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师[穿书]》一剑山河

9、第 9 章

　　厉无尘听到乞丐的问题，下意识就想逃跑。可他现在坐在床上，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乞丐是怎么进门的。就像叶语之所说，过大的差距让他很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就算逃跑也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在最开始的恐惧和震惊过后，厉无尘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抬头看向乞丐的眼睛，他突然笑了起来，摇摇头说：“前辈，我姓叶，不姓厉。”

　　“叶？”乞丐笑着摸了摸头，回过身看向了刚刚进门的叶语之，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我看是这位才姓叶吧？”

　　厉无尘被他噎的说不出话。

　　叶语之倒是早就猜到如此，走到小孩儿身边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却朝着乞丐平静道：“既然已经确定了我们的身份，我们也就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前辈有什么想说的，还是就直接说吧。”

　　乞丐哈哈大笑了起来。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叶语之坐下，然后他重新看向仍然一脸惊恐的厉无尘，摸了摸下巴，略作思考就继续问道：“你对你家的了解有多深？”

　　厉无尘没敢开口。

　　不管经历了多少，这终究还是个孩子。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下意识朝叶语之看了一眼，在对方点头示意他可以说后，才摇了摇头，颤抖着唇瓣轻声说：“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乞丐挑了下眉毛，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说：“什么也不知道？”

　　“是……”厉无尘喃喃：“家母从小不让我参与任何跟家里有关的事情，偶尔不小心撞着家父他们谈事，就会家规处罚。去年家母把我扔进那个叶哥哥说的万妖境里，她说过两个月就来接我。可是至今为止，她没来接我……”

　　说到最后，小孩儿声音里多了些委屈巴巴的哽咽。叶语之在一旁听的都不住皱眉。那乞丐却像是遇着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一般，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还有别的兄弟？”

　　厉无尘点头：“有一胞弟。”

　　乞丐摸了摸下巴，问出了一个格外让人难受的问题：“你弟弟是不是可以参与家里的事情，也不会遭受处罚？”

　　厉无尘一愣：“母亲说是因为胞弟身体不好，他……”

　　“先不聊了，”叶语之轻声开口，却成功打断了厉无尘焦急的辩解。指了指刚刚拿过来的药碗，他说：“药凉了就没用了，趁热喝。”

　　厉无尘有些无措：“可是……”

　　可是叶语之说过，喝了药之后就要赶紧运气修炼，不然就他现在的身体，不但接受不了这些药材，甚至可能会直接爆体而亡。

　　话都卡在嘴里，叶语之倒是主动开口安排：“喝完了就修炼，等你练完了一个周天，咱们再继续谈这话题。”

　　厉无尘愣了一下。

　　这些天的相处让他一开始刺头一样的性子磨平了不少，好歹算是记住了不管什么事情，听叶语之的总归没错。所以捏了捏拳头，他也终究是点点头，坏坏喝了药打坐去了。

　　叶语之像之前那样，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然后给乞丐使了个眼色，两人就一同出门去了隔壁的房间。

　　等进屋关了门，叶语之随手拉了一个隔音结界，然后对着那乞丐伸出了他之前揉厉无尘脑袋的那只手，掌心虽不及初见时的那种黑肿，可好歹也青紫了一片，分明是中毒了。

　　叶语之长长的吐了口气。虽说看起来是有些触目惊心，可他从不怕这毒，所以也不会刻意避免和厉无尘的接触。

　　转头看向乞丐，他说：“听前辈刚刚的意思，应该是比较了解无尘他们家的情况了。虽然我知道的不多，但总归觉得这些话给一十来岁的孩子说不太好。所以如果前辈不嫌弃的话，直接跟我说说如何？”

　　“跟你说说？”乞丐摸了摸下巴，“你是元青的那个叶桓吧？”

　　叶语之笑着摇头：“已经不是了。”

　　乞丐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但却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就指着叶语之手掌的那片青紫说：“这个我劝你先去医了，厉家的毒很深，而且对付的就是修真者。”

