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gorge

4、故人（下）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班了，今天师傅由于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累的不行就说要早点回家休息，让我和阿美也早点回去。正好今天的手头工作也处理完了。

　　律师助理们一开始要做的事情就是熟悉业务和流程，都相对简单，所以在实习了一个月后我也很快适应新环境和同事。阿美和我同跟着一个师傅，阿美是个有些神经大条的女孩，她每天上班化淡妆，一脸正派神情，一下班就成了追星狂魔，还喜欢称自己为“妈妈粉”，每天抱着她的韩国idol的照片口水三千尺，能为最后一张限量发行DVD全然不顾形象地和应援团其他人争吵，充分发挥了作为未来律师的口才天赋。

　　下班后我见她还抱着自己的手机屏保犯花痴，口中说妈妈最爱你了，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宝宝。我就拉起她说一起去吃日料。她抬头对我说。

　　“奇怪，你不是说你最近减肥不吃晚饭哒？昨天叫你去吃石锅饭还拒绝我。”

　　我这时候正郁闷烦躁，为自己怎么那时候就傻傻回复子瑜答应帮她而苦恼，此刻只想靠美食缓解此刻焦虑，我拉起阿美说。

　　“不管了，先吃饱再说，今天这家大众点评上很火，你去不去？”

　　阿美立刻投来一个职业微笑，说去。

　　我们去的这家日料不接受提前预约，所以等我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人满为患，拍起了长长的列队，阿美说让我先排队然后她就立刻冲去前台问服务员小姐姐排号去了。我盯着前面一个大高个的后脑勺心里默默吐槽，这位男士是吃了激素吗长得这么高，差不多185左右，不过也有可能我太矮，从初中时候坐座位永远在第一排的我不喜欢和太高的人站在一起，因为这样会给我很强烈的压迫感和不安全感，我就往后退了几步，我和那人之间大概隔开了有一人距离，就在这时候一个带着孙子的岁数并不算大的大妈很自然地站在了我前面，我愣了一下，开口对着大妈的后脑勺说。

　　“您好，您好像插队了，我原本是排在这里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声音太小，大妈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拉着她小孙孙的手说着安抚的话。正好这时阿美也回来了，她看我无奈的眼神顿时明白了原委。暴脾气上来声音提升了八度，冲那位大妈说。

　　“您好，这个位置是我和我的朋友一起排好的，希望您不要插队，排队要按顺序。”

　　阿美的大嗓门吸引了不少关注，很多人顿时往我们这边看过来，大妈开口也不饶人，说。

　　“哟，小姑娘我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插队，我就看这没人站了怎么了？我在排队啊。”

　　“我朋友刚在这排队我就去前面拿号的，我回来您就站这了，你说你没插队，那我们在这排十分钟的又怎么说呢？”

　　阿美声音很大语速也快，我们这一小块地方瞬间成了“舞台”中心，大妈不等阿美把话说完就一个劲说我在排队啊你哪个眼睛看到我插队，甚至蹦出来几个不太好的形容词。

　　“你这个小姑娘别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插队啊，你说啊。”

　　我感受到无数道像宇宙射线一般强烈的目光，不明所以的人们盯着我看后又盯着正在争吵中的阿美和大妈。阿美顿时拿出要法庭辩论的气势冲到大妈面前，我一把上去拽住她，我问她你要干嘛，好丢人，反正就两个位置让他们好了，我们前面也还有20多号人呢，随他去抢好了。这时候忽然传来了一个沉稳年轻的声音，是前面的185大个子，他转头，对着大妈说了一句。

　　“我看见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阿姨您刚拉着您的孙子站在我后面了，而我后面本来是站着这两个女生的。”

　　有了证人的舆论立刻开始一边倾斜，人群中开始骚乱起来，我后面一对中年夫妇也开始告诉周围的人说是大妈插队了，大妈拉着孙子的手紧了紧，而她的小孙子怯怯地拉住奶奶的手躲在她身后。

　　“现在前后都能证明您插队，所以阿姨您觉得给您的小孙子做这种榜样应该的吗。”

　　大高个又补刀一句，大妈明显气势弱了很多。反而又冲站在一旁的阿美示弱起来。

　　“不好意思啊姑娘，不过这家店我们前几天就来排了就没排到，我家小孙孙真的很想吃他家的鳗鱼饭，都叫了好几天了，算是帮阿姨一个忙好不好。”

　　大妈一脸赔笑对着阿美说。我贴在阿美耳边说要不就算了，看在小朋友份上，就在这时前面走过来一个穿着时尚的女人，高跟鞋蹬蹬作响，她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瞪了我和阿美一眼，拉住小朋友对大妈说。

　　“妈我们走吧，换一家，这家日料档次反正也很一般，东西又不好吃。”

　　然后她对小男孩轻声说今天不吃日料吃别的，小孩都很好哄，点点头拉着妈妈的手一起走远了。等她们走了我松了一口气，我无奈地笑了，一方面笑现在这有些人怎么就这么可笑，另一方面笑阿美这是真有够厉害。

　　“阿美，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当刑辩律师好吗？你这口才不去做死磕派我真怕屈才。”

