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峰》凌零祁

66、第66章

　　三天后，傅星洛收到左峰寄来的CD。CD装在棕色文件袋里，安静躺在茶几上。傅星洛垂眼看着文件袋出神，这就是能让他了解所有真相的‘证据’。

　　他没着急去放，反倒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很清楚，就算当年那件事不是他做的，可让他妈失控发疯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当初他爸留下的日记本也有劝他的意思，但书面表达的东西总是缺乏感染力的。

　　傅星洛有点后悔当初没去牢里看他爸，因为他不知道见面后该说什么。他爸是因为他才坐牢的，而他妈又是因为他才死的。要是那天他不和他妈吵架的话，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三个人又能和以前那样凑在一块吃饭，吃完饭后，老爸洗完碗看他的新闻联播，老妈约好隔壁的阿姨去跳广场舞，偶尔打打麻将。而他，在房间里做作业，不时收到同学借作业抄的求救信号。

　　然而，这一切都像是被石头砸烂的玻璃，蛛丝裂纹沿着石头周遭开始蔓延，哗啦一声后，崩成无数细小的碎片落在地上。究其原因，全是因为他。

　　被时光磨得快淡掉的痕迹，现在又被他亲手翻出来。和那时一样，懊悔、自责、恐惧的情绪在内心相互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裹入其中。

　　每一声心跳都牵着心脏狠狠抽搐，他右手紧紧拽住盖住心脏的那层布料，就像有人拿着锥子狠狠凿他的心。因发力变白的关节周围如静湖泛起的涟漪，形成细小的褶皱。

　　傅星洛背脊朝下弯去，整个人像弓起背的龙虾。痛苦的面色带起潮.红，逐渐泛红的眼眶含着眼泪，顺着眼角无声落下。

　　或许，他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没资格，

　　他不配。

　　客厅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电视机柜上的闹钟秒表发出滴答滴答的转动声。阳光越过玻璃窗的光线很柔和，今天是个好天气。

　　傅星洛在沙发上保持弓背姿势过了十分钟后，他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眶内的那抹红色退下去，只留下一对看不透情绪的双眼。

　　他抬脚离开沙发，朝浴室走去。

　　*

　　拧开水龙头，在浴缸里放水，试试温度，刚刚合适。摆在浴缸旁边的小凳子上放着一个小药瓶和一把水果刀。

　　小药瓶是江衡拿来给傅星洛治疗失眠的安眠药，水果刀是拿来给江衡削水果皮的。在他的世界里，被默认的只有江衡，他清楚给江衡添过很多麻烦，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安静的消失才是最好的。

　　李阳说得没错，他只是在放任自己享受身边的人给予的幸福，从没想过去付出什么。

　　所谓容忍寒堂去找小三，也不过是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来博取别人的同情。他想要的只有寒堂给的倚靠，来麻痹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而不是爱情，把自己的心脏和身体全投入给他。

　　他或许是个薄情的人，他从没喜欢过任何人，他所存在的意义只是给人添麻烦而已。

　　江衡或许已经烦了，但他还是装作不在意和自己相处。他有点搞不懂江衡了，这么折磨自己就会快乐吗？

　　他以为自己能躲过时光，忘掉那段不愉快的回忆。但事实证明，有些事并不是想逃就能够逃得，该来的终究会来。

　　就算不是李阳，也会有其他人。

　　把当年那些他假装忘得一干二净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

　　够了、真的受够了。

　　当年他就该和爸妈一起去的，可为什么没选择自杀呢？是江衡的劝阻吗？不，应该不止，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吧……

　　但现在他已经不在意了，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会忘记吧。也不知道父母投胎转世没有，他还能不能在死去的世界看到他们呢？

　　浴缸里的水满了，傅星洛拆了袋薄荷味的入浴剂丢进去。在闻到水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时，傅星洛手上动作一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傅星洛很快回过神，脱掉身上的衣服裤子，光.裸泡入浴缸，浴缸里的水哗啦地漫出来流入下水道中。被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傅星洛的精神也渐渐放松不少，不知不觉靠在浴缸上睡着了。

　　等他睁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左手被人握住。他顺着手的主人看过去，就看到左峰趴在床边上熟睡。

　　傅星洛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左峰紧紧握在掌心里。大概是感受到动静，左峰缓缓睁开眼，恰好对上傅星洛投来的视线。

　　两人对视一秒，傅星洛偏头躲开。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去面对左峰，他想自杀的时候，没考虑过任何人的感受，左峰也不会是特例。

　　“你在浴室泡澡睡着了，我把你抱出来的。”左峰语气平淡，似乎在讲述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在看到傅星洛泡在浴缸里，在凳子上还有把匕首的时候，没谁体会到他的心惊胆战。

　　要是他晚来一步，或者傅星洛没睡着的话。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只要想到会发生的那些事，左峰就觉得背后发毛。

　　在他和傅星洛对视的几秒钟，他看得出傅星洛的情绪，知道他不想谈论这种话题。既然傅星洛不想，那他就不会去勉强。

　　江衡说过，傅星洛情绪不是很稳定，偶尔还会突然发疯。但在他面前，傅星洛，似乎从来都没有失去过理智。所以他并不认为傅星洛不正常，并不认为傅星洛会疯。

　　就算会，那也无所谓，因为他会永远守在他身边。

　　“嗯。”傅星洛含糊应话。他不知道在这种有点尴尬的处境下，该和左峰聊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左峰清润温和的嗓音缓缓传来，“是俩野小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