　　“这我知道，”叶语之应的云淡风轻：“不过这毒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前辈你要知道我和无尘在一起待了数十天了，接触是常有的事情，这毒要对我有用，我早就死了。”

　　乞丐沉吟了片刻，也点头道：“说的也是。”

　　他仍然没有去问叶语之自己身上这些奇怪的事情。只是又停顿了两下，就开口切回了正题：“你们的屋子我刚刚自己看了看，应该以前也是个养人蛊的地方。不过你身上的气息很干净，说明那个炼蛊池不是你做的。这我就有些不懂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一直带着厉家养出来的人蛊呢？”

　　“厉家的人蛊？”叶语之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虽然早就知道了这样，可是听人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不免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乞丐点头。

　　“厉家是西南方的一个家族，人丁众多规模很大，百年前格外昌盛。但是他们家从古就有一个毛病，一家之主不管生了多少个孩子，最后都只会有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天资聪颖是百年不遇的修仙用毒奇才，剩下的一个……”

　　乞丐拖长了声音，转头看向厉无尘那小屋的方向。随即长叹一声：“虽然天资也不差，但相比他的兄弟来说，会差上很多。最重要的是，他会是做人蛊的最好材料。”

　　叶语之重重点头。

　　其实哪怕他不知道，这乞丐说的也足够清楚了。很显然的，厉无尘就是厉家他们这一辈，那个天资稍差的、可怜的人蛊。

　　人蛊的命运向来从出生开始就是注定的。他们每天的食物就是各种各样的毒素，从小到大，由浅入深。等到了厉无尘的这个年纪，基本就可以做到肢体接触间便能杀人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等从万妖境出去，他们应该就会喂这孩子吃下傀儡蛊。那东西遇水之后立刻就能变得无色无味，可以直接让他喝下去。可入了人体之后，它就会直接冲进这里，啃噬干净，然后让人蛊彻底变成一具供他兄弟驱使的傀儡。”

　　乞丐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叶语之只觉得这话题憋的自己压抑的难受：“那这么说来，厉家没去万妖境接他，还是饶了他一命了？”

　　“饶他一命？”乞丐嗤笑：“厉家可没有这么好心。是他家出了变故，那毒妇才没来接他回去的。”

　　准确的说，就在厉无尘离家以后一个月，厉家就遭了灭顶之灾。是谁做的无人知晓，只知道一夜之间，厉家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那哭喊声据说方圆几里都听的真切。而等火灭，人和建筑都成了一片飞灰，谁死谁活也只能靠猜了。

　　“我方才在店里见着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他那个要继承家主的弟弟，”乞丐摇了摇头，“我和厉家千年前的家主有些交情，本想着若是弟弟我就帮上一把。可既人蛊，我救不了他，也没法帮他。”

　　叶语之点头。

　　反正他也从来没奢望过有谁会对他们伸出援手。

　　“既然我已经回答完了，那我也有一问想问问你，”乞丐说：“人蛊练到他这种地步，除非是继续炼制，否则根本无药可医。我看了你给他的药。帮他解毒强行让他修炼，结果只是在更快的缩短他的寿命而已。所以你一不为养蛊，二也救不了他。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义？”

　　叶语之笑的平静：“或许没什么意义，不过既然有时间，那就试试无妨。况且您说的那些是惯常，可我相信奇迹。”

　　乞丐表情难得凝滞了一下。

　　随即又笑了起来，喃喃着念道：“奇迹啊……”

　　叶语之目光沉稳。

　　乞丐终是点了点头：“那我就祝你成功吧。”

　　乞丐说完之后，转身就直接消失在了叶语之眼前。叶语之盯着面前空无一人的空气看了一会儿，最后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就回去厉无尘那边儿继续看他修炼去了。

　　等一个周天结束，厉无尘立刻睁开双眼。叶语之就在他跟前撑着脑袋，见他睁眼，才笑着问了句已经成了模板的问题说：“感觉怎么样？”

　　“和以前一样，”厉无尘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在反应过来少了个人的时候，他立刻就变得紧张了起来，朝叶语之问：“那个乞丐人呢？”

