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赎》世间传

1、忆往昔

　　红日西斜，名为霞的朦胧纱布铺天盖地，掩盖住一滩滩猩红血迹。受重伤的人闷哼着，不敢大口喘息，怕引起注意。
　　“父亲”单膝跪地的少年低着头，让跟前鬓发微霜的严肃男子看不到他的表情。
　　男子突然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走向那苟延残喘的人，毫无感情地一剑刺下，拔出前还不忘搅上一搅。他闭着眼睛，满脸享受着生命消逝的快感，而后不紧不慢地掏出帕子认真擦拭双手。剑柄摇了摇，很快，连闷哼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男子似乎并不感到泄愤，他突然睁眼，怒目圆睁，熟练抽出别在背后的马鞭，好似惩处罪犯般，狠狠地抽打在少年的后背。身上的绫罗绸缎登时被划出一个口子，露出渗着血珠的娇嫩皮肤来。
　　本就受了内伤，这一下子激得血海翻涌，都呕到嘴边的血那不屈的少年愣是抿紧嘴，生生吞回肚子里去。
　　“哼，妇人之仁！”男子教训了一句，便甩袖离去。
　　“咳”虽挨了一鞭，但与往昔相比，少年知
　　道男子对此番试炼是满意的。他放松地躺在地上，思绪不禁回到十年前，那时的他还是个天真浪漫的女孩。
　　望着上空压城的黑云，仿佛下一秒就会砸下来，将目及之处通通夷为平地。耳边是刺耳的车轱辘声和杂乱的马蹄声，把所有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底的担忧都掩盖住了。
　　女孩放下帘子，静静地靠在车窗旁，严肃而又疑惑地看着怀抱着与她有八分相似的昏迷男孩的贵妇人。
　　她不懂，暴雨将至，对哥哥病情的医治也正值关键时刻，娘为何不留在晓月庵，却急着回家。
　　“咴。”是马儿的嘶鸣声，又有几人驾着马儿脱离队伍，不知往何处去。
　　是出了什么事吗？“娘”女孩不安地向妇人靠去。妇人安慰似的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将她也搂在臂弯里。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马蹄声变得‘整齐’，是因为周围只剩下拉着车子的那匹马。
　　妇人突然开口，“霏儿。霏儿往日是不是怨娘亲总是偏袒哥哥们？”
　　“娘？”名叫杜若霏的女孩疑惑娘亲怎么突然这么问，她清楚二哥杜若潇是长子，是要立威严的，三哥杜若泩自小体弱多病，但说不怨，也是假的，便诚实的点点头。
　　“好孩子。”妇人又抚了抚她的脑袋，却转身把怀中男孩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来，穿上哥哥的衣服，你以后就是你哥哥了。”
　　杜若霏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已经，害怕的看着眼前令她恐惧的娘亲，“娘，干什么？我不要，我不想当哥哥。。”
　　二人拉扯着，“霏儿听话，听话！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霏儿难道不想要爹娘时时刻刻关注你吗？”
　　“不，不。。”杜若霏反抗得激烈，终于激怒了妇人，后果便是重重的挨了巴掌。
　　妇人喘着粗气，看着半边脸红肿，嚎啕大哭的女儿，到底也是自己的亲骨肉，心不禁软了下来，可是一想到丈夫，心就坚定下来。
　　她一把捂住杜若霏的嘴，狠狠道“不要哭了，再哭把你丢出去！”又重重戳了她的脑袋，“你这孩子怎的不识好歹，对你好也要闹。”边说着边解开她的外衣。
　　杜若霏眼睁睁的看着妇人替他二人换装，三哥杜若泩梳起女孩的发髻，戴着她最爱的钗子，内心一片冰凉，‘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吁”正收拾着，马车忽然停住了。“夫人”帘外的马夫是府里武艺最好又十分忠诚的大护卫，名叫冯起。“我老冯有愧老爷的托付，不能亲自送你们回去。歹人在前，我去会会他们，夫人可趁机驾车从左侧小路离去。”
　　妇人知他比去凶多吉少，佩服其高义，肃然道“好。”
　　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冯起双拳难敌四手，叫几人脱身去追马车。
　　只见其中一人追之将近，连掷出几个飞镖，锋利的飞镖割伤了马蹄，割断了套绳。马儿吃痛，车身失去平衡停下来，车内的人被撞得七荤八素。
　　追杀者很快就到跟前，一蒙面大汉撩开帘子，马上就锁定了杜若霏，举起利剑便是一刺。说时迟那时快，杜若霏只觉得眼前一暗，‘是要死了吗’，不，是那妇人挡在她身前。
　　只见妇人痛苦的微笑道“霏儿，娘对不起你。”话音刚落，大汉一个抄手便把妇人拖出车子，狠狠摔在地上。妇人拼着口气，死拽着大汉的腿，可又有什么用，很快就被众人乱剑刺死。
　　而那大汉，拎起杜若霏就要下手，忽然有一物破空而来，随之大汉一声痛呼，杜若霏被喷了一脸鲜血。
　　见着眼前大汉身手分离，杜若霏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耳边是一阵乒乒乓乓短兵相接的声音，杜若霏躲回车内，根本不敢往外看。
　　不知多久，杜若霏觉得自己又被抓出来，她看到三哥杜若泩也被拎出来。这一路下来，杜若泩怕不是昏迷，而是早已昏死过去。
　　一个侠士装扮的人左右各怀抱着两个孩子，正将孩子往马匹上送。杜若霏好不容易先上去，忽感一丝不妙，一个不稳便趴倒在马背上，磷光闪闪的刀刃从她头顶削过，只差一点她就要身首异处。
　　这几个追杀者实在难缠，目标明确，只一心要杜若霏死，饶是这名侠士武艺高强，也护得了一人护不了另一人，一个蒙面人眼疾手快一把将还未上马的杜若泩抓过来。
　　侠士暗道糟糕，只纠结片刻便翻身上马。带着杜若霏就要逃离，只是马儿未跑两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喊“站住！在向前一步，这女娃娃可就没命了！”
　　杜若霏回头看去，正是那持刀蒙面人将刀架在杜若泩的脖子上。杜若霏深知蒙面人不是开玩笑，急得拉着侠士道“去救他，快回去救他！”
　　那侠士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眼眸一暗，拉起缰绳，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得走了。
　　杜若霏震惊的看了眼侠士，拼命得想要跳下马，却被侠士箍得紧紧的。挣扎中她看见持刀蒙面人手起刀落，三哥杜若泩的脑袋随之滚落在地，这便是她昏迷前所见的最后画面，也成了她这几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不过现在好多，她也想明白了。
　　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眼前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血红的土地，他紧了紧手中的剑。亲生父亲的那句‘怎么是你’，即使过去多年依然在脑海中回荡。
　　“呵，呵呵呵！哥，你该去找爹娘了。我可是在替你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