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火》陈未满

6、第六章

　　自从宋净晚开始给五组的人上课，五组的门口时不时会“不经意”路过一些人。本来下班前最后一个小时，大家工作都已经做得差不多在等着下班，“到处走走”也不是不可以。

　　“吵起来啦！吵起来啦！”一位“路过”的围观群众脸上满是兴奋，带着抑制不住地笑容匆匆回来与大家分享。

　　然后，不到一分钟，五组的门口又悄然多了许多“路人”。

　　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大家都竖起耳朵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什么。

　　“宋老师，您不觉得您说的那些都很虚伪吗。表面客客气气，背后却在诅咒别人，明明觉得对方很愚蠢还要装作没关系的样子，这就是你说的礼貌？”

　　秦时嘴角噙着讽笑，“这世上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我只不过是选择说实话，实话是不好听，但它真实。你们可以不认同，但不能以自己的思维来改变我。像您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满口仁义道德，但只要别人不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别人。事实呢？所谓道德规矩是谁定的？说到底，不过是一些狭隘自私的人罢了。”

　　“道貌岸然”、“狭隘自私”，宋净晚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形容自己。

　　她沉默了一会儿，柔声细语地说：“你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是对的。可是你有，别人也有，当我们都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时候，好像都没有指责对方是错的权利，因为我们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看待问题，你说对吗？”

　　秦时看着她不说话。

　　宋净晚微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觉得我们都不能轻易给一件事下决定。事实上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别人都跟我说你们不好相处，我虽然听了，但没有马上相信，所以每天来了都会仔细观察一下，才发现别人说的的确有那么一点道理。”

　　“呵。”秦时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不好相处？宋老师，您可以直接说我们骄傲自大，傲慢无礼，不用怕伤害我们，我们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说了，做人不用那么虚伪。”

　　“嗯，我觉得这大概就是问题所在吧，你们好像挺喜欢轻易给别人下定义的。”宋净晚无奈地叹了一声，“我真的只是觉得你们有‘一点’不好相处。”

　　她接着缓缓说，“昨天有一个女孩过来拿文件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你就给她下了一个她比你笨的定义。”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那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证明她的确不聪明。”

　　“她在某一方面是不如你，但我想在其他方面可能会有比你厉害的地方。即便她在工作上样样不如你，但不代表她不值得被你尊重。我觉得你们不好相处的原因在于你们不懂得尊重别人。”

　　宋净晚不等秦时回答又继续说，“你说表面客客气气就是虚伪，但也许有的人是为了不伤害你而选择不说真话呢？”

　　林燊的黑眸闪了一下，变得越发深邃，嘴角不自觉弯出一个弧度。事情发生到现在，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继续以柔和的口吻缓缓说，“如果是出于善意才不说实话，这也是虚伪吗？我觉得不是。或许你追求的是真实，但拿着真实的刀子无差别地去刺伤所有人，丝毫不顾别人真实的想法，那这就只是‘你’的真实。”

　　“所有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真是为自己的虚伪找了一个好的借口。”秦时露出满不在乎地表情，“宋老师，你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我想我们永远是没有办法达成共识的，所以不要再讲什么所谓的大道理。”

　　秦时见她不说话了，露出一个得意笑容，转身对林燊说：“老大，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还是那句话，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基于事实，除非事实证明那是错的，不然跟我讲再多道理都没用。”

　　林燊也没有恼，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用手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你还是不懂我为什么要让你们上这堂课。”

　　“罢了，你不是要事实吗，那我们用事实说话。”他大步往前走，走到宋净晚身边停下。宋净晚只觉得一个阴影罩过来，一股陌生的气息以一种不可抵挡的气势瞬间笼罩了她。

　　“帮我把门打开。”他突然俯身低声宋净晚说，骤然拉近的距离让她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才点点了头，用手轻轻拉开了门。

　　“哈哈......我们随便走走......随便走走......”门外有几个看热闹的没来得及藏起来，露出被人当初抓包的尴尬笑容。

　　宋净晚客气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一直没有管你们吗？”宋净晚站在门边抬头看去，见林燊的气场陡然转变。

