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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七年前 ...

  •   我不禁想起七年前的雨夜。
      那时的父亲还是桃古市的法证执行官,我不过十岁而已。那晚参加议员的功宴,父亲喝多了,让我们先行一步。
      巧的是,在我死缠烂打下,家姐和母亲终于准许我们在桃古寺等候父亲一起回家(桃古寺是父亲捐助的寺庙,他在那晚说过,回来时顺便去寺里还愿)。
      在主持的招待下,我们在庭院小坐。因为喝了不少酸梅汁,憋尿憋得很。儿时的我,对这类事是羞于启齿的。于是趁个不注意,我偷溜出来,去不远处的丛林小解。然而就是这个机缘,让我以后有了讨好父亲的机会。
      父亲在丛林的另一头出车祸了。万万没想到的事,他的副驾驶上有个来历不明的五岁女孩。
      吉普车侧翻在斜坡上,冒着浓浓大烟。父亲只微微擦伤,身上散发的酒味。让我立马意识到他酒驾了。
      周遭寂静得出其。空气都停止了呼吸。连桃古寺对这声巨响都毫无反应。我一度认为,这是上天赠予我的绝佳机会,乃是我丢药一事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摇醒父亲,“爸爸。快下车,可能要爆炸了。这女孩…是谁?”
      “她…她迷路了,我打算送她回家…”
      我好不容易连拖带拽地把两人救出。就在我跃跃欲试为父亲服务时,血液从女孩的脖间缓缓流入我手中。我一愣,反射性地去试探她的鼻尖------她死了。
      “爸爸…”我猛地看向父亲。不料他已晕厥。我清楚地意识到,这将是光芒之夜;属于我的光芒,就活生生地围绕在这里。
      假如父亲牵扯到命案,何况他酒后驾驶?假如此事败露,不就意味着断送他的仕途吗?
      倘若女孩不复存在?不,她必须存在。她的存在,如人类某种先天性的机能一样,“先天性”地照亮我的人生。而此刻的我,是复活的。以此牵引的一针一线,也是作为耶和华必然一样的存在…
      我将女孩拖到灌木中,这里有施工后留下的水洼。我她丢入其中,再折回后车厢,拿起工具将她一点点掩埋。我希望她能出一颗茁壮的树,以此宣告我作为人的聪明。
      我要不要将一切告诉父亲呢?我无数次幻想他为我高兴时的神情。这种臆想使我兴奋。对我而言,得到他的赞美,如同得到了世界…不,得到世界这种说法太俗套了,也无法全然表明我的心情。莫如说得到了整个父亲。
      可是,这一切对于父亲来说,是令他捉摸不透的。当躺在医院修养的他问妈妈:“你看到那个小女孩了吗?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事或者找不着家了。”时,我就知道,我全盘皆输了。
      “我看到副驾驶有点血,肯定是她的。那孩子走了。”
      “你说的"走"的意思是…”父亲蹙着眉。
      “当然是走去其他地方了。何况附近没有她的尸体。”母亲摇着薄扇微笑。扇上绣有桃花的图案,从扇身萦绕到扇尾。“以后应当注意才是,喝太大,叫管家来接才是。”
      父亲不屑一顾地哼了声。
      “桃古寺也是,大半夜敲什么种啊。外头出什么事都听不见。若不是阿轻跑出去撞见…”
      “住嘴。”父亲不耐烦地打断母亲的话;“我休息了。”
      他总是如此,这两人,总是如此!我的厌恶之心开始剧增起来,我想多半是因自己毫无察言观色的本能。
      此次对话中,我既不知父亲是担心女孩走丢,还是害怕女孩的死让他名声不保?我无法安奈这迫切之心,即使在七年后,我的心也停留在了这里。
      “爸爸,如果她死了呢?”我悄声道。
      “轻!”母亲训斥了一声,桃花扇微微一拍,合了起来。
      父亲闭上眼睛,鼻吸间发出沉重的声音。我不甘示弱,又不敢正面延续话题,只得以孩子的天真作为挡箭牌:“大风会把小孩吹走哦。”
      此话彻底激怒了母亲,她起身将我朝门外推去,也因此使我无法继续观察父亲的反应。母亲总是如此,为了讨好男人,不惜将一切成为牺牲品。
      她不明白我的出口之言,是对整个事件的最大现实吗?
