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宁负如来不负卿》杏河州

3、浮生若梦（二）

　　女仙君拐进门来，殿内已经黑压压一片人头。她猫着身子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又从怀中掏出个册子，想着待会儿做笔记。
　　宫铃微微响动，高殿之上脚步声缓缓，一席蓝色坠地佛衣，腰间彩带飘动，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卷经书，英挺的剑眉，细长的眼，削薄轻抿的唇，那样悲悯又清冷的目光。
　　众神叩首，高台之上，只见那人缓缓抬了手，到早已焚香的桌前坐下，摊开手中佛理，清淡嗓音软软。
　　女仙君坐在人群之中，突然没有来由的，无端端觉得心里有些难过，眼中有些酸涩，她愣愣抬手摸着满脸的水渍。
　　右边挨着座位仙君红着一双眼睛，友好递了一方手帕过来，感叹道：“想不到仙子竟然也是如此热爱佛理，这才刚开始，就已经为之动容了。”
　　“啊？”浮生结过手帕，抹了一把眼泪，在寻看四周，坐下不少人都红了双眼，哭的动容。自己在这群人当中确是最为正常的一个。
　　香炉中香烟寥寥，一节佛理课下来，上面之人讲了什么，女仙君倒是没有听清楚，只是记得右边的小神仙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湿了半边衣衫。
　　众人散开，女仙君合着众人的队形浩浩汤汤出来，众人沿着玉石铺满的小路，走的有些缓慢，不仅感慨：“果真是西天最悲悯的佛，佛理已经研究到如此透彻。”
　　另一个感叹：“这灵山和九重天果然是不一样的，虽说我们对这佛理算得上沾了些边，比起佛理来，还是西天研究更加深入。”
　　另一个长着摇了摇头，显然不大认同，“佛也是有讲究，你以为任何人都能成佛，所谓成佛不是封官职，是修行达到一定程度的称谓，也是一种授记。成佛只有，断七情，斩六欲，才能受印成佛。成为旃檀佛老人家这样的，却是更要讲究，如今他这样的，西天众佛数来，也就他一位。”
　　啊，仙君的小眼神有些雀跃：“额，听老君说来，这旃檀佛也有几分玄妙？”

　　神仙当得久了不免偶尔有些无聊，无聊中的无聊要数这位司命星君，这位星君观察细微，特别热衷于些奇闻趣事，每次在私下设了讲坛，向来是从无空席，但是这些万年光阴，上至天帝下至南天门的守门小将，故事已经被这位长者了解的差不多。
　　如今九重天上除了那位北极帝君和沧澜小殿下有点儿故事去八卦，但是由于北极大帝位高权重，不敢明目张胆去八卦。此次来了灵山，空虚了许久的司命星君有了些小苗头，逐步试探：“不可能吧，这灵山乃是六界中最为清心寡欲的地方，怎么可能与红尘扯得上半点关系。”
　　老君轻飘飘瞄了星君一眼，又轻飘飘瞄了一同的其它仙人，按耐住内心的八卦欲望，“我这也是道听途说，不可信不可信，我们边走边讲，边走边讲。”
　　一行人簇拥着老君往前走，女仙君为了表示尊重老君，慢悠悠竖着耳朵略微听上了一听
　　旃檀佛祖，天上有些资历的神仙大约都知道，原来是西天佛祖的关门大弟子，后来犯错被罚下凡轮回十世，才回归灵山修成佛祖。
　　而这位佛祖下凡的理由也太敷衍了些，说是在如来佛祖面前打了瞌睡。
　　众仙听到此，表示深以为然。
　　老者继续道：什么犯错，小老儿觉得这西天那位其实也是打着犯错的名义，是个幌子罢了，这只晓得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这下凡之后，倒是有些渊源……
　　夹在八卦神仙团中的白衣女仙君此时正听得入神，伸手习惯摸了摸衣服上的小袋子，突然抬手拍了拍脑门儿，：“呀，不会不见了吧。”
　　这位女仙君有些小激动，因为遗失的小册子上记录了她今日来灵山的听课笔记，她出发前，灵均嘱咐了好几遍，要把笔记带回去给他看，虽然她觉得这是灵均不一定看得懂。眼见着前方人讲的有些激动，脚步有些欢快，这位女仙君不得已忍痛从人群中退出来找落下的小册子。

