很多朝臣对此喜闻乐见,呦呵呵,到底是一介莽夫,比起故冠勇侯世子大郎李铮以及楼漠都护李家二郎李钊来,李家这个小三郎实在有些不成气候了。

      宫门下守卫的监门卫郎们拨开围观的诸多官老爷,急急忙忙七手八脚的过来拦架,不过还是有些迟了,当他们把李中郎将拉开的时候,齐御史已经被他的未来妹婿揍成了一个天竹国的猪头阿三了。

      上了些年纪的御史台老大动作慢了一点,当他拨开人群挤到前头来,看清楚了闹事双方后,老头用板笏颤颤巍巍地指着李铎,七窍生烟地怒吼到:

      “没有王法了,没有王法了!竟然敢当街殴打御史台言官,南衙卫统府要造反啦!中郎将李铎,你就等着被御史台参告,罢官回家罢!”

      翌日下午,勤政殿里:

      帝君将手里由西疆进贡的又大又甜的大红枣狠狠地砸向跪在地上的人,忍不住骂到:“你就是吃准了这桩婚事是我赐下的,齐家人轻易推脱不得,所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是不是?”

      “子恪,子恪啊李子恪!”帝君气呼呼地站起来,围着龙案来回踱步:

      “你李小三郎在沙场上征战六年,立下过天般大的军功,你什么样的架势没见过啊,啊?所以就敢愈发嚣张跋扈起来了是罢?如今竟都敢在宫门下向同僚大打出手了,而且打的还是御史台的言官呐!你来看看,你看看!”

      帝君用手指头把龙案上的奏报折子敲得咚咚作响:“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刨去朝中其他各部司里送上来的零零碎碎的参奏你的邸报,单是御史台联名参告你的折子啊,就都快把我这勤政殿给埋了!”

      跪在地上的人缩缩脖子,伸手把那颗砸到自己怀里然后又滚落的大枣捡回来握在了手里,在帝君中气十足的咆哮声里,识趣的李铎并不敢吭声。

      那厢,帝君又骂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了怒火。

      “说说罢,”帝君他老人家吹胡子瞪眼的坐回龙椅里,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茶,觉得心口多少舒畅了些许:“你动手打齐三省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铎调整了一下跪恣,半垂下眼皮的模样简直同她父亲年轻时如出一辙,这让帝君出现了一瞬间的神思恍惚。

      “臣的婚事虽然是陛下赐的,但李家也总不能少了齐家的六礼,”李铎直勾勾地看着龙颜,坦率的话语中似乎多了几分愤慨:

      “臣家中如今无有男性长辈,阿兄远在楼漠驻守,高堂且病着,日前就由臣的二嫂嫂做主,亲自去他们齐家行问期之礼,可是,我们李家给足了他们齐家颜面,他齐家却纵容一个不得登厅堂的小妾出言讥讽臣二嫂嫂!

      陛下明鉴!臣父兄去的早,母亲又那般着了疯病,嫂娘如母,臣怎能容齐家如此羞辱臣的二嫂嫂?齐家既然敢这样做,那臣必也要他齐家好看才行!”

      “行了行了!”帝君终于相信,殴打齐三省这件事竟又是李铎这小子一时犯浑惹出来的。

      帝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隐隐觉得有些头懵:“你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而且打的还是御史台言官,朕这回如何也纵容不得你了,你自己一会儿到外头领二十板子去,然后就回家歇着罢,待朕下令叫你了你再回南衙当差,另外,再罚没半年的俸禄,罚抄五百遍颜体的《大学明德篇》,滚下去罢,我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李铎瘪瘪嘴,恭敬地给官家叩了首,垂着头起身退下。

      “哎哎,还有啊,”在李铎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大殿里头又传出了帝君关切的话语来:“记得叫太医署的梁国柱给你送两瓶上好的金疮药,别到时候耽误了你小子成亲入洞房!”

      大殿侧门发出一声沉闷且轻微的声响,自问脸皮厚似城墙的李铎不仅羞红了脸,而且还飞也似地逃跑了。

      “这孩子虽然年幼,但他在战场上的表现确实是无可挑剔的,舍生忘死,浴血奋战,保国安境无怨无悔,京中豪门贵胄里,与他同龄的有虽百数之多,但也无有一人能出于其右,”

      帝君摇着头,对候在一旁的大太监烛宿说:

      “可是谁成想,下了战场之后他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混球!跟他老子爹年轻时一模一样的混球!!真真是气死个人呐……”

      大太监肩膀微垂地立在一旁,中规中矩地说:“陛下您消气,依奴看来,中郎将虽然有时行为欠妥了些,但比起他那两位兄长来,中郎将可要让陛下省心多了。”

      “哼,你个老东西,说的竟然也没有错,”帝君眯起眸子看了大太监烛宿两眼,最终伸手从面前执起了一只朱批御笔:“江左八道及东境今日可有邸报送过来?”

