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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可可 ...

  •   张若铭住在最高层,放眼望去,楼宇矗立在眼前,鳞次栉比,高低错落,每扇或大或小的窗户像马赛克一样,在不经意间,随意明灭。

      陈若珺站在落地窗前观望,高楼大厦构成万花筒一样密集的格子光柱,高架桥上灯火通明,宽敞整洁,偶尔有城市轻轨从上面迅疾地开过,风驰电掣一般。人们还未听到它们碾压过铁轨的声音,它就已经甩给你银白色的背影远去了。

      面前的玻璃如暗夜明镜,将陈若珺略显苍白的脸映在上面。心酸倒流,眼泪回收,对于普通人类来说,从来都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

      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从来都是从高处不断坠落,直到无处可落;从完整到破碎,直到灰飞烟灭;而那份被收敛的折磨,总比释放的瞬间来得痛苦。

      毕竟,就像天上的飞机,起飞的过程,惊险而艰难,需要对抗地心引力。

      与重力加速度逆行,就像是在时间的阴影里逆行。

      但这对于陈若珺来说,只是一个技术操作上的可能而已,并不困难。

      张若铭端着马克杯走出来了,眼前只有在玻璃重影的影像上陈若珺那忧郁的神情。恍惚间,他彷佛看见他刚刚好像是有几许,挂在脸上的眼泪。

      又彷佛是在几下诡异的秒数里,陈若珺的眼泪,竟然是倒流回眼睛里的。

      张若铭觉得他该不会是眼花了,再眨眼仔细一看,玻璃上若珺的神情,已经丝毫没有任何异样了。

      热腾腾的可可,上面还飘着两颗雪白的棉花糖。

      陈若珺回头看着杯子,灿烂地笑了:“若铭,你当我是小女孩吗,怎么还放了两颗糖?”若珺的语气欢快,没有一丝丧生丧气或者难过低沉。

      张若铭盯着陈若珺干净的脸庞一时愣住了,心里想到:他刚才,似乎是在伤心?自己明明在玻璃的倒影里,看见了室内灯光照在泪水上粼粼的反光,可是他的脸上和眼睛里怎么一点也没有哭过的痕迹?他怀疑,刚才难道是自己的错觉?要么,陈若珺本来就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而自己则刚从车上睡醒,脑袋还晕乎乎地,应该眼睛也跟着不怎么灵光吧?

      张若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原来你是不喜欢吃糖的啊。那,那我就自己吃了啊?”说完,他直接一伸手,把两颗棉花糖依次捏进了嘴里。

      陈若珺连忙安慰他说:“估计,等甜甜来的时候,她可能会喜欢吃的。”

      对方一提起甜甜,他的心底就突然放空——目前的阶段,甜甜对他来说,还是令他不知所措的。

      许影心已经被他完全放下了,可她留下的浅浅伤痕,还在;估计,直到他能坦诚地跟下一个真心的人谈起,让那个人轻轻抚摸他的伤口,治愈他的世界,否则,那个伤痕将永远都在。

      张若铭见对方提到甜甜,便装作如无其事地说道:“若珺,你不会真觉得,就因为甜甜的名字很甜,所以人家就一定喜欢吃糖啊?”

      陈若珺环顾了一下房间,说:“我很喜欢你的鱼缸,增添了温暖的色彩,房间一下子就温馨起来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这鱼缸里的鱼是我从青尹那边买来的,货真价实的热带鱼。我真是太喜欢这种色彩丰富的环境了,下班回家,累得要死的时候,看一眼鱼缸,就有种还置身在家乡的感觉,便觉得的心情舒畅。”张若铭一边说,一边轻轻敲了敲鱼缸,里面的游鱼便纷纷惊动,向着鱼缸的角落里,轻飘飘地四散而去。

      “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大海。所以,就算远离家乡,选的也是个同样有海的地方,是这样吗?这就是你来魔图的原因吗?”陈若珺的目光则被对面墙壁上的东西吸引了。同时,他似乎是在等着热可可变凉,迟迟不喝。

      原来,张若铭客厅的墙上,就在电视柜的斜上方,还钉着他个人硕士装的相框照片。他的专业是顺着读下来的:由于他的脑子比别人好使一点,所以本科用了三年就读完了,然后他就在本校继续读着本专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肖任也飞赴欧洲,林箭飞则开始了他在电台的实习。

      其实,张若铭那么用功,是为了能够早点娶许影心,为二人搭建一个未来啊,可是终究还是辜负了。虽然对自己而言是收获,可挽回不了的是,对方去意已决的薄情寡义。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求偶的傻呆呆的雄鸟,努力搭建着自己的爱巢,还未完成,雌鸟便失了耐心,看到更华美的居所,便弃之不顾。

      “嗯,这张照片拍的很好,看得出来摄影师技术很专业,你的神态也好端正。”陈若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相片底下,眯起眼睛,认真端详。

