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空》苍鹤

112、不死心

　　晌午时分，整个青峰门都热闹了起来，擂台四周交头接耳的谈论着，有些按捺不住的小辈则在一旁比划拳脚，全都在等着陆清霖的到来。

　　李稜自从落座后便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着，直到他看到了李碧月，整个人才安定了下来。

　　朝影疏打趣道：“不去同李庄主叙叙旧？我上次遇见李庄主时，她还问起你来着。”

　　李稜一听先是整理了一番衣襟，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气，随后又怂兮兮地问朝影疏说：“你看我今日穿的衣裳如何？脸上有没有脏东西？”

　　朝影疏忍俊不禁，她摇了摇头伸手拍着李稜的肩膀，“去吧，好好同李庄主说说。”

　　江衍看着李稜故意挺直的脊背，感叹道：“这么些年他还是一个人是有原因的，不够主动。”

　　朝影疏问道：“为何这么说？”

　　“只要主动便会有结果，原地不动那便只有错过的份。”江衍展开了手中的白玉折扇遮在了朝影疏的上方，“这么大的太阳，你觉得晒不晒？”

　　江衍庆幸自己当年在强取豪夺之前朝影疏的心意发生了转变，否则现下还不知是一副怎样惨烈的生活。

　　朝影疏刚想说些什么，一阵清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雁王爷，许久不见了，自前几日川蜀一别便有段时光了。”

　　叶蝉穿着一身绿纱裙，一头乌发编成了两只发辫搭在胸前，极其的俏皮可爱，浅浅一笑，两只酒窝若隐若现，双眸都弯成了月牙形。

　　江衍长眉微挑，忍不住多看了叶蝉一眼，随后对朝影疏说道：“我记得你似乎也这样编过发。”

　　朝影疏一愣，“你怎么知道？”

　　江衍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这个人记性比较好。”

　　朝影疏起身对叶蝉抱拳，“叶姑娘，别来无恙。不知叶姑娘可见到了巫教主？”

　　叶蝉把玩着自己的发尾，她的下颌微微一扬，极其的高傲，“自然是见到了，不过朝姑娘也别得意的太早，我会在这武林大会上打败你！”

　　朝影疏无奈地笑了笑，“我随时奉陪。”

　　叶蝉凑近朝影疏，低声说：“我再给你提个醒，男人嘛，都是经不住诱惑的，我相信雁王殿下也是如此的。等你年老色衰之时，看他还会不会对你依旧如初。”

　　朝影疏垂眸盯着叶蝉看了片刻，就在后者以为她心有顾虑与忌惮时，朝影疏开口了。

　　“若是真的如此，我倒是还能摆脱一个缠人精呢。”

　　此话一处，叶蝉同江衍皆是一惊。

　　叶蝉面带尴尬地轻笑了一声随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朝影疏坐回了椅子上，随手拿了江衍的扇子来扇风却被后者按在了扶手上，随后在朝影疏震惊的目光下把扇子夺了回去。

　　江衍在胸前用力地摇着扇子，一脸风轻云淡地说：“缠人精才不想给你用扇子呢。”

　　朝影疏伸手勾了勾江衍腕子上的红色编织绳，笑着说：“好吧，缠人精先消消气。我去找我师父了。”

　　江衍将扇子合了起来，连个正脸都不给朝影疏，“你小心些，别遇到什么人便上去比试。”

　　朝影疏应了一声，她背上返璞便走下了看台。

　　厉风行同罗幽也是刚到，以他们在江湖武林中的地位，这种武林盟所组织的大会本不应该出面，但是这次武林大会今非昔比，怎么说也是百废待兴，新朝的第一次武林大会，于情于理都应该来看看新生一代的本事。

　　朝影疏一边朝着厉风行奔了过去，一边挥舞着手说：“师父，罗大侠！”

　　厉风行伸手拍了拍朝影疏的发顶，“都是嫁了人的姑娘了，怎么还这么莽莽撞撞的？”

　　罗幽说：“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朝姑娘开朗了不少，之前可是个闷姑娘。”

　　厉风行斜睨了罗幽一眼，“老夫的徒弟，用你多嘴？”

　　罗幽的唇角微微勾了勾，接着便对朝影疏说：“朝姑娘是来争夺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呢？”

　　朝影疏否决道：“并不是，只是同江衍一起来凑个热闹，顺便完成和于飞堑大侠的比试。”

　　厉风行说：“乖徒儿，你同于飞堑有过节？”

　　朝影疏一愣，反问道：“师父为何如此说？我只不过是同于大侠有约而已，当年在大悲寺举行的英雄大会上，是于大侠想要同我比试，而我因为一些事情给耽搁了。”

　　厉风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乖徒弟你放心去打便是。”

　　“陆盟主到！”

　　陆清霖身着一袭翠竹青色的长衫缓缓走上了高台，白玉冠束着青丝发，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抱剑童子，丹凤眸子微微一抬全场便静了下来。