　　女仙君赶紧原路返回，一路找到适才讲佛理的大殿中，殿内已经无人，有两个小使者正在收拾桌子，女仙君走过去，声音有些急切：“两位仙史可曾见过金箔镶边的小本子。”
　　两位仙童摇了摇头，女仙君有些着急，四下翻看，小声呢喃：“难道真给丢了？不会吧，那上面可是要回去给灵均看得，不然今天就白来了一遭了。”
　　女仙君弯腰，蹲在地上，仔细看着桌子下有没有，身后传来微微脚步声，清淡嗓音在殿内响起：“可在找这个？”
　　女仙君站起身来，缓缓回头，总觉声音在哪听过，回头，门外天上金色之广从门内撒进来，一路的仙雾缭绕，大殿门口有人进来，一袭蓝色佛衣耀眼，手中正拿着自己遗失的册子。
　　女仙君看着眼前之人，心里戈登一下，眼前的人正是适才八卦中的主角旃檀佛祖。
　　她莫名有些心虚，但只不过是刹那，女仙君已经回神，微微点头行礼，做足了礼数：“多谢神佛，这正是我的小册子。”
　　旃檀佛却微微愣住，一双细长清冷的眼睛此时有些恍惚，薄唇微启：“你是……”
　　她抬起头，双手奉上去接册子：“招摇山灵均上神处的小仙，浮生。”

　　浮生对于这位神佛其实是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她觉得他的佛理课除了会让人哭以外没有别的奥妙。
　　她没有去在意他那时捡了她的小本子的清冷目光，她也没有去在意她离开时，问他是不是认识她，他睫毛微动，嗓音淡淡若松下微风说：不曾。
　　她对他唯一一点好奇的是，为什么有黑色长发。她读过的话本子还是认识的灵山人，大多都是剃度，除了南海的观音留着长发，其余几乎都是暂缺三千烦恼丝。
　　可是她回到招摇，正蹲在池子旁，手里拿着一小盅荼蘼喂鱼的灵均告诉她“佛，这个嘛，凭个人喜好，有的喜欢一身袈裟，加上剃度，是清修的打扮，以示内心寡欲，克己制念，而那家伙吗，到了他那个境界，外貌剃度什么的都不讲究了”
　　她真正认识他的时候，是去符禹山收服火光兽的时候。
　　招摇为神山，这里的人都大多生来就是神仙，在这些万千神仙中，却只有她这一个不是天生仙骨，只是一个仙灵，每隔五百年便需经历一劫。而这一次她若是能降服火光兽，却可以真正成仙，脱离凡骨，彻底不用再每隔五百年就要去找个妖魔鬼怪来一架。虽然她这三千年，干了几次架后，打架的本事愈来愈好。
　　况且灵均说，如果要接任招摇君主之位，需要入仙谱，列仙班。而这些条件的基础是，级别不能太低，至少得是个上仙。
　　浮生对这个什么女帝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她自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招摇，从一个小小仙灵，做到如今的下任女君，不是为了给六界小妖小仙抒写励志传奇，而是灵均作为招摇神君多年，早就想撂挑子不干，而自己在这群神仙当中没有一点爱好，再加上在灵均的潜移默化，她也将顺利接任女帝之位这件事情自然而然成了一件习惯。

　　火光兽是个什么物种，她具体没有见过，只是灵均告诉她，万事皆小心，便将她扔进了符禹山。
　　从结界里被仍下去，浮生头磕在小石子上，额头磕了一个大包，她揉揉额头，“以后别想让我帮你批公文。”
　　符禹山结界里，白衣少年站在云端上，黑色护额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来，旁边站了个青衣小神仙。青衣小神仙听到结界里传来的声音，往后缩了一缩“灵均上神你就这样把她扔下去，是不是轻率了些。火光兽甚是凶猛，不知道浮生她能不能扛得住，真是让人担心啊。”
　　灵均皱了皱眉，又拿了把扇子挡住日光，“我也有点担心，不过你说今日这日头是不是太大了些，我们先回去吃盏茶再来吧。”身旁青衣小仙嘟了嘟嘴“我到是没有发现上神哪里担心了。”刚走了两步的人回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来“辛酉，要不你也进去转转？”

