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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暮闻鬼哭 ...

  •   这家的长子伊国自始至终都摆出一副嘲弄世事的神情,独自一人悠哉饮酒,无论是新娘子真央小姐的死、弥平的死还是妖怪闹出的巨大动静,似乎都不足以惹动他的丝毫怜悯恐惧之心。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伊国很快把酒喝完了,一副气派地对着下人使唤到:

      “喂,没酒了,哪个去拿一下——里子!”

      被点到名字的女管家只得惊慌应允,随即使唤起小丫头加世:

      “加世,你去一下。”

      本就被惊吓得需要抱住柱子才能站立的加世哪里有这样不怕死的勇气,当即回嘴说:“我不想去!”

      看着女管家里子打算训斥自己,加世抢先振振有词:“明明是点名叫里子管家去的,我可不想离开这里!”

      原本不想强行插手的审神者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

      “都这个时候就少任性了,因为这个女孩子是家里的下人,就可以让她去冒险了吗?”

      伊国闻言,置气一般把酒杯推到桌上:“喂喂,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有什么权力在别人家里发号施令!”

      原本碍于身份不好开口的加州清光憋不住了:

      “像你这样的自私鬼,干脆让外面的妖怪吃掉好了!”

      底下的武士哪里能看着主人受辱,眼看着就要拔出刀来,不等妖怪进来里面就将自乱阵脚。审神者按住了加州清光的肩膀,像是刻意避开了这一边的矛盾,转而对加世说:

      “不用担心,我陪你去。”

      “可是,大将……”

      药研藤四郎对审神者的打算大为震惊,但后者回以他一个“不必顾虑”的眼神:

      “没关系,那个东西所针对的只是相关之人,不会随便对我们这样的外来者下手。”

      “那倒未必。”卖药郎忽然反驳到,“妖怪有妖怪的理由,这些理由无论我们能不能理解,就像‘好心反成歹意’这个词一样没有道理可言,也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审神者不大认同地看着他:“妖怪成形需要人类的因果和缘,但行为的动机又不可被解释吗?”

      “因为妖怪说到底并不是人类。”

      “如果真是如此,就无法找到妖怪的‘真’和‘理’。”审神者如是说着,而卖药郎眼中则露出了一丝诧异。“虽然按照道理应该站在人类这一边,但妖怪也和人一样,并非无法揣测——在有些情况下,或许反倒是人类更难令人理解。”

      事情的开端是伊国提出要喝酒,加世被派去拿酒,审神者提出陪同,因此两名刀剑付丧神也一同随行,卖药郎因为需要用盐布阵也选择一起去,而小田岛对卖药郎和审神者心存疑虑,为了监视两方也出了门……于是最后的情况变成了一群人浩浩荡荡一起去厨房。

      小田岛顾虑重重地看着准确去取盐的卖药郎:

      “喂,你这家伙该不会想趁机下毒吧?”

      加世不太高兴地反驳说:“他不像是那种人,小田岛你干嘛要这么说。”

      加州清光也接了一句:“就是啊大叔,那个卖药郎现在可是在帮你们哦,杀妖怪这种事还要指望他才行。”

      受了两边斥责的小田岛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啊,不是的,我……”

      几个人等着加世去灶台那边取酒,药研悄声询问审神者:“大将,您知道那个‘妖怪’是怎么一回事吗?”

      审神者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

      “其实‘付丧神’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妖怪。”

      审神者回想了一下卖药郎的反应,认为无须顾虑:“但既然那个卖药郎并没有质疑你们的身份,那么也许在这个世界里,你们并不能被划归为‘妖怪’的行列。”

      加世在灶台旁滑了一跤,幸而审神者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才没有摔倒。加世因为收不住力,把脸撞在了审神者的肩膀上,不知为何有些脸红,连带着道谢的口气都有些害羞。

      “真是的,是谁把油洒到这里的?油应该被我好好收拾起来了呀。”

      听到加世的抱怨,审神者对着地上的油迹审视了一会儿,虽然觉得古怪却没有看出端倪。

      拿到了所需的物品,厨房里的众人返回主屋,加世给伊国端上了酒,卖药郎则用盐顺着房间的外围画着细线,小田岛虽然嘴上抱怨着,却老老实实抱着盐罐跟在卖药郎身旁。加州清光好奇地凑过来问:

      “这是在布置结界吗?”