　　有着无可挑剔完美线条的英俊侧脸因强大的气场而变得深刻，“以前一直觉得你们虽然狂，但还算长了眼睛。秦时，你不是要事实吗？那我告诉你事实。你不是嘲笑景东的吴前辈犯了新手都不会犯的错误吗？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当天景东展示的产品是吴前辈亲自经手的，事实是吴前辈前天刚从美国回来，过来只是压阵而已。你没有弄清情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他却没有解释是不想跟你一个小孩计较。”

　　林燊的声音虽不大，但现场立即变得鸦雀无声：“秦时，你觉得吴前辈虚伪吗？”

　　男孩不服气地说：“他要是解释我肯定立马道歉。”

　　“我问你，他虚伪吗？”林燊加深语气厉声问。

　　秦时抿紧了唇不说话。

　　“你们觉得自己很不了起，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年少轻狂可以，但有能力的人才可以狂。我告诉你们，哪怕就在这个公司，你们也不是万能的，论技术他们不如你，论其他呢？宋老师说得很对，也许是别人对你们太宽容。你们不是喜欢听真话，好，那我让你们听真话。”

　　他的目光转向门口站得笔直的“围观群众”，“给你们一个机会，说真话。”

　　宋净晚看到大家都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她站在中间的位置，林燊严厉的眼风不小心扫到她，为了不妨碍他“耍威风”，她默默挪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尴尬的沉默后，人群涌现了第一个“勇士”。

　　“有一句话我憋了很久了，王莱啊，你的穿衣风格很像我爸爸......”

　　“黎诉，其实你长了个娃娃脸，每次生气一点儿都不吓人，还有点搞笑......”

　　“秦时，虽然你长得帅，但是不改变一下性格，以后找不到女朋友的......”

　　小郑拿着笔在小本本记下了值得铭记的一天，等到以后公司又发展得更加壮大，这是多么值得拿出来教育后辈的历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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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后，公司的人都慢慢离开。

　　之前宋净晚都是等宋怀均下班然后送她回家，今天宋怀均外出，她本来是要自己回去，但宋怀均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公司今天发生的事情，开心地要让林燊请客。

　　林燊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事情告一段落，是得请小宋老师吃饭以示谢意。所以下班后叫人上了自己的车，“你叔叔已经在餐厅等着了。”

　　宋净晚只能乖乖上了车。

　　宽敞舒适的车内，两人又是无话可说。

　　林燊见她小小一个坐着，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轻声问道：“刚刚没有吓着你吧。”

　　“没有。”她摇摇头，虽然他训人的时候还挺凶的，但她一点儿没觉得吓人，“林叔叔，我觉得你人很好。”

　　镇定如林燊也被这句“你人很好”弄得苦笑不得。

　　她还没有进入社会但知道现在的公司大多都只讲利益，像林燊这样费尽心思去教导自己员工的应该很少。

　　林燊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句话，两人几乎一路沉默着到了餐厅。

　　没想到的是宋怀均还叫上了其他朋友，当林燊领着宋净晚到时，熟悉他的人都很惊讶：“我去，林燊你老铁树开花了？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这么漂亮，还不快介绍一下！”

　　宋怀均简直佩服这群人的眼睛：“你们什么眼神，这两人站在一起像情侣吗？去去去，这是我小侄女别瞎起哄。”

　　于是，大家又更惊讶：“卧槽，宋怀均你侄女都长这么大了？”

　　林燊对这群人的大呼小叫见怪不怪，为了怕吓到人家小姑娘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宋净晚就这样坐在了林燊旁边。

　　这群人有男有女玩得热闹，宋怀均被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缠着，大抵也是对她有点意思的，没怎么顾得上管宋净晚。

　　宋净晚像是对这样的场合很陌生显得有点局促，林燊好像也不能撒手不管，只能耐下心照顾，时而给她夹菜或者询问她需要什么，就这样陪了一顿饭。

　　宋净晚吃饭的时候不习惯说话，面对林燊的耐心询问，大多时候都只点头或摇头。

　　饭吃到后半段林燊莫名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望着小姑娘毛茸茸又乖巧的脑袋，他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这到底是谁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