　　“走了。”叶语之说。

　　厉无尘着急的问他：“他还说什么了？”

　　叶语之想了想，抛开了他人蛊身份的话没有提，就把他家变故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说到最后，他加了些私心，补充了一句道：“你爹和你弟弟应该跑出来了，当然这只是传言，我也不知真假。”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这其实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厉家说是满门被灭，但留了家主和少家主还有几个家仆没死。而这个少家主，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这本小说的主角。

　　后面的这些叶语之自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赶在厉无尘也兴致缺缺，甚至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扯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道：“我刚刚给那个乞丐说的你都听到了，说实话，我们家里怎么样了，我其实并不关心。而且我在万妖境的那段时间，虽然生活的危险了一点，可是母亲没来找我，我都要开心死了。”

　　叶语之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问道：“那这院子里的那个毒坑……”

　　“以前母亲是叫我跳过类似的，”似乎是因为已经说开了，也就少了太多的顾虑。还没等叶语之问完，厉无尘就自动解释了起来说：“不过以前每次跳的时候，母亲都会让我先吃上几顿饱饭。身体养的很好了，再开始训练。可是这次那个人逼着我跳下去的时候，我的身体很难受。加上那些毒虫比母亲用的更毒，所以反应才会那么强烈。”

　　他说完，好像还觉得这件事挺让人不好意思。低下头，面上多了几分羞怯。

　　叶语之简直要疯了。

　　本来和乞丐聊完他就已经一肚子火了，现在厉无尘的反应更像是往其中扔了油，直接让他的怒火又窜了三尺。

　　这什么教育才会把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教成这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早就不自觉的捏成拳头扣的生疼，此时听到这里，终于一拳砸在一旁的桌子上，咬牙切齿的说：“那以前你母亲什么时候会让你从坑里出来？”

　　“那些毒物都死的时候。”厉无尘说，“不过她不会给我喝药，也不会教我调息。她说让我好好躺着，身体把所有的毒素都吸收干净了，就不会痛了。”

　　所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一直在重复着这样中毒、吸收，吸收又中毒的生活。终于把自己这个小小的身体，练成了一个行走的毒药罐子。

　　叶语之不知道厉家是怎么教育的，能让这孩子觉得这很正常。他甚至可以通过厉无尘现在的目光看出来，这孩子认为他目前的怒火十分莫名其妙。

　　真是天杀的了。

　　叶语之又是一拳砸在桌上，深吸一口气，他说：“你继续修炼，我有事要出门一趟。”

　　厉无尘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气成这样，可他是第一次见到叶语之这个模样。于是也不敢多问，只微微的点了点头，就好像生怕动作大了，会让叶语之的怒火更烈。

　　好在并没有更烈。

　　叶语之起身又喝了一瓶易容水。巩固了一下他的防御结界，就直接出门去了。

　　径直朝着之前见到乞丐的那个死胡同走去，结果还没到地方，就听见了身后的笑声传来：“是在找我？”

　　叶语之回头。

　　乞丐拎了一壶不知从哪弄来的酒，正笑看着他。

　　叶语之点头，开门见山：“我来问问前辈末日的事情。”

　　乞丐歪了歪头。

　　将手中的酒壶扔给叶语之，然后纵身一跃上了一旁高楼的屋顶。叶语之看了眼酒壶，也跟着一起跳上去。找了个可以俯瞰城市的位置坐下，乞丐示意他喝一口酒。

　　叶语之毫不犹豫，拔开了瓶塞就饮了一大口进去。然后他听到乞丐在他身边，慢悠悠的叹了一声：“末日已经开始了啊……”

　　叶语之眉头一皱：“前辈什么意思？”

　　乞丐摇了摇头，手指向前方。他说：“那里会是起点，但不是源头。噩梦从那里开始，不到一月就可以蔓延全城。到时候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要死。”

　　叶语之抿了抿唇：“那我们该怎么办？”

　　乞丐笑了：“远走他乡，明哲保身。人活一世，不管是修不修仙，不都是这样？”

　　叶语之没有回答。

　　只沉默良久，他看着乞丐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问他：“可是，您是人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