　　符禹山中迷雾成团，浮生提了一把剑站在中间，分辨这火光兽会从哪边出来。忽然背后一阵滚烫，她猛然回头，却见黑压压的树枝后，一头数高丈红色火光兽在迷雾中显现出来。
　　浮生不由自主向后倒推一步。前方火光兽张开血盆大口，身旁树木转眼已经成一片火海。她迅速捏了一个诀出来，想用定身咒定住火光兽，但是诀还未形成，火光兽又忽的从地上跃起来，向她扑过来。她连忙灵敏闪过，但是手臂衣服被拉出一条口子。
　　火光兽没有扑到人，有些发狂，张开大口吐出鲜红的火焰团来，浮生这一次却没有避开，眯起眼睛，只是猛地转身，踩着气浪手中化出青离剑来，挡了一路的火团子，挽了个剑花出来，加大力气，猛的直直刺过去。
　　火光兽头部被刺中，铜铃般的大眼睛布满血丝，扑腾同时终于倒下。
　　浮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她将剑收回，松了口气。正欲转身，原本躺在地上的火光兽却猛然睁眼，直接扑过来。
　　浮生暗叹不好，因为大意，失了良机。火光兽的脑袋上鲜血喷洒出来，心中将愤恨全部对准浮生，她迅速躲过火团子，脚下却一不留神，踩空，硬生生掉入迷障来，而一起掉进来的还有火光兽。
　　不知掉入哪里，浮生从地上爬起来，还未来得及看清掉入哪个迷障内，身后火光兽继续追来。浮生觉地自己在这样下去，都要被烧成个火团子了，只是刚才已经惹急了火光兽，思虑了一番，觉得要把它引到开阔处直接把它给砍了。
　　一片火光中，神女在山地上跑着，身后火光兽紧随其后。
　　忽然，前方山间却突然出现蓝色人影。浮生猛的刹住脚，“糟糕，怎么把它引到人世来了！”
　　火光兽本就凶残，向她们收妖打怪一向都是在结界或是人烟罕至地方，倘若带到人世，不知会伤及多少无辜性命。而此时，已经是人世，浮生只能咬咬牙，握紧手中的剑，想着从火光兽的那一个面下手快一点。
　　还未来得及多想，火光兽举起前爪，横扫过来，她举起剑，却站立了身影，一幅严肃模样。一道金光闪现，原本要吞噬过来的火浪退开去，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忽然又被谁轻轻一带，蓝色身影挡在她身前，那人右手持加印，嘴里念了几句咒语，细长眉眼中带着些灵山的冰雪。不是西天旃檀神佛又是谁？
　　咒语结束，明明发怒的火光兽此时却猛然温顺了下来，眼中火光熄灭，卷在地上像极了可爱的温顺宠物。
　　旃檀双手合十，低念佛音，火光兽消失与山河之间。
　　这是什么情况，浮生有些呆愣。
　　只见旃檀收回了加印，嗓音淡淡，“没事吧”。
　　只是在这万千山河里，像是隔了千年时光。浮生眼神却有些缥缈，心若悬鼓，拍了拍身上披风草灰，抬手谢礼：多谢神佛出手相救。
　　旃檀低眉，往前走去。浮生不由自主跟在身后，细细打量此处人世，芳草萋萋，河水潺潺，山中时不时有一些断石残碑，倒在地上的石柱上布满了青苔。
　　明明是一片苍凉，入眼却能看出依稀宫殿的模样，想来百年之前，也应该是高堂殿宇，雕梁画柱，一园子花色荣荣，长亭挂珠帘，画廊千万转。

　　两人这样走着，有些尴尬，浮生准备了些客套话来寒暄，但是西天的人一向清淡，她不知道该如何打交道，思虑了一路，眼看就是结界处，浮生有些松了口气，抬手作了作礼，“今日实在是多谢神佛相助。”
　　旃檀微微抬眼。长风十里，杏花吹满枝头，她站在那里，绯色披风被风吹起，鹅黄色纱裙翻飞。眼前的这个姑娘端庄严肃，说话时却声音软软，恍若故人来。

　　浮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见着旃檀淡淡看着她，又不和她讲话。她再次拱手告别：“多谢神佛相救，今日却有急事回招摇。”话落觉得太过官方，她再次加了句：“若有机会，小仙自当重谢。”
　　旃檀点了点头。
　　她也不再客套，只是走出两步，头有些眩晕，步伐有些飘，身体里面骨头像是一寸一寸裂开。她伸手揉了揉额头，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却猛然一头栽下去。
　　这是脱去凡骨，晋升仙位的迹象。

　　一片漆黑中，浮生觉得自己的骨头被人扎碎，神思又被一层一层剥离开去，从前她在书上看过，这世界上没有便宜的事情，若不是仙胎，通过悟道历劫修成仙身的人，原本□□需要献祭给天地，方能超脱六界。凡人脱去□□有重生之苦，可是她未想到，灵飞升成仙也这般的苦楚。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朦胧之间，花园内春色正好，树下行来两抹人影，隐约看不真切，好似近在咫尺又隔着万千距离。
　　待迷雾散了些去，女子一身藕色群衫，但依旧是雍容华贵。身旁大约是男子，却更加模糊，隐约僧人模样。
　　两人从花下行来，说了些什么却不得清楚，只见女子时不时回头看人，走路若春风拂柳，又不失娇态，两人自是一副风景入画来。
　　怎么会看到这些东西，莫非又掉入了幻境？
　　浮生的思绪被搅乱，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身体的痛楚直疼到了骨子里。恍惚之间，她紧紧抓住一片衣袖，毫无意识呢喃出口“陈祎。”
　　她感觉到手中衣袖的主人猛然一僵，可是她自己脑子也是一片混乱，隐隐约约焚音响起：“前世因，后世果。何处无佛陀，何处无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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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均正躺在椅子上看话本子，看得正是入神，青衣小仙却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上神，浮生回来了，”
　　灵均翻了一页，淡然道：“回来了，便回来了。”灵均没好气看小官一眼，
　　只见青衣小仙紧张了半天，“回来了，是回来了，不过却是个神君给抱着回来的。
　　灵均翻话本子的手有些颤抖：神君？你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