      我,难道就不是牺牲品?这和女孩之死是同样肃穆的事情。母亲却对我的处境视而不见…倘若她就这么我行我素走下去,并阻止我走下去;总有一天,“一如既往的处境\"将无尽破灭,我的肉身,乃至精神将也随着这股劲消失殆尽,毕竟前提已是具有必然的被附和着的水质一般的东西。被水质附身的东西,往往轻易毁灭。
      但这又与母亲那句"如果妈妈出轨,你会原谅妈妈吗"截然不同。我对女性没有太深刻的观念,认知只限于和男人不同的器官。她们的躯体,本该是温柔的,特别是哺乳的时候。
      对于幸福的缺乏,我多少理解母亲的做法。
      人都喜欢破坏,那些背负着秘密活下去的人,心里多少都有些窃喜。存在于我内心的善恶,是偏向母亲的。它与母亲紧紧联系着。那“恶”呢?是父亲给予的梦魇。我无能为力…换言之,我为了父亲,在某方面。我无法忽略母亲的作为。
      “如果妈妈非要要这么做,我会理解的。”我丢下一句矛盾话,走进桃古高中。
      母亲会怎么想呢?我不忍回头看她的表情,那种得到理解的欣慰的表情。或许这会让她觉得,养我这个儿子,值了?
      我不要这样的价值。如果生而为人,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孽,那世界上的秘密,不就越来越多了吗?何况保密这回事,本身是难熬的。
      母亲驾车远去,我的心猛地一跳一跳起来。父亲的脸浮现在脑海中。母亲的秘密,或许对我有利?
      我快步穿过球场,向宿舍走去。脚还没踏进门槛儿,就看到秋生向我招手了,他是我多年的老朋友。
      “嘿。”他顺手接过我的行李,“高三了还读,不怕高考考不上吗?”
      “我本来就不打算高考。”
      秋生爽朗地笑出来,拍拍我肩膀。洁白的牙齿在艳阳之下更显剔透了。
      我的宿舍在西厕二楼,和秋生早在小学时期就认识了。他皮肤黝黑,像是刻意晒出来的。于他而言,黝黑而健壮,才不枉做一个男人。大家都叫他“黑哥”,我觉得极不尊重,为了显出与人不同,我一直叫他“秋”。
      宿舍共有四人,面朝女生楼。两栋并排矗立着,可隐约从两侧看见一堆黄土坡露出半圆的角。因为学校牌匾泛着红光,将土坡照着了,同学们打趣说它叫“火焰山”。
      “不怕考不上大学吗”大学对我而言,不过是换另一个地方颓废。我的理想国,是彻底得到父爱。世人都缺少一些东西。对于我没有捕捉到的,是否将来能掌控,我没有自信。
      秋生喜欢看恐怖片,他有勾画影单的习惯。他说\"电影是人的另一面,假如无聊的电影肆意横生,那电影本身的价值又算什么呢?\" 于是,在当晚晚自习,偷偷用教室的投影仪播放荷兰黑暗片《蜈蚣》。
      我们看的是第二部。令人窒息的画面让在座的各位唏嘘不已。黑白压抑的画面,变态的停场车守卫,将好几个人连城连体婴,使其共用一个消化系统…我无法形容它的意义。
      “这就是你说的意义?”我问秋生。秋生得意洋洋地摇摇头,说\"我们不能只追求意义,那样会很累。偶尔放松下,算是对自己的犒劳。”
      “连体婴本该存在,那电影里的人形蜈蚣呢?依据医学理论,它无法成立。”回家后,我想借此电影套家姐的话。父亲也好,昭周也好,我只想知道一些。
      “变态得很,”家姐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把第二个人的嘴连到第一个人的肛·门上…再把第三个人的连到第二个的…纯属扯淡嘛。爸爸做过外科医生,肯定知道的这样消化系统无法成立。”
      我赞同地点点头:“为了满足观众喜好嘛…啊对了,昭周会觉得怎样呢?”
      “我相信他不会喜欢的。他宁愿去看《罗生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问我:“你的创作进程怎样啦?”
      “我写了篇《理想屋》。主角为了一百万赏金,甘愿让人在家里装满摄像头,以此满足变态的偷窥欲…你觉得怎样?”我将稿子摊开。
      家姐不明白里面的奥义,“题材是新颖点啦,那意义何在呢?”
      “老说意义意义,意义这东西,有意义吗?”我盘着腿,开始解说我的文章:“我发现,人是很难改变的,即使是面对有眼睛的机器?还是自顾流动的空气?精神患者或许以为空气有眼睛,那正常人呢?他们的某些想法,说不定是被逼的…逼来的想法,让后路显得匪夷所思。就像《理想屋》的主角。长期被人监视下患了多疑症。这不就是贪财逼来的吗?换言之,人随着环境改变,轻易就能改变的东西,想想就…”
      “什么逼来的呀,胡言乱语。”家姐打断我的话:“不过,这种压抑的气氛,对白也好,独白也罢,但凡加点诡异的元素,就会牢牢抓住读者的胃口..”
      她贪婪地读着,嘴唇微微地一张一合,像远观大餐而外流唾沫的野兽:“送我好吗?轻!”终于,它向大餐摊牌了。
      “求你了,轻。如果我得不到你的杰作,我和昭的幸福就全毁了…你不想毁掉别人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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