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千年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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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大漠荒颜，黄沙漫天，秋风萧瑟。远在异乡和千年之后，曾经的故国----燕，有一丝不可名状的悲伤。
两千年前，你飞盖入秦庭，凌厉越千里，逶迤过千城。但是，你睁着不冥的双眼看着秦宫中那一片片奢华辉煌的瓦，口中有说不出的无奈。众人知你已易水诀别，那一袂决绝悲壮的身影!徐夫人的匕首和督亢的地图，造就了你这样一个伟岸到令人觉得刺眼觉得陌生的身躯。
我在阿房宫中居住了上千年，从各种史料中重新读到你的故事。宋意歌唱你，燕太子丹为你筑空墓，陶渊明写《咏荆轲》，司马迁靠着自己的想象勾勒你高傲的鼻梁，李白想学你，辛弃疾说自己想寻找你丢失的不佳的剑术，高阳用了毕生来收集你的身平，王亚田说你只战斗了几分钟就用铺天盖地的英雄气概震撼了中国几千年。
不是!不是这样的!卫卿，他们都把你造成了一个神，一个握着英雄气节的神，到最后输给了一个凡人的倒霉神。不是!不是这样的!你离我们的生活太遥远了，使你一人只能站在奈何桥的彼岸英雄气短。你孤寂，无奈，落寞，悲愤，却没法。他们只为你造了个空壳，而所有人，亦不明白你那颗如归的心。那一座座高大的你的雕塑，挡住了我赶上你的去路。
【贰】
今天，我坐在已成灰烬的阿房宫内等着高渐离。
他迟到了。他说对不起，因为筑太沉了。他强颜欢笑的脸上挂着憔悴。我明白，他太想为你报仇了，因为秦王杀了他最好的朋友。而令他更伤心的是，大家都只是看到了他的行动，没看懂他身体里同是孤独的心。
我为先生斟了一杯忧伤的茶，淡道:请问先生能为我奏一曲易水别吗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又淡下头去，连道了三声”你不会懂他的”，才默默奏起筑来。
筑声中的徵音悠扬忧伤，有种牵肠的痛。我含着泪听着，模糊的眼前有了在紧锁眉头运筹救燕大计的灵魂，你无奈于自己的下策，悲愤于丹居然让自己去执行那个计划，泣于三年不能归卫国的思乡之苦。早年的父母双亡，长大后的运游四海，渐离声声责备剑术不佳还贪玩，樊将军自刎前那一眼悲壮的豪情。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调尔后又跟上了一段，变了变徵调。面前满是茶的杯子成了罄。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还都兮愿君安，雉空知兮君不见。
先生惊得停下手，欣慰般笑着又续奏起来。
筑声完，先生只是说，荆轲是个时而沉默时而开朗如孩童的人，他的俊朗与好心让他得到所有的尊重。他死前不仅想着刺杀的失败，更想着秦舞阳的未来。他还没走，因为他很哥们儿。
我拾袂起身接水时，抬头便看到邻家的轲。他向我和高先生走来，笑得灿烂，只是他身上浓烈的酒味的确让人不好受。他高兴地一下倒在高先生身上，道:小高，我要喝茶，我要喝茶。于是夺过高先生手中的杯子咂了几口。高先生笑了，说:“又跑到外面去喝酒了”“是啊是啊，昨天项羽说他才买了几坛好酒，叫我去尝尝的。”“你这叫尝啊快把别人家的酒喝完了吧!”“不不不，还剩三坛给他家虞姬喝呢!”我被逗乐了，但又不好意思出声。
荆轲把茶一口喝尽，解渴般又兀自斟了两杯，才道:”这秦国的茶就是苦嘛!”
我一下失落，淡淡解释说:”茶是燕国的，只是因为秦国的水中多了血泪，茶才变苦的。”
“呵，这燕国的茶中都会有了秦国的忧伤。”
高先生忙住了他说，这是燕国的苞娣，秦灭燕的时候才被关进阿房宫的。
他忙住了嘴，四处张望着，清冽疑惑的声音荡漾开来，小高，两千多年了，没听你再击过易水别啊。这一次……不太一样，是又要分离么
我们不会走的，轲。不会走的。
那你奏什么
你唱的徵调，苞娣朝思暮想的调子。
这样让人伤心的曲，能这样随意奏给无知的人听吗!
庆先生，我理解你的伤心，但请你不要怪高先生。
不，我只是高兴。还有人想得起我是如何过来的。在大江南北游荡的千年，我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理解我去杀秦王时的真实想法，可庆现在除了渐离，还有你懂得。但愿你是懂得的。
【叁】
“先生，你可能已经忘了在燕吴交界的那条河旁的浣衣女。先生的小曲苞娣就一直懂得，从未忘记。”
那条河，便是我第一次遇到轲的地方。那时候，他父母刚亡，他就住在我家旁，靠众人接济他。那段时间，除了他，无人陪我。我在湘河旁为贵族的女儿洗衣，他就在一旁为我唱歌。
云雀去兮，淇水之落。
云雀来兮，湘河之洄。
云雀旋兮，掠湖而嬉。
云雀归兮，喜笺又集。
他总唱些让人快乐的歌，比如我们的父母都会归来，虽然他们被征去打仗后就再也没回来。后来，轲长大了，要去很远的地方，他便用友人送的小刀在我的手腕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要我记住他，记得他要归来。后来，我一直打听他的去向，一路流离到燕国，却一直未果。后来，衣衫褴褛的我看见燕国公主的马车停在荆府阔绰的大门口，我踌躇着不再进去，最后走进了咸阳宫。最后一次见他，便是在咸阳宫的大殿上。倒在血泊中的轲已没了声息，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了下去。而我，因秦王不在身边向外追了几步，被秦王打到半个月没起来床。再后来，我就一直住在阿房宫的侧殿里没出来，每天看着盲去的渐离先生吃力地行走在回廊中度日，直到项羽烧尽了整座奢华的宫殿。
再后来看见他，却是千年之后，和高先生会面时看到的这个嗔怪如泥的酒鬼。
“真是你？呈地图看到你手腕的那刻我以为自己认错了。”他冥思了很久，忽然蹦出话来。
“是。”我望着他，朝他挪近了点，挽起袖子给他看那个愈深的刀疤。
“那什么……你就从了秦王？”
“没有，只是你，是你和夷佶在一起的，你先不要我的。嗯，还有丽姬。我只不过是想找个安身的地方。”
他怔怔地牵住我的手，一脸的诧异，不说话，尔后忽的紧紧拥住我，把泪水埋进我的发间。我推了几下，却发现他抱得越发紧了。我不说话，轻轻扶住了他的后背；高先生叹了口气，开始静静弄奏一段角调，一首韩国流行的歌唱思念和重逢的歌。
“我找你好久了。”
“我也是。”
“想我么？”
“想，所以才等着。”
—THE END—
2009-6-14初稿
2010-8-9定稿
2010-8-10修订
2010-8-23终定（2010年鬼节）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千年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