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山荷》YUKISAM

5、烟紫

　　沈怀瑾看着她在表格上填下自己的个人信息，她的笔迹端正清隽，是很清秀的小楷。

　　云梨填完表格后，将表格递给沈怀瑾。
　　站在前台后方的女孩正要接过沈怀瑾手上的表格，没想到沈怀瑾只是自己捏在了手上。

　　“那幅画是多少钱。”

　　不知道该说云梨是真的迟钝，还是她真的有钱到完全可以不在意一幅画作的价格。
　　等她填完表格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那幅画的价格。

　　云梨问这话的时候，视线是看向前台的女孩的。

　　女孩有些尴尬地看向沈怀瑾，那幅画本来是不售卖的，她也不清楚价格。

　　“因为这次的画展款项都会捐出，所以画展的所有画价格都不贵。”沈怀瑾出声化解了女孩的尴尬。

　　云梨那双清亮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似乎是在等他说出一个数字。

　　“两万块。”沈怀瑾笑着说。

　　女孩有些惊讶，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更加好奇沈老师和这个漂亮小姐姐的关系了。

　　沈老师的画作就没有下过六位数的，就算是六位数也绝不会少于五十万。

　　两万块，就是个零头，跟送有什么区别。

　　云梨也有点意外，其实她都做好这幅画要超过十万块的准备，没想到只要两万块。
　　她平时并不了解绘画市场，更不懂这样的一幅画要卖多少钱。

　　她买画，单纯只是有眼缘，喜欢。

　　邬甘棠平时有收藏古董和画作的习惯，有时候会让邬暮晨替他去拍卖一些物件。
　　所以她大约知道，这些和艺术相关的东西都是不便宜的。

　　两万块，实在是太便宜了。

　　沈怀瑾说出这个数字其实是有原因。
　　从他第一次在伦敦阿尔伯特音乐厅遇见她时，他就知道她的家境不俗。

　　哪怕她的脚上穿着一双不起眼的帆布鞋，但是她身上的那条海蓝色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因此，他才敢说出两万这个数字。

　　至于为什么没有叫更高的价格，是因为这幅画他本来是不想卖的，画展结束后就会带回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画展的最后一天，云梨会来，而且还看上他临时画的那幅画。

　　她很喜欢，卖给她没什么不可以。
　　而且，那幅画上没有他的署名。

　　只要不是特别内行的人，应当是认不出他的画作的。

　　“刷卡支付可以吗。”云梨随身背了一个小挎包，包里面是一些随身物品。

　　沈怀瑾给了女孩一个眼神，女孩立刻心领神会，笑着接过云梨手上的银行卡：“当然可以。”

　　这张银行卡，不是邬甘棠给她的那张。
　　是她在英国教一个中国小女孩弹钢琴的学费以及她在英国和乐团一起表演挣来的钱。

　　“您好，请输入一下银行卡密码。”

　　云梨输好了密码，女孩确认了支付信息后将银行卡还给了她。

　　“那个……小姐姐。”女孩没有看到那张表格，并不知道云梨的姓名，只能暂且称呼她小姐姐。

　　“之后我们会电话联系您送画上门的时间，把画送到你刚刚填的地址。”

　　云梨点了点头。

　　“云梨，你要回去了吗。”沈怀瑾问她。

　　云梨想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那你在门口等等我，我送你。”

　　云梨本想拒绝，但是看沈怀瑾的表情很坚定，想他也许和工作人员还有话说，于是说了声好，到门口等他。

　　“沈老师，这两万块钱是转给你还是……”女孩征询地问他。

　　沈怀瑾倒是不太在意这两万块。

　　“既然同样是展品，就一起捐出去吧。”
　　“好的。”

　　云梨的信息表还捏在沈怀瑾的手上，女孩看向他手里的表格。

　　沈怀瑾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纸张，说道：“画展结束后，那幅画就放回我办公室。”

　　“到时候，我亲自去送。”

　　说完，沈怀瑾将云梨的个人信息对折后拿在手上，朝门口走了。

　　女孩看着沈怀瑾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不知道学校又有多少女生得心碎了。

　　“久等了。”沈怀瑾走到云梨身边，在门口顺手拿了一把伞，撑在他们头顶。

　　“我们走吧。”

　　云梨跟着他走到停车场，除了家里人，这是她第一次坐异性的车。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

　　沈怀瑾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黑色的伞打在她的头上：“上车吧。”

　　云梨乖乖地上了车。

　　沈怀瑾绕过车前身，也上了车。

　　他替自己拉好安全带后，看向云梨的身前。
　　她今天穿了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黑色的安全带横亘在她身前。

