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德芙矮子

16、弥补

　　大概是昨日走累了，我睡到了晌午才醒。

　　我打着哈欠下床，似云伺候着我洗漱，我朝外张望不见奶娘的踪影。

　　“奶娘一大早就去夫人院里去了。”似云替我梳着头发，见我张望的模样就猜中了我的心思。

　　我点点头，奶娘一向与母亲房里的葛妈妈交好，平日里也总是去串门，不足为奇。

　　正聊着，就听见奶娘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微微吃惊的与镜里似云的脸对视，奶娘是很少骂人的。

　　“奶娘，怎么了？”

　　奶娘进门见我在梳妆，朝我福了福身，然后皱紧了她的眉头，朝西边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那西院的人忒不知好歹了！”

　　“可是因为陌离的事？”

　　我想了想，我父亲的妾室刘氏韬光养晦了这些年，装出一副不争不抢的温婉贤淑的模样，一是为了弥补当年她犯的错事，挽回她在父亲心中的可人模样，二是为了与我母亲一较高低。

　　今日能让奶娘如此生气，大概是母亲接受了我的提议前去要人了。

　　宋陌离是宋家唯一的男丁，是刘氏唯一翻盘的机会，如今他的病又全然好了，刘氏纵使是撒泼耍赖也不会将他唯一的儿子给我母亲的。

　　“小姐怎么知道？”奶娘诧异的看我，然后又接着说：“昨日老爷去了夫人院里，夫人就说把陌离接到东院养着，老爷也答应了，结果今日那刘氏不知好歹的去夫人院里闹！”

　　“下人们都看着呢，她就坐在那地上嚷嚷着\'不把四公子还给她\'她就不起来，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似云将梳子放下，示意我看看镜子。

　　我朝镜子里看了几眼，面色红润，好像比昨日还好上几分。

　　“奶娘，替我去熬碗莲叶羹吧。”我回头模样委屈巴巴的看着奶娘。

　　奶娘连忙应了我，然后转身去厨房。

　　初夏，虽然还没到烈日炎炎的地步，可是我已经有些吃不下饭，每年这个时候吃不下饭时，奶娘都会给我煮一碗甜甜的莲叶羹，总能饱肚。

　　“似云，帮我把棋盘摆上来。”我从床沿拿起一本残卷棋谱，是昨天在一个小商贩那里买来的。

　　“要是这本残卷是假的，似云一定去把那个商贩抓来，让他把钱都给吐出来。”似云一边摆棋盘一边在那嘟嘟囔囔着。

　　我看她模样很是好笑，是棋谱书轻轻敲打了一下她的头，“钱是我自己愿意给那么多的，不关他的事。”

　　“小姐是出身在有钱人家，自然不懂没钱的难处，”似云嘟着嘴揉了揉脑袋，“昨天小姐给的那些钱都足够卖棋谱那人吃一辈子的了。”

　　“这本残卷是真品，自然值那么多钱。”我坐在椅子上，开始摆弄着棋子。

　　“所以，要是这本书是个假货，我一定会把钱都给要回来！”

　　我抬头笑着看了看她，然后又低下头下棋。

　　“二姐姐！”刚听到一声稚童声音，然后人就站在了我面前。

　　“陌离？”我抬头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宋陌离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眼泪水挂在脸颊上。

　　“二姐姐去跟爹爹说，陌离不想离开母亲，好不好。”他伸手去拉我的衣袖。

　　“那个是你的阿娘，不是母亲。”我避开他的手，然后接着下我的棋。

　　他抿着唇，开始抽泣。

　　“陌离想要阿娘，陌离想要阿娘。”他站在一旁，执拗地念叨着。

　　“陌离可知道，为何父亲让你搬出西院与母亲同住？”我手尖捻着一粒黑子，照着书中摆放的位置放下。

　　“不知。”

　　我朝似云示意，似云点点头，然后搬来一张椅子放在陌离身后，让陌离坐下。

　　“我们府里没有男丁，你阿娘为了怀上你费了好些力气，你在你阿娘肚子里待了八个月，后来因为有人在你阿娘的药食里下了药，你成了早产儿，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陌离听阿娘说过。”他声音弱弱的。

　　我心底冷笑一声，“你阿娘可是说是我母亲下的药。”

　　宋陌离有些看我脸色，却在我脸上瞧不出什么端倪，只能缓缓点头。

　　“你阿娘可真会倒打一耙，”似云很贴心的给我倒了杯茶，我抿了几口，接着说：“那段时间我生了场大病，我母亲费了好些手段从宫里请了位太医来替我看病，太医替我看完病后，又被你阿娘叫去，说是身体不适，你猜你阿娘问了什么？”

　　宋陌离茫然的摇头。

　　“你娘问太医，她肚里怀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太医误诊以为是个女胎。”

　　“之后没几天，你阿娘就早产了。”

　　我话说完却没见他有反应，我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肩膀细小的颤抖着。

　　“阿娘…阿娘说，是母亲嫉妒阿娘怀了我…所以给阿娘下药…下药想杀了…杀了我。”

　　宋陌离把头埋的很低，声音闷闷的。

　　“陌离，你不再是以前痴呆模样，你应该能辩明是非了。”我将棋谱翻了一面，接着下着白棋。

　　“你今日来我院子里求我帮你，可是信我？”我转头看他。

　　“二姐姐给陌离买糖人，买糖葫芦，买小玩意儿…”宋陌离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手。

　　奶娘端着莲叶羹进来，见着宋陌离眼睛黯了黯，然后将羹端到我面前。

　　“如果你信我，那便去母亲房里待一年。”我放下书与棋子，“如果一年后你觉得母亲苛待你，你大可与父亲说让你回你阿娘的住处。”

　　我把莲叶羹的碗端起来闻了闻，突然的没了食欲，然后兴恹恹的放下。

　　“陌离，你得用心去看人，而不是用你的眼睛和耳朵。”

　　奶娘大概是听出了我声音里的倦意，在一旁对宋陌离道：“四公子，不如我送您去夫人院子吧。”

　　然后就搀着宋陌离离开。

　　我看着宋陌离离去的身影。

　　“小姐一直都对四公子格外关照些。”似云把莲叶羹收回盘子中。

　　我收回目光看向似云，望向她的眸子带着几分探究，只是她的眸子干净清澈。

　　我摇了摇头，“只是想弥补那个替我死去的同日生的孩子而已。”

　　这样愧疚就能少几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