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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青丘王礼貌地向梁炯道了晚安,慢慢走出房间。

      日落总是很快。刚刚的夕阳瞬间就没入黑暗,月亮已经挂上梢头。

      竺暘的脚步停在庭院内一株腊梅旁边。今夜的月光冷冷清清的,虽然明亮,却似乎透着一种嘲弄。

      青丘的冬日虽然不如詹国那般寒冷,可也很是萧索。腊梅的树叶已经掉光,只剩下布满小刺的枝干。

      他敛去了笑容,盯着露出一个弯角的月牙,面无表情地站立了许久。

      然后他慢慢抬起左手,虚虚地握上了腊梅树没有叶子的枝干。手指慢慢收紧,几枚细小的刺已经扎进了皮肉,而竺暘却好似浑然不觉。

      旁边伺候的宫人慢慢低下头,放缓了呼吸。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提醒王上。

      都说青丘的宫中下人穿金戴银,比大家的小姐公子穿得还金贵。可谁知道,随侍在一个这样的王上身边需要多么地提心吊胆,说不定明天身边的哪个伙伴就悄悄消失了。

      慢慢地,有细小的鲜血像蜿蜒的小蛇,顺着指缝爬下他的手腕,没入华丽的宫服中。

      竺暘嘴角勾起,浮现一个微弱的冷笑。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你看吧,看吧!不管是多么有趣的人,多么温暖的人,就算你让他眼中只能看到你自己,他仍然会不屑一顾,将你排除在外。你永远都走不到他的心中,你们永远都无法做朋友!

      然而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道:不是这样的。你要相信,世上总有一个人,可以给你温暖,给你温柔。

      它虽然微弱,却延绵不绝。一个嚣张而讽刺,一个微弱而坚定。它们轮换着密密地响起。

      竺暘被这两个声音吵得快要疯掉,脸上的冷笑越来越大,手指用力到泛白。他急促地呼吸了几次,握住枝干的左手用力地向下挥去。

      “啪”的一声,枝干应声而断。

      那些尖锐的刺霎时在他的手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干嘛呢!”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止住了青丘王的动作。

      梁炯身上只披了个外衣,冻得嘶嘶哈哈,小步跑了过来。他围着竺暘那只仍然握在枝干上的手团团地转了一圈,感慨道:“我还从来不知道,你居然没有痛觉?”

      话音刚落,钝钝的痛感从他的指间传来。

      竺暘微微地低头,看着流着血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声道:“痛的……”

      而说出这个字的瞬间,一种羞耻感涌上心头。这让他慌张地观察梁炯的反应,生怕在那张脸上看到憎恶的神色。

      然而梁炯只是小心地捧起他的手,微微皱着眉头,嘴里念叨着:“松手啊你,叫你喊疼!还不松手!”

      梁炯扬起手,似乎很想给竺暘来上一巴掌,可手掌悬在半空,最后还是默默地垂了下去。见竺暘却还是一副愣愣的表情,梁炯恨铁不成钢地跺脚道:“还不松手!”

      “啊?……”

      梁炯于是看着这位青丘王神色恍惚,慢慢松开手,茫然地张着五指。是不是脑子有病!

      梁炯忿忿地想着,攥着竺暘的手腕,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顺便还把王秉给喊了起来。

      “我的那个小药箱呢?快点,找出来。”

      房间里所有的蜡烛通通都被点燃,将屋子映照得如同白昼。

      王秉应了一声,翻找着药箱。余光瞥见竺暘血淋淋的手,不由得眼皮子一跳,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舌根又开始疼了。

      竺暘却恢复了淡然自若的模样,任由梁炯抓着自己的手打量,还轻声问道:“先生何时备的药箱?是这宫里的大夫怠慢了先生么?”

      梁炯没好气道,“宫里的大夫都很好!药箱是我私藏的,行了吧?”

      竺暘挑眉,温和道:“区区药箱而已,先生当然是想留多少,就留多少。若是先生对此有兴趣,可叫那群大夫就住到旁边,随时供先生差遣。”

      药箱被放到桌面,梁炯一手压着竺暘留着血的手掌,一手打开药箱盖。

      “多谢王上好意。这只是我的一个小习惯而已,不值当如此兴师动众。”

      梁炯边说着,一边从药箱里一样样取出东西:白布条、止血药、小镊子……

      最后,还有一小瓶隔着塞子一闻就很烈的白酒!

      跳动的烛光映着竺暘精致的眸子,他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好奇与其他不明的情绪,看着梁炯小心地用白布蘸着烈酒,轻轻地擦拭着伤口的周围。

      直到没有血迹了,再拿着镊子小心地将伤口中残留的枝干刺挑出来。

      涂药、包扎,一气呵成,末了梁炯还细心地系了一个蝴蝶结。

      竺暘一直在默默地看着,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梁炯拍拍手掌,“大功告成!”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竺暘的神色,他夸张道:“哎,要不要这样?想要报答我?以身相许?”

