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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君有两意 ...

  •   花厅。

      王猛跪坐在席上,堂下怯生生的站着一娉婷女郎,她纤腰款款,不盈一握,体态风流,容颜昳丽,双手交叠,低垂螓首,似是出淤泥不染的白莲,完全不似方才外头豪言壮语连篇的模样儿。

      “表侄女?”王猛兴致不高,语调平淡的复述:“家住龙城,本是良家女,月余前来长安探亲……”王景略眉心一跳,嘴角下垂,思虑后文让他的名声蒙羞,难以启齿,便不赘述。

      “王相是在同侄女说话本里头的内容?”熟料,原是女郎口中的说辞,她似是没听闻过,抬眸的瞬间,眸子氤氲朦胧,里头的疑惑不似作假。

      王猛觉得有趣,在这个战乱不断,人人解放真性情的时代,前有雪夜访戴的王献之,今有不识他口中说辞的倾城小娘。

      一旁服侍的小童捂着嘴,轻笑。

      王猛若不是真真切切的站在墙边,耳闻她口中的“豪情壮语”,定然会怀疑自己一番。
      “猛不知,竟还有流落在外的表侄女,且还是如此标致的可人儿。”王猛抚着美髯,嘴上道:“不知侄女名唤何,与猛之间有何干系。”

      冯芷答得滴水不漏,便是王景略已深知眼前的倾城女郎绝非与自己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干系,但还是被她精妙的谎言给惊了惊。他回忆了下,幼时的确有一远方表姐,时常来他家玩耍,后来听母亲说表姐嫁给了一冯姓书生,名唤作何,哪儿人,不太记得,但此小娘子能把他家曾经在哪儿的具体位置给娓娓道来,已是不俗。

      他幼时曾经搬过好几次家,寻常人去查他的身世来历,多数查不出战乱前他曾经居住过的地儿在哪。王猛想,家中地儿大,不缺吃食,便是留她下来居住几日,看她要使什么阴谋诡计,亦或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前来打探消息,都无妨。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冯芷主仆被顺利的留下来,并冠之表小姐的名头,连可安儿都傻眼了,这么拙劣的谎言,丞相大人不可能识不破!
      冯芷随着小童离去时,偷偷的在心里比了一个“v”,这场大戏初拉开序幕。

      ……

      秦宫内,秦王苻坚又得一员猛将,喜不自胜。

      他早日便有伐燕之意,一是朝内臣子争论纷纷,各持意见,二是一直忌惮北燕安南王世子萧子恒的赫赫威名,而今迎来了曾是前燕猛将的慕容垂,喜不自胜,他亲自到城门迎接,一是私心,二是给足慕容垂面子。

      秦王在宫内设宴,酒过三巡,豪爽道:“道业乃猛将,天生贤杰,孤要当与卿共定天下,伐北燕,踏平南晋,还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国不失为子之孝,归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秦王许诺,伐北燕平定南地,得天下大统,便把燕云十六州分封给慕容氏族,使他们的归顺不失孝顺,又尽忠君的美名。

      当即许诺,封慕容垂为为冠军将军,封宾都侯,食华阴五百户。
      “羁旅之臣,免罪为幸。本邦之荣,非所敢望。”

      酒过三巡,君臣欢愉。

      慕容恪兄弟回府时,天色已晚,慕容垂不知他心心念念之人早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去,待第二日可安儿稍信归来,他听闻此事,顾不得慕容恪尚在歇息,闯入他的院中,问他为何胡诌,兄弟二人争执面红耳赤,不欢而散。

      小高氏瞅着夫主和兄弟因一女子争执,此刻胸膛起伏不定,面色残留怒意,青筋直跳,悄悄的靠上去,站在他的身后,一双柔软的手轻轻的捏他僵硬的肩头,待他缓缓的放松,这才柔声安抚道:“夫主,五叔乃我慕容一族兴起的希望,圣人看中他的能力,今封侯拜相,加之清河凤皇荣宠后宫,不出五年,秦朝政权必能落入我慕容氏族的手中。”

      慕容恪反手抓住小高氏揉捏他肩头的柔荑,眸色一暗,刻意压低声音,说:“吾妻慎言,恐隔墙有耳。秦有王景略,北燕有萧子恒,两人皆是天生贤才,若不设法除掉,安能恢复我慕容氏政权。”

      慕容恪面上露出疲倦之色,“恪便是深明大义,不计较此事也无法。昔年已与五弟有了嫌隙,今又因一美娇娘而加深误会。”

      “话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五叔会不会因此误了大事。”小高氏颇为担忧,此事虽是她夫主做得不对,掩盖事实,但一美娇娘,没了便没了,何况段氏侯了他三载,如此深情,五叔不该为此事计较太多。

      昨夜歇下之际,小高氏已三言两语的把她与段氏对冯芷所作之事简单的叙述一遍,今天又见识了慕容垂如此看重冯芷,心中也有了把握,知道五叔或许是把此倾城女郎放在了心尖,想要迎她入门。

