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阿拆姑娘

20、旧事重提

　　自从意大利回来之后，陆星儿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他不似平常那么恶语相向，竟还对她有些纵容。

　　沈瓒要是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一定会嗤之以鼻。

　　进了十二月份，快濒临冬至，沈瓒的情绪有些不太好，精神有些怏怏，眼尾吊儿郎当的垂着，整个人盛着一汪的懒意。

　　陆星儿打心底里觉得，这少爷怕不是得冬眠呢吧？

　　倒也确实，下了雪之后，这位少爷难出门几次，天天披着毯子坐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

　　不是对着笔记本开视频会议，就是津津乐道地看球赛，或者抱着平板孜孜不倦地玩植物大战僵尸。

　　陆星儿不知第几次听见游戏背景的怒号，带着夸张的bum，“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她翻了个白眼，过去喊他吃饭，他不理，陆星儿没忍住，“你真菜，这都能输……”

　　沈·网瘾少年·瓒，连头都没抬，无视陆星儿的讥讽。

　　陆星儿蹲下来推推他，“吃饭了，吃饭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

　　嘴上先招呼着，眼珠子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陆星儿很真诚的觉得，养孩子真是件费劲的事情，尤其这位还是个祖宗。

　　磨蹭到了下午一点半，才结束了午餐。

　　沈瓒似乎终于在家里呆闷了，拿起车钥匙，“走，咱们俩出去逛游逛游。”

　　陆星儿穿上大衣，戴好围巾，将自己裹严实了，才一脚迈进风雪里。

　　外面风不大，却极冷，夹杂着细碎的雪颗粒，脸上时不时落着星星点点的凉意，陆星儿将脸埋在围巾里，等着沈瓒将车从车库里倒出来。

　　坐进了车子里，四肢才逐渐回暖，外面的风雪被一层玻璃隔绝开来，不一会儿，车窗的玻璃上便蒙了一层水雾，

　　周围都静悄悄的，耳边似乎能听到雪淅淅沥沥地落到车窗玻璃的声音。

　　他们一直向前行驶着，似乎要在这个雪天，去到地球的另一端，那里有草长莺飞，那里有春暖花开……

　　陆星儿杂乱的心突然感受到了无边的宁静，好似在这样的天气里，一场雪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物，不能被隐藏。

　　-

　　“到了，下车……”

　　外面雪花大了些，陆星儿每一脚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趁着他去倒车的功夫，她抬眼打量着这座老式建筑，这是一套中式别墅院落，不是现代特意设计出的风格，而是真正的，历经岁月而沉淀出的浓厚的沧桑。

　　沈瓒走过来，和她一起望着这里，“这是我们家老宅子，我长大的地方……”

　　陆星儿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带她来了这里。

　　可是她还没做好见沈瓒父母的准备啊。

　　沈瓒看出了陆星儿的局促，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陆星儿，你瞎想什么呢……”

　　说着拉住她的手走了进去，

　　庭院里种着各样的松柏，模样精巧别致，看得出来是有人精心打理和定期修剪。

　　两人一路走着，沈瓒不是个合格的主人，一路上都没有介绍。

　　但不妨碍陆星儿幻想，这里的秋千，沈瓒有没有荡过，那里的梧桐，沈瓒有没有淘气爬过。

　　她没有觉察，自己什么时候竟一心想的都是这个人，想他的过去，想他的现在，想，那些不敢想……

　　他带着她上了二楼，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就是沉重的闷响，

　　这是一间书房，还是沈瓒的书房，她摸着大红木桌子，还能依稀地瞧见上面有小孩子胡乱地涂鸦。

　　刀刻的划痕摸着还有些涩涩的感觉，圆珠笔的乱画却早已模糊不清。

　　沈瓒走到那张桌子前坐下，看了一眼那桌子，似乎还有些怀念，“我小时候因为太不省心了，天天惹事叫老古董头疼，他有阵子给我疯狂请老师，教我学东西……”

　　他手指在桌子摩擦着，“他不懂什么叫物极必反，给我请了不下十个老师。教我弹琴，画画，练字……那些人特别好打发，老古董请来的人，即使不算顶尖，也是行业内的翘楚，受人尊敬惯了，我稍微气一气，就气走了一大半……”

　　陆星儿却知道，这个人口中的稍微，也一定是叫人难以忍受的程度。

　　“那剩下的呢？”

　　“剩下那一个啊，我没斗过去，可真是位人物，最后我乖乖跟着他学了两年……”