      “是。我喜欢大海,我记得小时候,一放了假就去奶奶家,在渔村里,出去两条街以后,就是大海了。夏天天气热得很,但是如果我听不到海浪声,就会睡不着觉。”张若铭说,“这张照片,我也很喜欢,”张若铭跟陈若珺同时看着照片,“我觉得那时候,我干什么事儿都特有劲儿,特热情,所以一直挂着这张照片,就是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儿,什么状态,提醒自己不忘初心吧。”张若铭觉得,既然陈若珺表示他主动愿意倾听自己的想法,那他也愿意在陈若珺面前放开地说一说自己。

      “那你很幸运啊,都没被晒黑。”陈若珺的瞳仁在黄色的逆光下,更显得黑如墨汁。

      “没有。我本来就是那种晒不黑的人。再说了,我来魔图已经好几年了,不变白那简直不可能。你看这个城市里的人,除了黑人以外,哪有黑的啊?”张若铭看着相片,“不过现在确实是比大学那会儿还白了一些。”而陈若珺那目不转睛的目光,像有磁性,也吸引着他。

      张若铭跟他畅谈了很多大学时光,还让他“参观”了一下自己被书和游戏装备塞满的、凌乱的卧室。

      “我这卧室,勉强只能塞进一头猪罢了。另一间卧室,我之所以不敢弄得那么凌乱,是因为那是专门为我爸妈和外人准备的,不然别人睡的不舒服。而且都把它们弄乱,也太不像样了…….”张若铭本来不好意思第一次请他来,就让他看到自己“脏乱差”的卧室。但是不知怎么地,他在若珺面前,感觉不到任何拘谨和拘束;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性格温柔沉稳又有定力的陈若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他的确毫不在意,毕竟他在医院里,什么样真正血淋淋、恶心的、凌乱糟糕的状况都会见到,这点小小的情况,已经可以叫做“清爽”了。

      他的私人卧室里,书堆了半屋,都整整齐齐地从地上拔地而起,直垒到近乎屋顶——这倒是跟卧室窗外,刚才陈若珺看到的城市夜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那些高耸的书堆,正像外面那些高低起落的楼宇。其中,每本书都是那种厚到可以当砖头的地步,被一摞摞地码在围绕着书桌和床之间的任何一片空地,只留一行下脚走路的地方。

      就连床头柜上,都叠了两个旋转楼梯状的书堆,不过这些书就是软装书了,看上去轻薄便携一些。跟在地面上一样促狭,柜子台面上都没地方可以去放个咖啡杯之类的东西。

      “那就是说,你认为自己是一头猪啰?”陈若珺拧着眉毛笑道,“这房间说不上不脏,不过,乱是真地乱了些,而且还很挤。”

      陈若珺试图挤进去,电脑前,更是五花八门的东西放了一桌,各种零碎的、大块的东西,恐怕除了蚂蚁,什么都爬不进去。

      “哈哈哈,自嘲自嘲自嘲而已……哎呀……”张若铭小心地跟在他后面,一连几个哈欠。

      “恐怕你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只有你自己清楚了,也只有你自己才能从这一片混沌中找出秩序了。”陈若珺望了一眼对方因打哈欠而憋出几丝红血丝的眼睛。

      “我感觉我都逗留许久了呢,时间都不早了,你早休息吧。我走了。”陈若珺正色道,带着微笑,真诚到不可拒绝。张若铭虽然还有点疲乏,可是因为在车里睡过一觉,精神头却很大,他还很想跟他继续闲聊,可又不知道该怎样留下他,再说,也不好让他不走。

      他第一次感受到面对着一个人,那么有想说话的欲望。他真地很想将许影心的事,当着陈若珺的面,一吐为快,将埋藏在心里的故事,将他的不甘,他的怨忿,还有他的无可奈何,全都倾诉给对方。

      可他转念一想,人家根本就没有义务,非要陪着自己在这里听他东拉西扯不完一个无聊且失败的爱情故事,难道不是吗?

      张若铭意犹未尽,可又不能拽住他。

      “明天我要值班。今晚恐怕也要早回去休息才好。”陈若珺这一通回答,彻底打消了他想继续留他多一会的迟疑。

      陈若珺在门口与他告别,“一定要快点走,别再碰上那个老大爷。”张若铭哈哈笑着,一想起那个老爷子就觉得好笑,他一直觉得对方像中国老年版的憨豆。

      “若珺,什么时候你再来市中心玩儿的时候,别忘了,可以给我打电话。”张若铭临走前说道,然后看着电梯关上了门。

      目送他离开后,张若铭一人呆呆地望着桌上的热可可。屋内从刚才的欢笑气氛突然一下子降噪了,无人说笑,真是寂静地可怕。

      此时那杯热可可已经凉了许多,变成了适人的温热,刚好可以捧在手里。

      陈若珺一口没喝,可以说连碰都没碰过,杯子上没留下任何痕渍,还是那样端出来时完美无暇的样子。

      张若铭沉默地坐了下来,静静地喝了起来。

      陈若珺没有对这杯热可可展现出丝毫的兴趣;似乎,看样子,他是故意的,恰好想要留给自己喝的。

      尘封的爱恨,将他裹挟了很多年,故人最是无情人。就算倾诉给他人,必定要再次撕开伤皆口,加深伤痕,只会徒增烦恼而已。既然世事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

      那晚,张若铭失眠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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