　　“祝大家武运昌隆。”

　　陆清霖说完便转身走下了高台，剩下的全由青峰门门主主持。

　　厉风行嗤笑了一声，“陆清霖还是老样子，方才那个抱剑的便是他的关门弟子？”

　　罗幽颔首道：“看样子，大抵是了。”

　　朝影疏说：“罗大侠，你若是有时间不如去寰骧看看花姑娘吧，你若是去了想必她会很欣喜的。”

　　罗幽听闻看了厉风行一眼，随后才说：“她怎么了？”

　　朝影疏突然压低了声音，“因为唐家的血灵功，自唐贺天死后，唐家并不安生，到处寻找修习过月上寒宫的人。”

　　罗幽说：“此事我也有所听闻，有时间我会去探望她的。”

　　厉风行上下打量了一番朝影疏，有些担忧地问道：“既然如此，唐毒门可寻过你的麻烦？”

　　朝影疏笑道：“师父放心，现下已经很少有人能寻我的麻烦了。”

　　厉风行大笑了起来，“不愧是老夫的徒弟。江家那小子呢，怎么不见他同你一起？”

　　朝影疏说：“我看到师父过于欣喜便直接跑了过来，所以并没有同江衍一起。”

　　厉风行神情厌恶地说：“拐了老夫的徒弟，居然都不来拜见老夫，真是不懂礼数。”

　　罗幽说：“你一个做长辈的不能如此刁难晚辈。”

　　厉风行伸手摸了摸朝影疏的头发，一脸惋惜地说：“老夫养的好好的白菜，突然有一天被猪拱了，老夫居然还不能刁难那头猪，真是没天理。”

　　朝影疏同罗幽对视一眼，随后摸着鼻子笑了起来。

　　厉风行说：“行了，快回去吧。我要同罗幽去逛逛，寻个阴凉处。这大太阳，真的要晒死个人了。”

　　朝影疏欲言又止地拉住了厉风行，随后说道：“这次我若是上台比试，师父会留下来看吗？”

　　厉风行笑道：“好哇，不过你可不能丢老夫的脸。”

　　朝影疏欣喜若狂，露出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师父放心吧。”

　　厉风行同罗幽远离了拥挤的人群，随后他有些担忧地往后看了看，“于飞堑这次来了吗？”

　　罗幽宽慰道：“他若是来了，正好看看朝姑娘的武功，他若是没来，也算是随了你的愿，左右都会无事的。”

　　厉风行说：“我当然知晓，当初于飞堑就是去探疏丫头虚实的，只不过武林大会上出了些意外，疏丫头被蒙在鼓里不知晓，其实她同于飞堑的比试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罗幽微微一笑，“都结束了，往后的日子还有继续走。”

　　厉风行睨了罗幽一眼，“罗里吧嗦的，跟个老妈子一样。”说完，他寻了处阴凉地坐了下来。

　　武林大会前几日都是弟子赛，无非是一些后起之秀的扬名战，看头不大，后几日才是掌门人之间的比试，为得是争夺武林盟主的位置。

　　武林盟主往往出在三门二教一派一寺中，任期三年。

　　但是，三年前出了陆清霖这么一个意外，他既不属于任何教派，也不属于任何家门，江湖上像是凭空冒出了这么一个人物，带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在武林大会上一举成名，摘得了武林盟主的桂冠。

　　规矩就是规矩，即便其余的掌门人有再多的怨气也只能藏在心里，所以便趁着这次的武林大会一雪前耻。

　　江衍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开始把玩起朝影疏的指尖，他见后者看得那么认真，于是开口问道：“有那么好看吗？”

　　朝影疏目不转睛地点了点头，“有很多我没见过的招式，比如崇嵩剑，我之前虽同他们比试过，但是没有详细地去琢磨，原来崇嵩剑可以如此的飘逸。”

　　江衍说：“你同你娘在武学方面倒是挺像的。”

　　朝影疏收回了目光，随口道：“我娘如何我不清楚，我当初学武可是为了活命。”

　　江衍调侃道：“一不小心把自己学成了个高手，你要知晓很多人都没有你这个天赋的。”

　　朝影疏说：“可是之前我总是打不过我哥，一直排第二。”

　　江衍说：“你哥起初学三家的武，朝逯二家再加之大悲寺的梵天真诀，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至于现下嘛，自然是你更胜一筹。”

　　朝影疏笑了起来，她取了江衍的扇子来扇风，“现下都无所谓了，又没有人想要我的命，而且还有人愿意保护我。”

　　江衍脸上笑意更甚。

　　叶蝉双手负在身后，衣裙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飞舞着，她的步伐轻盈，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

　　“玄云门，李不言。”

　　叶蝉伸出手制止了李不言的起手式，“虽然今日你我对战，但是我不想跟你打。”

