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姬》风莹岚

26、瞻彼洛矣（一）

　　第二日，紫微殿内，银副将推开黑曜石双开门，与白昭柔来到大殿中心。

　　薛玄清并未坐在石座上，而是伫立在悬棺之前，目光望着沉睡的男子，听到开门声，缓缓侧过脸。

　　“将军，我送她走了。”

　　银副将带着白昭柔站在薛玄清面前行礼道，薛玄清转身，望着白昭柔眼底闪烁，星光点点，却不知如今她又在想些什么。

　　薛玄清微点头，平静道“出了此门，你与我便缘尽于此，再无瓜葛。”

　　白昭柔作揖行礼，低下头应了一声。

　　银副将示意，与她一并穿过门，白昭柔回眸，看着巨门缓缓关闭，将那人的身影逐渐与世隔绝。

　　薛玄清披风垂地，他微微侧头，像是知道白昭柔正望着他。

　　“一路顺风。”

　　声音平静而毫无波澜，他心底无奈轻叹，明知她去的是条血路，却亦是不想出手去阻止或是改变她的命数。

　　大门悄然关闭，将所有光线阻挡，薛玄清伫立着，抬手轻抚黑曜石棺，眼底平和，毫无情绪。

　　天堂与地狱从未有众生选择的权利，就连他亦是不意外，既无人庇护，除了坚强，便别无选择。

　　他本就寡言少语，知晓太多事，看过太多生死，在浮生沉浮，终无言以对。

　　“她像是我顺手丢入血池中的种子。”薛玄清望着沉睡的男子，轻笑道“你当年第一次见我时，亦是如此罢。”

　　“那便于我一并看看，那种子是否会在血池开出一朵白莲。”

　　紫府殿管辖宗门，九狼门外门

　　外门门主伫立在阁楼高处，俯视着四处走动的弟子，不由感慨道“这批入门弟子，资质不错。”

　　外门门主身旁，一穿着玄衣的男子闻言笑道“这批弟子均是天之骄子，竟还有一人是吴家独子，那孩子资质甚好。”

　　男子高束黑发男，身材挺拔，宽松玄衣亦遮盖不住他一身雄壮肌肉，左侧脸上更是有一道长长的黑色疤痕。

　　外门门主抚着下巴笑道“哦？那着实是屈才了。”

　　男子摇头，面无表情道“虽天赋异禀，心入内门，但我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其性子很是张狂，怕是不好。”

　　“除此以外，今日书老带回一弟子，年龄似是偏大，但亦是极好的苗子。”门主缓缓说道，若有所思瞥了一眼男子，那男子会意点头。

　　“我自会去调查，说到此事，我亦带回一孤儿，虽是女子，却是天生的杀手。”

　　门主闻言，左边嘴角微微翘起，似有些皮肉不笑，“既是杀手，为何不将她送去死士阁，而是带回外门？”

　　男子不语，门主望着他，嘴角勾起一丝邪笑，带有几分虚假，“你又并非不知。”

　　男子闻言，这才开口，声音略有些清寒，“死士阁乃是死人的活路，活人的死路。”

　　“她不至是走投无路的活死人，我想她若在九狼门外门，至少还有机会。”

　　门主轻笑摇头，二人一时无言，见一道银光划破天际，稳稳落入楼内。

　　二人转身，见银副将带着一个少女走下长剑，指间微动，长剑入鞘。

　　门主与脸男子对视一眼，门主一阵惶恐，男子却只是淡淡瞥了来者一眼，两人依礼作揖行礼。

　　“将军有何事吩咐？”

　　银副将走到门主之前，俯视着点头哈腰的门主，冷冷道“无事吩咐，只送此女入门修灵。”

　　门主闻言微微皱眉，作揖道“可内门不收女弟子，若在外门修满时日，又该何去何从？”

　　“你想如何便如何，将军不过送她前来，这女子与他没有半点关系。”银副将淡淡道，又略有些无奈，到底是将军嘱咐，只得这般说。

　　门主点头，指了指身边的男子道“让黑洛长老带其修炼，如此安排如何？”

　　一直沉默的男子微微欠身，并不多语。

　　银副将虽对门主一脸嫌弃，却对黑洛很是恭敬，作揖行礼谢过。

　　他转身，抬手给白昭柔理了理衣衫，顺手将圣宝掩于衣内。

　　于此同时，正在大殿浅睡的薛玄清微睁眼，双眸无神，随后又闭了眼养神。

　　银副将搭着白昭柔的双肩，侧身耳语道“哪日你进将阶，便可去紫微殿寻他，最好当他在紫微殿再见你时，已是帝阶。”

　　白昭柔点头，却见银副将摇头苦笑道“一路疾苦血腥，定要顾好自己。”

　　他说完站起，瞥了眼众人，御剑离去，背影逐渐消失在天际。

　　黑洛回眸，上下打量着白昭柔，平静道“你日后便是我的弟子，明日修灵，莫要迟了，随我来罢。”

　　他径自走去，白昭柔迈步跟上，门主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轻抚衣衫，若有所思。

　　白昭柔推开门，寝殿光线很是明亮，软榻木桌，阳光从木制卷帘的缝隙里射入，只见一旁床榻上，一与她所差不多的少女正趴在铺上看书，长发未束，顺肩披散而下，听到开门声便转头看去。

