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之完美人生》颜雪涯

8、书院

　　青溪书院在镇子最北头，小巷深深，一条青石板路弯弯折折，尽头处豁然开朗，现出一片竹林，枝叶摇曳间透现一角屋檐，绕过竹林，便可见古旧斑驳的一块门匾挂于正门之上，上面便是老老老瞿先生的“青溪书院”四字手书了。
　　——老老老瞿先生便是麻溪铺古往今来唯一的一个举人，书院的创始人，老老瞿先生的阿爹，老瞿先生的阿公，如今青溪书院掌院瞿先生的太阿公。
　　龙耀文走上书院台阶的时候，里面正传出学童们清脆的诵书声：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透过虚掩的书斋门，讲台这面的北墙上，挂着至圣先师的一幅画像，画像也不晓得有了多少年头，黑黄黄被香烟熏得笔迹模糊，上面的孔夫子也就模糊糊愈发显出憨厚与慈祥。龙耀文便记起小时候每日清晨，先生必点了香烛，领了一众学童向画像作古正经行礼如仪的情景。再凑近，就看见先生背着双手，微眯了眼睛，正随着诵书的节奏，一步一顿地走在满堂学生的课桌之间。
　　正在犹豫敲不敲门，突然间耳朵奇痛，一只手从后头捏住了他的耳朵。
　　一回头，迎面便是瞿月月鬼精精的一张脸。
　　“哎，哎，”龙耀文又痛又不敢叫出声，只压低了声音喊，“月月，痛啊！”
　　瞿月月就一脸得意，越发狠劲地重捏了一下。
　　“你还晓得痛？我阿爹上课的时候，还敢去敲门，讨餐板子打你才晓得什么叫痛！”
　　瞿月月领着龙耀文走进瞿家后院的时候，耀文还在捂起耳朵揉个不停。
　　他就赶紧声明：“我就是想看看老师。”
　　“那也要等下课。我阿爹的规矩，你还不晓得？”月月指一指院子里的石凳子，“站起做什么？还不坐？”
　　耀文就赶紧规规矩矩地坐下。
　　——在瞿月月面前，他向来缩手缩脚就同老鼠见了猫。
　　龙耀文脸红红地不晓得如何应付她，院门口恰恰传来了一个声音：“表姐。”
　　两个人一回头，月月一下便蹦了起来：“穗穗！”
　　站在院门口的，正是系着银锁、一身绣凤五叠裙的穗穗和汪文毓。
　　“穗穗，进来呀进来呀。”扯了穗穗的手，月月兴高采烈，一面便介绍，“哦，这是龙耀文，我阿爹以前最喜欢的学生，现在了不得，是县城里的洋学生了。”又冲龙耀文，“这是我表妹，田穗穗。”打完招呼之后又看着旁边的汪文毓，“这是哪个？怎么我以前没有见过。”田穗穗赶紧介绍，“这是汪文毓汪姐姐，是下江的客人，这几天住在我们家，汪姐姐，这是我表姐瞿月月。”
　　龙耀文赶紧起身打招呼，伸出手：“你好。”汪文毓从善如流的握住了他的手，“你好。”
　　互相都认识了，汪文毓连忙拿出早已备好的香兰，“月月姐，我出来的急，没带什么好东西，左挑右挑，就这一支花木还算入眼，还请姐姐不要嫌弃。”瞿月月好奇的接过花枝，枝叶是修剪过的，很适合簪在发上，凑在鼻子前轻轻一嗅，沁人心脾的香气立刻让瞿月月喜欢上了这枝花，几乎是立即就欣喜的带在了头上，“谢谢，这花太好看了，我喜欢的不得了，可惜不是我们山里的花木，在这儿必然是养不活的，不然我一定讨一枝来种着。”
　　麻溪铺家家户户冒起炊烟捡场做中饭的时分，瞿先生散学进了家门，与三人略打过招呼，先径直入内室换了衣服。
　　等换过布襟草鞋，在院子里坐下，跟穗穗问明了田大有随后就会到，瞿先生话锋一转，便向龙耀文打听起了他关心的大事：
　　“外间如今战况如何？”
　　于是穗穗就从那个洋学生龙龙耀文嘴里，听到了一大堆新鲜的地方、新鲜的事情：什么什么武汉、什么什么广州去年已经失了守，什么华北、什么华南都已沦陷，什么“焦土抗战”一把火烧光了省城长沙，还有什么国民政府，什么姓蒋姓汪的大角色，去了什么重庆后方……总之样样都是她听不明白的新鲜名堂。
　　还有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崭新名词，不停地在洋学生的话里出现。
　　那个新名词三个字，叫做“日本人”。
　　她想这个新名堂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每每出现这三个字，舅舅脸上就会硬绷绷，眉头就会紧锁起，直锁得像股拧紧的麻绳。
　　“湖南这边，日本人去年年底已经攻占了岳阳，报纸上讲，他们在新墙河北岸屯了十几万兵，随时都有可能过河。”
　　“都打到新墙河了？”瞿先生就吸了一口凉气，“那——长沙城还保得住吗？”
　　龙耀文说这他也不晓得，反正自从日本人打进卢沟桥，快两年了，就没听说国军守住过什么地方，上次县城里还疏散过伤兵和难民过来，听他们讲，日本人真的厉害得很，天上飞飞机，地下开大炮，一炸就是一大片，比国军那几条汉阳造厉害多了。
　　端着茶碗，瞿先生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穗穗就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汪文毓：“什么叫日本人？”
　　“哦，日本是个国家，日本人就是……”
　　汪文毓刚答了半句话，瞿先生已接过了话头：“就是鬼子！强盗！我们中国人的敌人！”汪文毓冲着穗穗点了点头，“倭寇你知道吗？日本人可以理解成现在的倭寇，只是他们更野蛮，更凶残，他们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在外面见人就杀，简直如同禽兽。”
　　穗穗听的义愤填膺，“只恨我不是个后生伢崽，不然我也扛起枪，杀日本鬼子去，这才叫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龙耀文听到这一句，惊喜的看着穗穗，“你读过诗？”穗穗摇了摇头，“没读过，这一句还是汪姐姐教我的。”瞿先生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诗是好诗，可惜写诗的人，真是配不上这诗中的拳拳报国之心。”这话汪文毓也没法反驳，自家叔父的名声在中国已经臭大街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不像是竿子营的人。”竿子营家家户户瞿先生都还算面熟，他确认自己从来没见过汪文毓，“我是做生意路过竿子营，这两天住在穗穗家。”瞿先生了然的点了点头，“姑娘贵姓？是哪里人氏？”汪文毓恭恭敬敬的答话，“免贵姓汪，汪文毓，从广东过来的。”龙耀文大吃一惊，“广东？那可是沦陷区。”汪文毓为难的笑了笑，“世道不易，家里多放斡旋，也过的十分艰难，毕竟在日寇的铁蹄下。”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自家在沦陷区做了顺民，苟且偷生。瞿先生知道这怨不得眼前这个姑娘家，对她不禁多了几分怜悯。
　　若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姑娘就是大汉奸汪精卫的侄女，而且是他最喜欢的侄女，绝对会把刚刚生起的怜悯换成唾弃与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