      然而更让他惊悚的是,这位青丘王听到了这句话,居然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梁炯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轻咳了两声,“王上快去休息。夜深露重,可别染了风寒。”

      说完,他飞速将散落在桌上的东西收入小药箱,递给王秉,示意他“从哪拿的送回哪去”。

      然后自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床帐内,飘出来一句:“好梦。”

      竺暘一直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他看着还在轻轻飘动的床帐,抿了抿嘴。

      他不走,王秉放完了药箱也不敢走,只好披着单薄的衣服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陪着,内心在哀嚎: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就从软禁变成了默默注视了呢?王上你快走吧,我求你了。

      竺暘看了一会儿,直到里面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才起身走了出去。

      王秉默默含泪地将蜡烛吹灭,火速回到自己的被窝里。

      “都是怎么想的!这一个一个的!”这是王秉睡着之前,脑子里回荡的最后一句话。他不能说话,因此脑补的能力得到极大发掘。

      不过,那边“睡着了”的梁炯,却在屋里蜡烛熄灭后,静静地睁开了眼睛。他从床沿的缝隙里摸出了一张布条,用手摩挲着上面绣着的图案。

      第二天,王秉一早起床,刚刚把自己收拾好,就去了梁炯的房间,准备叫醒一向贪睡的梁大。谁知道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梁大在绣花!

      王秉都顾不上刚刚接好的舌头了,他大着舌头问道:“羊、羊哒……”

      梁炯豪气挥手,“闭嘴!正好,这块布是我用来练手的,绣的不好,你就扔了吧。”

      梁炯一边大声说道,一边挥手叫王秉过去。他捏了捏王秉左手食指第三个关节,还特意使劲儿掐了一下。

      “哦……”王秉对着梁炯眨眨眼,接过那块被各色绣线弄得十分斑斓的布,丢到了要扔的一堆东西里面。

      一天后,这块布就被送到了苏洛手中。

      苏洛、鄂侯、池小小、王猛,跟着姬怀几日前已到达青丘国的皇宫附近。因为青丘盛产美人儿,每年的各个时候都有许多人专程赶来,所以他们几个人也就不那么显眼。

      在皇宫外找了个僻静的小院子,他们暂时住了下来,并且向宫内传递了消息——就是梁炯床缝里藏着的那块绣着图案的布条。

      这项工作当然是由——苏洛,不,完全想多了——池小小完成的。

      他常年扮着侍女,并不是梁炯的恶趣味,而是因为他的确擅长一些女性的工作,譬如归置衣物,缝缝补补,秀香囊绣荷包,等等。

      需要传递消息时,池小小就可以通过刺绣,将传递的信息隐藏的图案里。

      因此梁炯身边的那布条即使被发现,也不会太惹人注意。梁大完全可以说这是抹额啊什么的。

      不过梁炯也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传出的消息被发现,毕竟他的绣工有限,就算超长发挥,也只能修成那样乱七八糟的样子。扔了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一行人中,池小小容貌颇为“俊美”,鄂侯完全就是一个神医吉祥物,姬怀不可能亲自出去,王猛等侍卫需要保护陛下安全。

      所以苏洛只好承担了联络重任。她回到院子中,摘下女子戴的帽帷,从袖中取出一块皱皱巴巴、颜色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绣布。

      池小小一步上前,把绣布托在手中,一边看,一边用手细细地摩挲着。

      王猛见他那温柔的动作,忍不住一哆嗦,问道:“先生写了什么?你在那摸什么呢?看不就行了。”

      “讨厌!”池小小头也不抬,娇嗔道:“不摸,怎么能看到梁大的消息?”

      王猛被那声“讨厌”又震得一哆嗦,只好闭了嘴,怕自己惹了周围祖宗不高兴,不读了。

      不过,池小小并没有让他们等候太久。很快,他就放下布条,一字一顿道:“梁大说:稍安勿躁。”

      支着耳朵听的众人:……

      姬怀一脸的怀疑:“没了?先生就说了这四个字??”

      池小小抿嘴一笑,“不是。先生实际上只说了一个字:等。”

      姬怀:……“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又起身,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这个传消息的方式,有没有楼里之外的人知道?”

      “不可能”,苏洛十分肯定,“这是楼中专用的联络方式,并且只有楼里的一小部分人知道。梁大为了安全起见,只交给了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人。”

      姬怀又焦躁地走了两步,停下,“可是……先生发的这个,会不会有其他隐情?或者有其他的含义?”

      “又或者,先生错误地高估了情况,或者是他被逼的?”姬怀又道。

      一直没有说话、鼓捣药材的鄂侯,终于从吉祥物状态脱离了出来,“不会。陛下不必担心,梁大一定是有了更好的脱身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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