      “是抵御妖怪进入的符咒。”卖药郎说,对待加州清光的态度明显比对待小田岛要好。“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相信有关妖怪的事情?相比之下,反倒是质疑妖怪真伪的这家人更接近于普通人的反应。”

      加州清光点了点下巴:“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的确存在‘妖怪’这种现象吧?”

      如果说妖怪是超越了常识的存在,那么付丧神也是同样。时之政府虽然拥有相当的势力,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乃是个不存在国家部门,无论是审神者、付丧神还是时间溯行军,对外也需要被绝对保密。

      卖药郎不由看了他一眼:“你们这样的人还真是罕见。”

      在画完盐线后,被放置于一旁的药箱自动打开了一个抽屉,里面装盛的是统一形制的物件,物件轻且薄,像燕子风筝般张开两翼,底下是一枚尖针,它们像蝴蝶一眼自动漂浮起来。

      “这是天平,”在被问及时,卖药郎解释说,“用来测和妖怪之间的距离。”

      只见天平落在卖药郎的指尖上,随着轻抬手指而飞到半空,再落下时便有秩序地一一排列于画了盐线的地面上,每一只天平都垂下一对铃铛。

      小田岛再度嚷嚷起来,说天平是测重量而不是测距离的仪器:

      “你不是说你能杀死妖怪的吗?那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快点找到妖怪,杀死它不久完了吗?这点都做不到,难道说你在骗人吗?”

      相比于仅仅是面露担忧的加世,加州清光的反应要直爽得多:“你好吵啊,大叔。”

      “大叔?”被这样称呼的小田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意识地想要拉平褶皱。

      加州清光指着卖药郎说:“这个人刚才说过了吧?杀死妖怪的条件是找到妖怪的‘真’和‘理’。”

      在设置完外面的结界后,所有人重新聚集在室内,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出妖怪形成的原因,妖怪不是无缘无故便存在的——因为什么,是什么人,为什么原因而愤怒怨恨。如果不弄清楚缘由,便无法拔开除魔剑,也就不能杀死妖怪。

      在卖药郎做出这番陈述后,审神者敏锐地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默,那是藏着难言之隐的气息。

      对此,卖药郎首先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家里没有猫?

      “家里到处都是捕鼠的笼子,如果因为老鼠而造成了困扰,那么买只猫不就好了吗?是谁对猫做了什么,具体是什么?”

      于是有关这个家里猫的事情被一件件揭露出来。加世首先自供说用水赶跑了跑进厨房的猫咪,随后又扯出了里子管家按照笹冈的要求让弥平买猫,用于试刀这样的秘事。由此,本就爱好互相争吵的笹冈和腾山又推诿起来,最后还是这家年迈的家主伊颢出言劝阻,才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执。

      一直到了这天夜里的子时,关于寻找妖怪形成的原因依旧毫无进展。两名付丧神守卫在审神者身边,无论对审神者造成威胁的是妖怪还是鬼神,他们都会将其一并斩杀。

      “简直比时间溯行军还要麻烦。”加州清光叹了口气,“因为与猫结怨而招致了灾难,竟然第一次出阵就被卷进来这种糟糕的事件。”

      “我并不觉得这家人已经说出了真正的原因,”药研藤四郎提出自己的见解,“至少那个女管家隐瞒了什么。”

      只见女管家里子像感到寒冷一般不自觉地发起抖来,额头和脸上有汗水不断淌下。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铃铛的声响。屋内的人还在猜疑是不是没有接到新娘的志和野家上门探访,但拥有灵力的审神者和本质上更接近于妖怪的刀剑付丧神却敏锐地觉察到,这乃是妖怪逼近的讯号。

      外面的铃声是天平上的铃铛所发出的,铃声因为妖怪的逼近而接连响起,妖怪一直行进到盐线的附近,门扇上白色的符纸顿时显现出红色的符文,因为无法一时突破结界而反复徘徊着。

      在不久前才遭到了惊吓的一家人多少提高了一点免疫力,但仍然忍不住在不断响起的铃声中瑟瑟发抖。而昏迷多时的水江夫人也终于醒了过来,这位痛失女儿的母亲跪在地上,朝着新娘的遗体一点点爬过去,封闭的房室内都是她凄楚的哭喊声。

      水江夫人终于抵达了真央小姐的尸体旁边,她扯下覆盖在亡人脸上的白布,闭着眼睛的真央小姐美丽如初,水江更是悲痛难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状况——

      外面响起了一声铃响,比先前的声音更加接近结界内的房间。与此同时,死去的真央小姐的脸上忽然有了活人的血色,眉眼五官都发生了变化,完全换了一张面孔的死者睁开了眼,以极其缓慢的语速对水江夫人说了一句话。没有人听清她说了什么,能听见的唯有水江夫人恐惧的惨叫。水江连滚带爬地逃离遗体,尖声大叫着:

      “缳,是缳!”