　　特别自觉。

　　“去哪。”沈怀瑾的视线上移，落在她白净的脸庞上。

　　如果不是演出，云梨从来都不化妆。
　　素净却不寡淡。

　　云梨说出舅舅家的地址，沈怀瑾往车上的导航输入地址后就驱车开出了公园。

　　在车上，云梨的视线一直落在车前方，没有拿起过手机。

　　她好像并不沉迷于这些电子产品。

　　车程大约过了五分钟，碰上了红灯。

　　沈怀瑾不自觉又用余光瞥她：“云梨，要不要听歌。”

　　云梨似乎在出神，被他的声音惊吓到，肩膀微微一颤。
　　然后扭头对上他的眼睛，对上一秒后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可以的。”

　　沈怀瑾按了播放键，歌曲从他上次听过的部分继续往下放。

　　沈怀瑾听的曲子都是纯音乐，云梨并不意外。
　　毕竟他们的初遇就是在音乐厅。

　　品味相似也很正常。

　　“云梨，你来看画展怎么没有联系我。”沈怀瑾的口吻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责怪或是其他的意思。

　　云梨舔了舔唇：“嗯，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你的画展。”

　　沈怀瑾有些疑惑地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云梨继续解释道：“是我舅舅给我的门票，说如果我感兴趣就去看看。”

　　“原来是这样。”沈怀瑾含笑说。

　　“感觉怎么样。”

　　云梨知道他指的是画展，仔细思考之后认真得像是做题一样回答他。

　　“嗯，很有趣。不光是整个展厅的布置很漂亮，所有的画作也都很漂亮。”

　　云梨很少会说这么一长串的话，但是她今天真的开心能来看这个画展。

　　如果她没有来，她一定会后悔的。

　　“其实这并不是我的展，我只是帮忙布置展厅。”
　　“我知道。”

　　车内的氛围瞬间安静下来，云梨觉得尴尬，就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我看了画展的简介，是美术学院的展。”

　　说完，云梨又怯生生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我刚刚听人喊你沈老师，你回国之后做了老师吗。”

　　沈怀瑾有些讶异于云梨会主动找话题，笑着回答她：“是啊，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稳定的职业，同时还能继续我喜欢的事业。”

　　很奇怪，云梨很快就能理解沈怀瑾话语中的含义，完全不需要深思熟虑。

　　“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沈怀瑾顺着话题问起她的近况。

　　其实沈怀瑾和她在英国也就见过两三面，彼此并不熟悉。

　　提起这个话题，云梨也有些茫然。

　　“我想继续弹钢琴。”

　　云梨很单纯，单纯地只是想要做一件事。
　　她没有考虑过将来要怎么做，她只是一直都在做她想做的事。

　　这听起来或许有些任性，但碰巧的是，云梨有任性的资本。

　　沈怀瑾笑笑，猜到她对自己的人生并没有明确的规划。
　　但是他并不打算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因为，那是云梨的人生。

　　“挺好的。”沈怀瑾这么说，“那么，你是想成为钢琴家。”

　　云梨没有犹豫地点头，她想要一辈子都与钢琴为伍。
　　能一辈子做喜欢的事情，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或许，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

　　云梨云里雾里：“去见谁？”

　　沈怀瑾嘴角勾着笑，神秘兮兮的：“秘密。”

　　沈怀瑾送云梨到小区门口，车子停，他才继续说起刚刚那个他想带她去见的人。

　　“她现在不在国内，下一次，我带你去见她。相信我，你一定会很开心。”

　　云梨被他吊足了兴趣，但她并没有追问下去。

　　她从小就学会了一件事，当你对一件事产生了十足的希望，最后的失望也就越大。
　　她一直都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期望，也就不会因为遗憾的结果产生过于沉重的沮丧。

　　沈怀瑾见她神情淡淡的，也就不继续谈这件事了。

　　他下车替她拉开车门，然后递给她一个帆布袋。

　　云梨没有立刻接过那个帆布袋，只是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向他。

　　“这个是给买画的买家的周边礼物，刚刚她忘记给你了。”沈怀瑾如是说。

　　云梨不习惯于白白接受别人的好意，既然是她本就该得到的，她接过了那个帆布袋。

　　“谢谢。”

　　沈怀瑾双手插兜：“那你进去吧，等你进去我就走了。”

　　云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和他说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开了。

　　淡漠得让沈怀瑾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失笑。

　　他突然有些怀疑，她前几天和她哥哥说和自己是朋友的话是不是谎话。

　　云梨有没有说谎，沈怀瑾不清楚。
　　但是他说谎了，那个帆布袋里面的周边礼物不完全是免费赠送给买家的。

　　里面的一本画册，是他私心放进去的。
　　而那本画册，现在市面上已经很难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