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奈何桥》冰的光芒

59、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这年的九月中旬，我们听到一个骇人听闻的噩耗，土建处承建的水塔完工后，在拆架子管的过程中，架子管突然整体坍塌，从架子管上掉下来八个架子工，有五个当场摔死，三人重伤。地面上作业的一个工人也被掉落的架子管砸死。过后调查事故的起因是由于架子工违规操作造成的，而主管安全领导没起到监查作用，也是这场恶□□故的一个重要原因。书面上的调查原因是书面上的，底下的工人却是另外一套说法。据工人们讲，事件的主要原因还在于领导。这几年公司下属的各个单位招了不少农民工，而这些民工大都没经过专业的岗位培训就上岗了，甚至最基本的安全知识都不了解，根本胜任不了他们所从事的工作。这次出事的架子工中，只有两个是有多年工作经验的正式工，而其他五个都是新招来农民工，存在非常大的安全隐患。现在公司下属单位不用本单位正式工人，而大量聘用外来人员，上面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外来人员好管理，让干啥干啥。其实聘用外来人员在用工支出上能省去近一半费用才是上面不可告人的目的。启用外来人员出现的事故并不是先列，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故，但是一直没有引起领导层的重视。归根结底领导层的短视才促使这次重大事故的发生。这次事故中摔死的包括我在横山见过的架子工李铁。经历这次事故，公司几十年积累的大企业的光辉形象彻底颠覆。接下来公司再也没承揽到一个大的工程项目，只在民用项目上打打擦边球。趁闲暇各单位内部盖了几栋住宅楼，用于福利分房，却又无端引起许多工人的不满。分房历来是论资排辈，而且此刻正面临房改，听说国家马上要取消在福利分房。所以存在利益冲突的工人们之间也弄得剑拔弩张，谁也想趟上最后一班船。十五年工龄的职工就可以申请。我虽然工龄够了，可是一来我是个女的，单位历来歧视女性；二来和我工龄一样的，甚至夫妻双方都在我们单位工作的也不在少数，比我更有资格申请，我两方面不占优势。唯一能够说话的是我工作上的成绩，可是上面总会用各种理由堵你的嘴，所以还不如自己识时务放弃分房的念头。
　　十月中旬单位要在单位大院内建水泥搅拌站，我被派去测量。这样我又见到了林平睿。水泥搅拌站从选址、设计及施工都是林平睿一手操纵实施的。地基的基础放线，到最后两个水泥罐的安装，历时两个月我一直参与测量方面的施工。林平睿是举足轻重的角色，可我却很少与他照面。单位虽然没有什么活儿，可总公司下属的的单位承揽到的工程，但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会找到林平睿，调他去解决技术上的难题。林平睿无疑是工人心目中乃至领导眼里都是名副其实的人才和大腕。我只在几次施工中出现问题时才能看到这个百忙之人。搅拌站将要完工的时候，一天下午下班的路上我碰到了他。他问我有没有想留在这个新落成的搅拌站里当一个操作工。说实话我确实没有这样的想法，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见我犹豫，他说他也知道操作员的工作对我来说并不适合，但是这项工作目前来说好歹能保证基本工资。我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推着各自的自行车往前走。队长、陆三、白胖子还有两个起重工骑车从后面赶上来。队长说他们刚从住宅楼的工地回来，吃口饭就得回工地，他邀我们一起去附近的小饭馆吃饭。我谢绝了他们的邀请，林平睿也推托有事没去。于是他们就骑车先走了，我和林平睿推着车子上了马路，到了路口林平睿问我家住哪里，我说了家的地址，林平睿说正好顺路，于是我们一起骑车往前走。路上我想起来我还欠林平睿一个人情。那次“排黄”工程，如果不是林平睿把我留下来，我根本拿不到全额奖金和两个整月的工资。难得与林平睿碰面，不如把欠的人情还了。十字路口的西北角有一家新开的饭馆，门前冷冷落落的停着两三辆自行车，我跟林平睿说自己家离的太远，回去也懒得做饭了，反正下午还得回单位上班，不如在外边随便吃点。林平睿犹豫了一下说也好，不过这顿饭他请客。我笑着看了他一眼，锁上自行车先于他走进饭馆。
　　我们要了两个凉盘，两个热炒，两瓶啤酒。吃饭的人不多，四个菜很快上齐了。我们刚要动筷子，有一伙人吵吵嚷嚷地涌进饭馆。我坐的位置斜对着饭馆的门，我抬头扫了一眼那边愣住了。进门的是队长、陆三儿他们几个，同时他们几个也看到了我，我的脸一下就红了。林平睿也注意到我脸上的变化，于是顺着我的目光向后面看。在看到是他们几个，他马上站起来。
　　“哎，我说你们去哪儿了，让我和施晓凡这一通好找。”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桌前的椅子，招呼几个人落座。林平睿很聪明，只这么几句话既摆脱了我的尴尬，又不使我的同事往其他方面想。“吊装队长难得请回客，我说服施晓凡怎么也得宰队长一回呀，结果你们跑得比兔子都快，紧追慢赶就不见你们鬼影了。”队长他们连连摆手说他们吃过了，陆三解释说他们刚刚吃完拉面，之所以再次进饭馆是因为工地上有两个工人是回民，让他们带回点吃的，可是一路都没看到一家回民饭馆。陆三还装腔作势地问服务员，你们这饭馆是不是清真饭馆。不待服务员回答，队长奚落陆三儿说，你没看这桌子上摆的都是猪肉炒的菜，赶紧的往下面找，于是这帮人又鱼贯而出。我从他们的话里和眼神中看出他们的言不由衷。这么短时间，他们不可能吃过饭。他们十有八九误会了我和林平睿了。这顿饭我吃的别提有多忐忑，为今天心血来潮的举动而后悔，担心以后会传出我和林平睿之间不好的传闻。饭间林平睿上了一趟卫生间，趁这工夫我去把帐结了。两瓶啤酒过后，我和林平睿都放开了些。我们很自然互相问了对方家庭状况。林平睿提起他的妻子时，一带而过，倒是对自己的一双龙凤胎儿女滔滔不绝说个没完。人们都说老婆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林平睿跟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他还说提起了那次排黄工程，谈到了梁美华，说他从原单位到到我们单位第一个工地就是霍林河电厂。林平睿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去搅拌站？我犹豫着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林平睿说当操作员目前只是暂时的，等企业好转，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一定会安排一个能充分发挥我特长的岗位。林平睿有意无意地提到什么技术员、统计员、预算员等适合女人干的工作，勾起我上学前酸溜溜的梦想，搞预算曾经是我这辈子最想从事的工作。林平睿简直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似乎能洞察到你内心。我记得我想搞预算这件事，只对梁美华说过，如今想来简直是痴心妄想。企业还能重振当初的辉煌吗？即使企业起死回生，像我一样中专毕业的工人一大把，比我学历高的也大有人在，觊觎预算员岗位的不在少数，而且有相当一部分人都能与上面搭上关系，又怎么可能轮到我。林平睿目前只是小楼上技术科的副科长，把一个没有一丝背景的小工人提拔到科室，谈何容易。但是他有这份心已经让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吃完饭，他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才知道我已经把帐结了。林平睿歪了一下脑袋看着我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女人请，一幅特别荣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