　　陆星儿倒真想见见沈瓒口中的人物，向他请教请教，到底是用了什么招儿，才能“降服”住了这位少爷。

　　他说够了站起来，推门就往里面走，陆星儿跟了过去，才发现里面存着许多乐器，足足占了一整面墙的柜子。

　　端庄而优雅的盘踞在这里，却无人问津。

　　陆星儿意外的发现了一架小提琴，伸手取了下来。

　　她站直了身子，将琴架到肩膀处，拉出了第一个音符，大抵是许久没拉了，不知是琴弦生疏，还是她生疏了。

　　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她拉的是莫扎特第十七号嬉游曲中的小步舞曲。

　　轻快而端庄，好像一不留神闯入了中世纪公主的古堡，与她在花丛里玩捉迷藏。

　　沈瓒看着陆星儿，她站在落地窗前，笔直而陶醉，好像旋转八音盒里姿态优雅，孜孜不倦的小人。

　　难得来了兴致，他走到钢琴前坐下，在第二段稍微轻缓的旋律中，跟上了她的节奏。

　　沈瓒是真的没有撒谎，他学这些都不肯用心的，弹错了好几个音，为了配合他的节奏，陆星儿不得不慢了下来。

　　一曲奏完，陆星儿身心俱疲，可这位少爷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看不出来啊陆星儿，你还会拉这个？”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捡到宝了，我拉得不错吧？”

　　“确实不错……”他应景地夸赞了一句，却没见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陆星儿却笑了，眼睛弯弯的，十分喜悦的模样，有些不舍地将琴放回柜子里的架子上。

　　沈瓒瞧出了她的这份不舍，“你要喜欢就把这琴带回去，放这儿也是浪费，平白落了灰……”

　　陆星儿摇摇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她可只会这一首曲子。

　　还是那时候刚到巴洛维亚，她还带着旅行社的时候，旅行社老板儿子是话剧社的小提琴手。

　　雨天或者旅行社顾客少，陆星儿没活儿的时候，就让他教自己拉这个。

　　因为没基础，她又不肯一步步来，最后学了好久，才学会了这么一首曲子。

　　要是把琴拿回去，她天天给沈瓒拉这首莫扎特小步舞曲，她保不准这位少爷会不会将她连人带琴赶出去。

　　她不想拿，沈瓒也没坚持，陆星儿觉得现在这位少爷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沈瓒，你最近因为什么不开心啊？”

　　他迟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竟然被她瞧了出来。

　　他一言不发，她就耐心等着。

　　良久之后，他开口，声音不急不缓，“你知道吗，我们家……我还有个姐姐。”

　　这是他第二次跟她讲起他们家里的事情，讲起他的家人。

　　“我姐姐因为我妈的事情，跟老古董不和，最后闹翻了，单方面的跟老古董断了父女关系，她很独立，不像我，她很早就不花家里的钱了……”

　　“她总满世界到处跑着，我们不常联系，但逢我生日前夕，她都会回来，可今年没有……”

　　沈瓒生于1995年一个大雪纷飞的冬至。

　　他出生后不久母亲就去世了。

　　在他的描述中，他的这位姐姐，优秀，独立，爱护弟弟，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幼年丧母，对母亲零星的印象少得几乎没有，对父亲的感情也很复杂，唯独对姐姐，是不掺异样的亲情。

　　在书房里待到了傍晚，两人才出来，陆星儿习惯性地朝对面望了一眼，怔在了原地。

　　对面墙上挂着不少老照片，尽管被装裱得很好，但也泛了一层浅黄。

　　其中有一张，一家三口，中年男子搂着一对儿女，男孩儿是半大模样，神色别扭，女孩儿的手揉着男孩儿的头。

　　这么一张照片，却叫陆星儿眼熟不已，叫她不忍相信那么一个，几乎是呼之欲出的事实。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些表面上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命运在暗地里却早已牵扯到了一起。

　　正朝着她不可预知的未来发展。

　　沈瓒将门带上，见她站在照片前出神，一眼不眨地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突然有些不自在。

　　“这是我九岁时候照的，我姐姐那时候十一岁……”

　　恍惚中，陆星儿突然记起，好像是那么稀松平常的一个晚上，她和沈玫靠在沙发上聊着天，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月色朦朦胧胧的。

　　聊着聊着，她就有些困了，沈玫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进耳朵里，“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但不如你懂事，他就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儿……”

　　她还说，“等有机会了，我介绍给你认识……”

　　她当时似乎，顺着答了一声好，接下来呢，接下来不敌睡意的她，就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