      夫主怕是已察觉此事,才会在家书中谈到她,说五叔纳了一美妾,十分宠爱,好让段氏警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方慕容恪夫妻关上院门说着贴己话,另外一头又是一番景色。
      慕容垂与段氏年少结为夫妻,今已有将近十载,今早的事儿段氏耳闻后匆匆赶赴,站在一旁无言的看了许久她的“亡夫”,迟迟未上前阻止。
      待事端结束,段氏泪流满面,被慕容垂拥着回了院子。

      两人三载不见,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段氏无语凝噎,泪流满面,慕容垂自知理亏,默不作声的取出帕子,帮嫡妻擦拭掉颊边泪水。

      过了好一会儿,段氏的泪总算止住了,她没嫁给慕容垂之前,脾气火爆,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嫁给慕容垂后,性子有所收敛,好在慕容垂待她不错,嫡妻该有的面子都给足,第二年段氏便诞下嫡子,而后是嫡次女。

      段氏怀孕那会儿,先帝要往他房中塞人,被慕容垂态度强硬的拒绝,段氏喜不自胜,自认为找对了良人。

      不料,一朝变故,他死不见尸,段氏以“一女不侍二夫”之语,拒绝娘家要她改嫁,态度强硬的要为他守寡。他在她的眼中一直都是当世难遇的伟岸大丈夫,心系之人,而今……他为了一个小娘子与兄弟争吵,段氏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君有两意。

      慕容垂擦拭她颊边泪水的动作轻柔,四目凝望时,他率先别过脸,温声道:“舒宁,这三年来,苦了你了。”

      段氏闻言,扑入他的怀中,痛哭流涕,难以止住。

      慕容垂动容,少年夫妻,相敬如宾,她帮他生儿育女,在他亡故后执意守寡,纵然无男女爱情,仍是不忍见她哭得伤心。大手小心翼翼的围上去,心中轻叹,叹息命运弄人,环住段氏的身子,拥入怀中,轻拍。

      泪湿衣襟,等段氏止住泪水,慕容垂衣襟处已湿了大片。
      段氏起身,擦了擦泪痕,声音嘶哑的说:“妾失礼了。”
      “无妨,”慕容垂犹豫再三,方问:“垂有一问,不知当不当问。”
      “夫君且说。”

      “舒宁在垂生死未卜后,本可改嫁,为何……”慕容垂低着头,不敢看她,生怕见她流露出伤心之色,大手紧紧的攥住手中的帕子。

      可怜那蚕丝白帕,在他的手中,似要被捏成碎片。

      “为何要为你守寡,”段氏把他的话语补充完,她一贯藏不住话,喜欢直来直去。

      “舒宁的夫君,从来是不拘小节,眼中无儿女私情,他心怀苍生,心系慕容一族荣辱,是当世伟岸的大丈夫。舒宁一直告诉令儿和小宝,他们的父亲是慕容氏族的勇士,为慕容氏族荣华而生,亦为慕容氏族战死,将来他们长大了,也要做像他们父亲一样的勇士,光复我慕容一族的荣华。”

      “舒宁没想到,已故的夫君回来了,他变了,枕边人变得令舒宁好陌生,还为了一个小娘子和四叔争执得面红耳赤。”

      “舒宁,”慕容垂打断她的话,阖上眼,苦涩的说道:“垂亦是俗人。”

      段氏走近他,搂他入怀。

      慕容垂跪坐在席上,上半身被段氏搂着,合着眼,头贴着她的腹部。

      “夫君,令儿和小宝甚是想你。”
      “是吗?”慕容垂呢喃道。
      “父……”
      “兄,小宝听说父归来了。太好了,小宝甚是想念……”
      孩子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婢子在身后追着两位主子,一边追一边说:“小郎君,走慢点,小心磕着。”
      慕容垂听着孩童们的打闹声,发愣,有些恍惚。

      “父——”段氏早已放开了慕容垂,慕容垂站了起来,怔愣间,一五六岁的孩童朝他冲来,一把扑入他的怀中。回过神来,一把抱起了慕容宝,慕容宝搂住他的脖颈,父子分别三载,不觉生分,慕容宝甜甜的唤他“父”。

      慕容垂露出笑容,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段氏,收回视线,叹道:“小宝竟已如此大了。”
      慕容宝搂住他的脖颈,自豪道:“父,小宝是男子汉,以后要当大丈夫的。”
      跟在慕容宝身后入内的是一八九岁的郎君,他穿着胡服,束着发,浓眉大眼,五官立体,几分肖似慕容垂,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父,”慕容垂的长子慕容令行礼道。

      “令儿?”慕容垂有些惊喜,三载不见,嫡长子褪去了幼稚,多了几分成熟。

      如此,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好不和睦。

  • 作者有话要说:  道业乃猛将,天生贤杰,孤要当与卿共定天下,伐北燕,踏平南晋,还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国不失为子之孝,归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
    “羁旅之臣,免罪为幸。本邦之荣,非所敢望。”——选自《资治通鉴》里苻坚的内容
    没人留言,寂寞如斯,哭唧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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