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操纵时间》姬婼

8、007

　　“啊？嗯……小时候我在山林里救了一个妖怪……”没有剧本的秦鸢只能硬着头皮按刚才旁白的构架往下说。
　　苏怯打断了她的话：“被妖怪弄瞎的？”

　　秦鸢轻轻“啊”了一声，仰起头，却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突然改口：“不是，是我不小心跌到陷阱里弄伤了眼睛！”
　　苏怯目光一颤，什么话都没说，场面突然有点尴尬，就快演不下去。

　　好在，那旁白也是个机灵鬼儿，顺着故事张口瞎编：“女孩并不知道实情，只是醒来发现跌在坑里，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掉进了陷阱。妖怪心中有些后悔，可是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类猎杀妖怪，妖怪又反过来屠戮人类的事情，人和妖世世代代都为血仇，所以，他并不想相信眼前这个人类的话。”
　　“你最好不要住在这里，我听说这山里是有妖怪的。”蹭水的妖怪留下一句话假装离开，可人类女孩却并没有走，于是妖怪变本加厉捉弄她。

　　接下来，秦鸢和苏怯的默契惊呆了我，我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谁在配合谁。譬如秦鸢做了饭菜，苏怯就偷偷把饭菜倒掉；秦鸢搭了桌凳，苏怯就一个法术把桌凳拆了，任由她跌到地上；舞台场景变换到冬天，秦鸢做了新窗，苏怯就赶来把窗户弄破。
　　两个人乐此不疲。

　　旁边的观众席受不了炸了锅，我竖着耳朵听八卦议论，俨然已经把重点抛弃。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节目单上不是说是个童话玛丽苏迷你剧，但现在明显不是啊，抖S和抖M的故事吗？”
　　“我有个小道消息，听说这是白季学长的前女友写的！”
　　“逻辑混乱，脑子不清楚吧，难怪白季学长不要她！”

　　“怎么了？”我感觉到司柳在拉我，我回头看，他朝我指了指旁白手上捧着的文件夹，我一脸懵逼。
　　司柳说：“那张纸上被施了法术。”

　　之后，我能从旁白抽搐的嘴角，看出他的震惊。但震惊归震惊，还能坚持不笑场不慌乱，一丝不苟念旁白，这位大兄弟也是个人才。

　　“闲来无事的午后，盲姑娘总是坐在花架下的木桌旁，伸手在桌上模拟弹琴的动作，嘴里哼着轻快的曲调，直到有一天，她花了很长的时间，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做出了一架琴，她终于可以不在桌上傻傻地‘弹琴’了。”
　　“琴做好的第一天，整个森林因为她的乐声而变得欢快活跃。正在树上睡觉的妖怪被吵醒了，决定去看看那个吵闹的丫头。”

　　秦鸢面无表情倚着篱笆说：“是你啊，过路人？”
　　起码在我见着的这些时日里，秦鸢从来没垮脸，生气就更谈不上，但她现在的表情，已经在崩溃边缘。我在心里暗想，如果不是还在演戏，估摸这姑娘已经抄起手头的道具把人给打出去了。
　　苏怯一脚踢坏了门口的篱笆，露出不悦的表情：“你为什么还住在这里，我说过，这山里有妖怪，人怎么可以住在妖怪的地盘？”

　　琴做好的第二天。
　　苏怯把昨天踢坏的篱笆修好了，发表了一通概论——
　　“人和妖是不能共存的！”

　　我立刻狐疑地看着司柳，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你入戏太深。”司柳用手指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我捧着额头抖了个激灵，抬头却发现他的目光还没有挪走，盯着我看，意味深长，且一口咬定：“假的。”

　　琴做好的第三天。
　　苏怯不耐烦已近爆表，如果不是在舞台上，我怀疑他会立刻撕破脸皮，冲秦鸢吼一声“对，我就是这里的妖怪，老子是来吃你的”，但是他没来得及说，因为秦鸢抢白了他的话。
　　“谢谢你每天来听我弹琴。”

　　坐在凳子上的秦鸢背对着他，把手按在伴奏的钢琴上，整个人显得十分奇怪，这种奇怪应该从他刚才说人和妖不能共存时便开始，但我不敢确定，唯一稍有依凭的，是这个背影和第一次我和司柳在树上偷看时的很像。
　　我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苏怯明显愣了一下，因为我看见他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又塞进去，来回两次后，才一屁股坐在假石头道具旁，揪了一撮假花，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今天王子来镇上迎娶一位很会弹琴的富家小姐，他们马上就要成婚了，十分幸福，但我知道，那个会弹琴的人其实是你。”
　　秦鸢没接话。

　　“你为什么不恨妖怪呢？”苏怯又问。
　　直觉告诉我，想问的是现实里的苏怯，而非故事里的妖怪。

　　或许是身在戏中，苏怯轻笑了一声，很快又改了口：“我是说，如果不是妖怪，也许你的命运完全不同，你会和王子幸福生活在一起。”
　　“因为呀……”秦鸢仰起头，把脸转向苏怯，将眼睛笑弯成月牙，并舒展脸部肌肉露出追忆而又恍然的模样：“因为妖怪曾经救了我。”