      此刻的水江夫人一副神志失常之态,然而无论是笹冈、腾山还是女管家里子,都立即露出惊恐的神情。

      药研藤四郎皱起眉头忍住了捂住耳朵的欲望,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家人果然有鬼。”

      闻声而来的卖药郎并未从亡人脸上看出端倪,水江夫人的失态似乎只是因为过度恐惧而产生了幻觉而已。但就在他企图离开的时候,尸体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左脚踝,变长的红指甲一圈圈缠住了他的左脚。

      墙上的符纸接连显现出赤色的纹路。

      卖药郎朝着惊慌的众人喊道:“快逃到里面来!”

      伊国、管家里子以及加世、小田岛等都接连反应过来,朝着卖药郎所在之处奔逃,而发了疯的水江夫人像是被什么蛊惑住了一般,不但没有逃跑,反而将整个人贴在门扇上,企图将门扉打开。

      水江所贴近的那片符纸变成了浑浊的血一样的深红,她终于打开了门,门外是无数赤色的野猫。一名穿戴着白无垢的幽灵新娘穿过猫群从远处一步步走来,与此同时,真央小姐的尸体恢复了正常,那个幽灵伸手朝前轻轻一指,猫群化为暗赤色的潮水,瞬间朝着室内涌来,眨眼便吞噬了留在外间的水江、水江的丈夫伊行和效忠伊行的武士腾山。

      幸存之人皆骇然决眦,卖药郎关上了门扇企图将突破了结界的妖怪抵挡在外,用于抵御的门扇化为了浓血般的黑红,一对硕大的金色瞳孔在门扇上显现出来。小田岛试图将妖怪捅上一刀,却在刺穿门扇的瞬间被猫妖吞走了刀刃。

      除了卖药郎以外的人都不由蜷缩回了最里间,而从一开始就不曾显露出惊慌神情的审神者不知道有了什么样的计划,吩咐两名付丧神说:“清光,药研,保护里面的人。”

      审神者言罢竟朝着妖怪所在的方向走去,两名付丧神吓得不知所以,然而审神者却用笃定的眼神望向两人:“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这一边,卖药郎用余光窥见了仿佛赶来送人头的审神者,顿时露出了焦急而不赞许的神情:“快点到里面去,妖怪杀起人来可不会讲道理。”

      然而审神者并未将他的劝谏放在心上。

      “既然这家人不愿说出真相,那么也就无从知晓妖怪形成的原因。与其从这些人的谎言中筛选出渺茫的真话,不如直接向妖怪探寻缘由。”

      尽管早已习惯于不动声色,卖药郎还是不禁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你打算和妖怪交谈?这种没有理智可言的东西是不可能听你说话的。”

      “如果妖怪没有理智可言,水江夫人就不会受到那样的刺激,它也不会变成刚才的幽灵新娘。”审神者反驳说,“妖怪所做的事情是有逻辑的,只是其中的关联不为人所知罢了。”

      此时审神者已经走到了接近妖怪的位置,原本费力阻拦妖怪的卖药郎忽然感觉到化猫收敛了怒气,它不再急于进攻,而是睁大了金色的双眼盯着审神者,混沌的红色逐渐旋绕流转,变成了猫的外形。

      “竟然停下了……”卖药郎困惑地看着猫妖,又转而望向审神者。“就好像,这个妖怪在恐惧着你。竟能够让妖怪感到恐惧,你究竟是什么人?”

      审神者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只是个审神者。”

  • 作者有话要说:  审神者很肯能是一干人物中唯一一个不觉得化猫可怕的人,虽说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大佬,但胆子依旧真的肥(请勿模仿)
    最后一句对应卖药郎先前的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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