　　那一瞬间，白昭柔的目光与她在空中对接。

　　她长得虽不算是惊艳，却亦很是甜美，竟让人有着空灵之感，长发及腰，发丝略有些黄，却带有细腻光泽，双眼清澈如剔透的宝石，眉眼温和，双唇红润欲滴。

　　少女见她轻笑，从榻上爬起来，白色偏蓝的衣衫懒散披在身，她一下扒下自己披着的白风袍，从铺上跳下。

　　“你可是黑洛长老手下弟子？”

　　见白昭柔点头，少女作揖行礼道“我亦是的，我姓叶，名叶洛泱。”

　　白昭柔点头，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倒是个极好的名，白昭柔作揖行礼，报上名号。

　　叶洛泱随手拿起一玉簪将乌发高束起，看似一清秀少年，她瞥着一身白衣的白昭柔道“九狼门外门女弟子本就不多，为修灵亦常以男装为主。”

　　白昭柔点头，她亦是男子装饰，倒亦无妨，她敲了敲下巴，略有些为难地开口问“叶洛泱，黑洛长老让我需与你了解九狼门。”

　　“不是吧？你竟连九狼门是何地都不知晓便来啦？”

　　叶洛泱瞪大了眼睛，抬手点了点白昭柔眉心，看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

　　平常修灵宗门内门基本都是嫡传弟子，一脉氏族为首，有着学习最适合本门的术法与灵决。

　　外门便是留给百姓的渠道，向来只有优异的外门弟子经过层层筛选后才可入内门，但入了内门，却依旧是比不过那些金枝玉叶堆出来的氏族嫡传弟子。

　　能入内门者，本就寥寥无几，更是被嫡传弟子处处挤压，要想出人头地，定要忍辱负重，由此百姓之中修灵成者自是少的。

　　可紫府殿下的九狼门却是不同，乃灵帝薛玄清所掌舵，其外门亦是民间修灵之渠，但其内门却是没有嫡传氏族弟子，均是外门被选中到内门作为真传弟子继续深造。

　　因此哪怕是九狼门内嫡传弟子，亦需从外门起步，与百姓同级。

　　但其与各个宗门最为相同的，便是外门弟子要求苛刻而残酷，相对内门竞争更甚。

　　紫府殿九狼门下修满时日的离门弟子，或入其它宗门谋事，或重回民间。

　　白昭柔已是明白七八分，诧异道“听闻九狼门内门又被戏称为和尚门，无一女弟子，那在外门女弟子们呢？”

　　“便只得离门咯。”叶洛泱靠躺在榻上，枕着手臂望着坐在床边的白昭柔，微微扬了扬下巴道“你为何来九狼门啊？”

　　“我？”

　　白昭柔指了指自己，抬手抓了抓脑袋，轻笑一声，无奈笑道“送来的。”

　　叶洛泱点头，看着天花板道“我亦是。待我学有所成，便当一潇洒女侠，行走江湖。”

　　白昭柔闻言点头，看着窗外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竹林，一时竟看痴了，终是不知何去何从。

　　“这石英很是漂亮。咦？中间竟还含有一丝紫色？”叶洛泱爬起来，望着白昭柔脖子上的灵晶，伸手轻碰。

　　“当心。”白昭柔轻轻压住叶洛泱指尖，然而却是什么都未曾发生，叶洛泱眨了眨眼，略有些困惑。

　　白昭柔吐了口气，摇头笑道“无事。”

　　叶洛泱起身之时，怀中掉出一块玉佩，玉上刻着钻石浮雕，她垂眸拾起，轻抚过温热的玉，对白昭柔道“明日有早课，今早些休息吧…”

　　第二日卯时，白昭柔摇着还在赖床的叶洛泱，略有些无奈。

　　分明刚将她拉起，转身之时，叶洛泱哀嚎一声，瞬间又躺了下去，抓着鸡窝头半眯着眼道“几时了？”

　　“辰时。”

　　果然，听到这句话叶洛泱瞬间从床上蹦了起来，歇斯底里得一把抓起散发，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完蛋了！第一日辰课就迟到！”

　　睡虫被刹那赶走，她见身着素净白衣的白昭柔正在洗脸，几滴水珠顺着脸颊轮廓滴落至盆，侧过脸似笑非笑得望着她。

　　叶洛泱瞥了眼天空，微微咬牙，张牙舞爪得爬下床就想来揍人。

　　“再睡怕是真要迟了。”

　　白昭柔淡笑，轻轻拿起一把木簪，犹豫毫秒，便取下圣宝别入木簪，这才插入绾青丝中。

　　听书院内，当白昭柔和叶洛泱踏入书院，书院内竟瞬间静了，白昭柔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仪表。

　　“这两小子长得倒是清秀，我怎么看是女子。”窃窃私语传来，白昭柔在众人上下打量的目光里略感窘迫。

　　“看什么？”叶洛泱冷哼一声，没见过女扮男装的女人么？

　　她环顾书院，这才注意到一独自端坐在首排的男子连头都不曾转过，似一直在垂头看书。

　　叶洛泱拉着白昭柔径自走向那排坐下，那男子察觉来了人，这才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