　　苏怯手中揪着的假花落在地上。

　　秦鸢话音一转，已经不着痕迹地续上了故事：“那一天，我被强盗绑架到了森林里，正在反抗的时候却听到奇怪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强盗想起这个地方有妖怪出没，害怕得拔足逃命，而我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所以妖怪反而救了我。”
　　“人，有的时候比妖怪还可怕。”

　　舞台陷入长久的沉默，秦鸢和苏怯再也没说出一句台词。机灵的旁白根据记忆，东拼西凑，强行转场。

　　“妖怪终究没告诉她自己就是妖怪，自己是来吃掉她的。在那一天，妖怪下了一个决心，决定帮助这个盲姑娘。”
　　“国宴上，妖怪用妖力影响了大臣们，让他们不住赞美王妃的琴艺，并怂恿王子让王妃当众献艺，好让众位粗鄙之人一聆天籁。妖怪从中作梗，王妃弹不出琴音来，同时又用妖力，将平日收集的盲姑娘的琴声，通过森林传遍全国。”

　　舞台上的那群群演稀里糊涂跟着剧情，竟然演得格外卖力，特别是在打脸恶毒姐姐的时候。我记得这一出本来就在林巧巧的剧本里，排练时我见过，整个剧组的人基本人手贡献了一个玛丽苏打脸爽点经典桥段。

　　“妖怪骗盲姑娘离开了森林，他站在树下小屋远远望见那个离去的纤瘦的背影，竟有几分难过和落寞。”
　　不得不说，“目送”这一幕，实在叫人惊叹。
　　可以看得出，秦鸢是真的不想演了，她拿着手杖，走得比群演还快，两相对比下，显得更加绝情，我站得那么远，甚至都能清楚感觉到苏怯身上散发的悲哀。

　　旁白：“得知真相的王子悔不当初，从帝都匆促赶来，找到了那个弹琴的姑娘，说一见钟情连眼都不眨一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竟然隐隐出现了盼望。在林巧巧的剧本中，接下来便是全局最解气的地方，什么翻脸不认，高冷打脸，骑士出场，脚踹渣男。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所有被pass或没被pass的桥段都没有了，我只听到旁白念了一个潦草的结尾——

　　“王子向盲姑娘袒露心意，并将她接到了王宫中，召集了天下所有的名医共同为她医治眼睛。盲姑娘被王子的真诚打动，两人择日完婚，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我踢了一下台阶，垮着脸对司柳说：“是不是苏怯改了剧本？好好的高|潮都叫他给改没了，真没意思！”
　　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在这个看脸看颜值的时代，观众显然比我还激动，叽叽喳喳吵嚷个不停。

　　“什么吗……这么恶俗的结尾吗？真是无聊！”
　　“怎么跟王子在一起了，如果王子长这个样子，是我我宁肯撞墙，不不不，我宁肯选择那个妖怪！”
　　“选妖怪加一。等等，真的没人知道那个演员是哪个系的吗？我出高价，五秒内我要见到他所有资料！”

　　黑暗的大礼堂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虽然很小，但处在司柳法术中的我却清晰地听见了，等我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苏怯本体时，司柳人已经离地而出：“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看样子是要干架啊！
　　没了他的庇护，我显出了身形，好在礼堂昏暗，我假装自己是个凑热闹的看客，见机悄悄退到墙角，麻溜地躲了起来。

　　大地忽然剧烈抖动，舞台落幕的致谢被打断，别说“谢谢大家”了，能安稳站立尚且已经算不错。我扒着墙缝朝外偷看，那个旁白君看起来人还不错，一瞬间丢掉了手头的东西，先一步把秦鸢这个残障人士护住。
　　司柳不是没分寸的人，如果真要动手，他一定会把苏怯引到别处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七上八下“咚咚”跳得跟打大鼓似的，总觉得脚下土地晃动并不是因为苏怯的妖力，而是某种更让人恐惧的东西。

　　“让那些人不要乱跑。”司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耳边。
　　我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可又十分惶惑不安，因为我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见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下意识寻求更多的信息：“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司柳明显沉默了一下，估计脱不开身，这才老实和我说了：“苏怯情绪奔溃，所以妖力在刚刚的一瞬间影响到了过去的他，产生了共情，可时间是往前走的，过去的他不可能也不该得到未来的感情！而我们现在所见的时点，都是非常重要的命运转折，我说过，不能大动命运线，否则就会像这样，引发时空暴动。”

　　“时空暴动会怎么样？”
　　我得了他的指令，从瑟缩的角落里跑了出来，可是在黑压压一片混乱的人群里，我瞬间就觉得有心而无力，只能抱着一丝侥幸，向他寻求安慰，下意识希望能得到一个不那么严重的答案。

　　给小可爱们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