      “有的。”大太监烛宿答。

      “找出来我看看,”帝君重新埋头去处理各方邸报,顺便还用笔尾扒拉了一下手边的一堆奏折:“等天黑之后就悄么声儿的把这些拿去处理掉,放这儿碍眼的很。”

      ……

      言官的品阶虽然低,但其在朝廷里的地位却不一般,立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天子责罚言官之说,李铎以同僚之身份开了揍言官的先河,着实是让文武百官开了天大的眼界。

      于是乎,在帝君盛怒以及京中文官的参奏下,李铎实实在在地挨了一顿板子。

      直到天擦黑的时候,挨完打的李铎才被宫中的禁军驾着马车,走走停停地送回到怀化将军府。

      只是李铎没想到,她刚被人七手八脚地从马车里抬出来,一抬眼竟在自家门外看见了一架挂着“齐”字名牌的马车。

      “停停停停!”趴在木板上的人摆手叫停所有人,她斜斜地指着齐家的马车,掀起眼皮瞧向带着仆人过来迎她的二管家李兖,没好气儿道:

      “这是哪个腌臜泼才来脏我李铎的地界了?李江坤和李常宁俩人死哪儿去了!怎么不用乱棍把人给老子打出来?!”

      李兖:“……”他有点不敢开口了。

      听见自家三爷的声音后,管家崔九堂一路小步从府里跑了出来。

      大概是板子挨的太疼了,眼下的李铎跟个炮仗似的,逮谁炸谁:“去去去,去找李江坤和李常宁俩人,带着手下兄弟把那姓齐的人给爷赶出来,再叫上几个手脚麻利的儿郎过来把那碍眼的破车车轱辘给爷卸喽,不能瞧见他家的东西,眼睛都快脏了!”

      李常宁和李江坤两个人,一个是将军府兵卫统领,一个是李铎从西北带回来的亲卫,崔九堂闻言后果断选择了原地惊呆:“三三三,三爷!”

      “嗯?!”李铎趴在木板上,翻起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面无血色地看向崔九堂,一脸的“有话说,有屁放!爷这儿烦着呢”的信息:“怎的,还卸不得他俩车轮子了?”

      管家崔九堂的嘴角抽搐了好大一会儿,才鼓着勇气给李铎拱手:“启禀阿郎,齐家来的是……是齐家小娘子。”

      “……”撑在木板边上的手肘一歪,上半身微微支撑起来的李铎咚一声跌到了木板上。

      “……”仙人板板的,磕得她的胸好疼!

      见此情景,送李铎回来的北衙禁军们皆都咬了舌尖,以防没忍住笑出声来。

      然而事实证明,他三爷即使是挨了禁军的大板子也依旧是他三爷。

      李铎将脸埋在木板上铺着的棉褥子里冷静了一下,片刻,她抬起头来,挥着胳膊亲自喊了府里几个府兵出来,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齐家马车的车轱辘给卸了下来。

      “送我回院子,”李铎满意地看一眼躺在路边的俩车轮子,支使众人把她往府里抬,边吩咐到:“老崔叔你叫府里下人盯着点,这几日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随便进出将军府!”

      崔九堂的手苍老且布满皱纹和疤痕,它虚虚地悬空在盖在李铎后背上的薄毯上,并不敢真的碰上去,“阿郎放心,小人记下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没多久,丫鬟来报,说二夫人和齐家的小娘子一道过来探望李铎了。

      探望个球球呦!看笑话来的罢!

      趴在床上等着二嫂嫂来给自己上药的人歪过来头,隔着半纱的立屏远远地看向紧闭的房门,闷声吩咐丫鬟说:“你请二嫂嫂进来罢,然后就说我有伤在身,不便见客,叫齐家小娘子见谅。”

      很快,李铎的二嫂李柯氏推门进来。

      李铎正伸长了胳膊把金疮药往外拿,门下不疾不徐地传进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听得人悦耳悦心:

      “今日既得了都护夫人的宽宥,我便算是不虚此行,中郎将有伤在身,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呵……”李铎不甚在意地哼了一声,伸手把从梁国柱那里要来的金疮药递给李柯氏:“劳烦二嫂嫂帮我上药罢,”

      李铎把脸埋进身下柔软的被褥里,声音沉闷又沙哑:“我快疼的受不了了。”

      “我看看,”李柯氏侧身坐到床榻边,轻轻地掀开了搭在李柯后背上的薄毯,最后只好转身拿来了剪刀:“那些禁军下手也忒狠了些,我得把你后背的中衣给剪了,你忍一忍……”

      “子恪,既然都是夹在中间两难的人,你又何必去为难人家齐姑娘呢,”李柯氏边手脚麻利地帮李铎清理伤口,边劝解着李铎说:

      “人家今日过来是来同我道歉的,那齐公身份太高,且还是一个男人,不便过来同我一内宅女眷说什么道歉的话,齐夫人又出不了门,便由齐姑娘一个待嫁的姑娘出面来代替她家内宅过来致歉,

      我也都不在意齐二夫人的那些话了,你就别再生气了,何况你不是把齐三省也打了一通么,齐二夫人就齐三省那一个宝贝儿子,你打了他,已经等同于要了齐二夫人半条命了,事情到此也可以结束了,子恪,你说呢?”

      “我知道此事她是无辜的,”李铎额角被疼出来的冷汗不断淌下,低哑的声音一顿一顿的:“我只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她,二嫂嫂,我真的不知道……”

      我更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步走的对不对。

      李柯氏的手极其轻微地停了一下,她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喟叹了一句:“你这孩子啊,跟你阿兄一样,心思忒沉了些。”

      李铎没有再出声,只是被她垫在身前的两只手,无意识的紧紧攥住了身下的锦缎褥子。

      后背被打的可谓血肉模糊,外翻的皮肉和破烂的衣物混在一起,清理起来破有难度。

      然而就在李柯氏为李铎清理伤口的过程中,疼得就快翻白眼的人还在百忙之中抽空琢磨了一下,自己以后,到底该怎么对待齐家的那个小娘子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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