　　李不言收了手，纳闷道：“那你想跟谁打？”

　　叶蝉伸出手指向了远在看台上的朝影疏，“我要跟她打。”

　　“她？”李不言朝着叶蝉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可她不是我玄云门的人。”

　　叶蝉足尖轻点，纵身至擂台边缘，她斜睨着李不言说：“玄云门还不配同我打，我今日就是要挑战朝姑娘。”

　　青峰门的掌教人看向了巫沧云，奈何后者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陆清霖开口道：“让她去吧。”

　　江衍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真是欺人太甚。”说完，他便打算起身。

　　朝影疏按住了江衍的手，“我去吧，别暴露。”

　　江衍双眉紧蹙，“平时也就罢了，现下你身子着实不方便，同叶蝉太勉强了。”

　　朝影疏唇角勾起，张扬的神色即刻而显，“对付叶蝉足够了。”说完，她便提着返璞走了下去。

　　李不言被气得跳脚，出于礼节又不好意思指着叶蝉的鼻子骂，只好说：“我玄云门怎么不配同你打？”

　　叶蝉默不作声地看着朝影疏一步一步走来。

　　朝影疏走上擂台，绕过叶蝉安抚性地拍了拍李不言的肩膀，随即开口道：“既然是比试总要有个彩头。”

　　叶蝉下巴一扬，“条件随你开。”

　　朝影疏说：“我若是赢了，你当众向玄云门致歉，若是输了，我便答应你一个请求，如何？”

　　叶蝉双眸一亮，追问道：“什么请求都可以吗？”

　　“少废话，开始吧。”说完，朝影疏便取出返璞先发制人。

　　叶蝉也不敢掉以轻心，出剑相迎。

　　二人第一次见面，叶蝉处处模仿江衍，即便是现下亦是如此，她的剑法中藏了些许破穹的意思。

　　朝影疏虽未见过完整的破穹剑法，也不知晓其破解方法，但是她的烈风刀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每一步都带着又狂又傲的烈风，走得不是易清城的刀意，而是她自己的刀意。

　　朝影疏毫不保留地把烈风刀展示了出来。

　　不过十招，叶蝉便有些招架不住，她的手心里泛起了黏腻的冷汗，她抬剑挡住了朝影疏的返璞，随即腿上一记横扫而出。

　　朝影疏侧身，三指捏住了叶蝉的脚踝，随即手腕发力，一拳击打在叶蝉脚底的涌泉穴上。

　　叶蝉跌倒在地，有些不甘心地看着朝影疏。

　　朝影疏收了返璞，掌心在腹部一擦而过，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蝉，“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叶蝉起身，不情不愿地朝玄云门的看台所在地抱了抱拳，“对不住。”说完，她头也不抬地跑下了擂台。

　　李不言上前，笑着对朝影疏抱拳，“多谢女侠，许久不见，女侠的刀法又精进了不少。”

　　朝影疏回礼，“李兄过奖了。”说完，她便走下了擂台，手指毫不在意地碾了碾指骨上被蹭破皮的地方。

　　江衍急忙迎了上去，“感觉如何？”

　　朝影疏说：“放心，都很好。”

　　林月娥将怀中的岳曙交给一旁的侍女，她上前拍了拍朝影疏的手腕，笑道：“许久不见了，小阿疏。”

　　朝影疏说：“岳夫人，曙儿都这么大了。”

　　林月娥说：“是啊，要抱一抱吗？”

　　朝影疏虽然很想试试，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讪讪地一笑，“不了，我不会。”

　　林月娥也没有强求，“今日难得与小阿疏见上一面，不如夫人我做东，请你们夫妇二人到淄川最有名的酒楼喝酒。”

　　江衍说：“那今日便让岳夫人破费了。”

　　林月娥掩唇一笑，“小王爷这是哪里的话。”

　　李碧月看了一眼离开会场的江衍和朝影疏，对身侧的李稜说：“他们走了，你不跟着一起吗？”

　　李稜面色有些不悦，“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样啊。”李碧月微微一笑，“白先生，几日后的掌门人大比，你替我出场吧。”

　　白无咎和李稜皆为一惊，前者不确信地问道：“你确定？”

　　李碧月看着台上眼花缭乱的招式，轻声道：“我们各取所需嘛。”

　　李稜面色不善地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魏榷匆匆返回宅子，他从青云门的擂台折回，这段不远的路程让他出了一身的热汗，他进门前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见可疑的人后才推门而入。

　　段明熠坐在院中的摇椅上，他见魏榷回来，迅速起身问道：“她的招式你可看清楚了？”

　　魏榷颔首，“都看清楚了。”

　　段明熠面无表情地说：“无法掌握的人，留不得。”

　　魏榷跪了下来，“遵旨，那江衍呢？”

　　段明熠说：“一个废人而已，构不成什么威胁，让他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