　　阿美冲我比出一个YEAH的手势，说当然，自己可是为了自己的宝贝们天天微博舌战喷子的人。我发现那个185大个子一直盯着阿美的样子嘴角带笑，我好像心中有些了然。对阿美说要不然我们和那个刚帮我们解围的帅哥拼桌吧反正他也一个人，不料大个子也正有这打算，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吃。

　　此刻时间是下午七点整，上海的无数大小霓虹亮起，把这座城市映衬的无比华丽，初春已至，街边的法国梧桐叶子在风中微微晃动，在明亮的路灯下细数起自己的脉络，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各种玉兰花和迎春花，送来一丝丝甜美的香气。大个子叫汪皓月，是某所本地高校的大三学生，专业机械工程，今天他原本约了室友一起吃饭，结果他排队时候室友告诉他有事情来不了，他就只能一个人了，他举起梅酒抿了一口笑着说，不过还好今天有两位美女作陪了。阿美和我也举起酒杯，我坐在他的斜左侧，看到他好看的侧脸和服帖在前额的碎发，他发现我在打量他，就迎上我的目光朝我一笑，我也冲他笑了笑，转头去看窗外的路灯和大树，楼下的行人熙熙攘攘，日料店门口的纸灯笼后还有排队等候的攒动人群，店铺和街道也在这景象中变得不怎么清晰了，这样的感觉让人很有安全感，我喜欢夜晚。

　　当天回去的时候我们两个和汪皓月互相加了微信，我以为和185之间的交情大概也就限于这样，或许一个月后，不或许更早，两周后就又会像陌生人那般删掉算了。让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很多事情会改变我今后10年，乃至今后的所有人生。像是忽然被小型勃朗宁手枪一击穿透所有的时空，留下不大不小的血洞，只有悲伤和懊悔汩汩流出，一直好不了。

　　这两天被子瑜的忽然出现打断了我原有的生活节奏，最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像今早上这样，被师傅当着自己部门同事和其他部门所有同事的面骂得狗血淋头。

　　“你真是吃饭的时候先拿出镜子来照一照好不啦，看自己配不配吃这碗饭。让你送个材料给当事人你都能送错，一个是企业破产一个是夫妻离婚，这两个差太多了吧，还好企业破产这个案子已经接近尾声，也没什么机密文件在里面，要不然你以后都甭想再进来。”

　　我低着头，恨不得自己变成鸵鸟。师傅虽然平时对我们和善，也会给我们许多指导，但是她的高职业素养和严谨的作风不允许错误，如果谁犯错，她骂起来毫不含糊。和她一起共事多年的同辈也招架不住她那一口“铁嘴”，我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听人说师傅到现在还没结婚也是因为她的性格，过于严苛，无人敢近，虽然长得顶级漂亮，身材和皮肤养护的就像是二十四五的样子，虽然她本人已经虚岁36了。

　　还好今天她没有说更多平时的狠话，还好我今天戴了眼镜，否则眼睛里打转的泪水怕早就被别人看到了。没有什么事情是做起来的容易的，要想做得足够好的话。

　　“别发呆了快去补救，你直接去离婚案子当事人那里拿文件，公司那边的我已经处理好，下午还要开车去嘉兴一趟，季风你收拾下和我走。”

　　我点点头连忙拿起桌上的手机打电话和对方预约时间，检查师傅交给我的其他文件，一早上忙下来发现自己喝了一杯咖啡顶了一早上也不觉得饿，中午拿到文件后又立刻赶回律所，师傅说去嘉兴要提前。

　　这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细细再想起那时也顾不上难过，等到回来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师傅说要和我一起去吃饭，说实在早上那件事情还是刺激到我了，心里也对师傅自然产生了一些怨气，就推说自己想先回去休息了。师傅她老人家倒是很宽容，让我回去好好休息。

　　“今天辛苦了，傻丫头，别怨我。我着急起来是嘴坏。但是要想在这一行立足，没点真本事不行，尽早做好觉悟。”

　　我点点头，副驾上的师傅难得的也露出了些疲倦。

　　“好了，你不必送我，地铁口在这，我记得你家坐二号线就几站，明天按时上班。”

　　我等车开远后长抒一口气，高气压风暴终于过去了。瞬间无力感和过度劳累感一起袭来，几乎要站不稳脚。我坐在花坛边，活动了僵硬的脖子拿出了手机，发现霸屏一天的那小孩的消息。

　　“喂，快回我啊季风，我知道了在XX区的酒吧，名叫月神。”
　　“你到底在干嘛啊，前面都回复那么快的。”
　　“喂，你失联啦，我要报警了。”
　　“……”

　　我觉得失落，今天的我累死累活跑了一天，而她不晓得干嘛竟然能连续发十几条微信，想到这就觉得不舒服。我回复。

　　“忙，出外勤，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整天那么闲。”

　　不过我发出去就又后悔，这样说她未免不礼貌。不过心中的小恶魔此刻复苏，我不想撤回，要是子瑜那么玻璃心，那也就没什么继续做朋友的必要，这样的朋友很累，虽然我们可能都算不上朋友。出乎意外，她回复了。

　　“辛苦了，你早点回家休息。”

　　今天晚上天气不算糟，能看到月亮，明亮的，清晰的。可能是我忽然吸入很多了花的香气，可能是我也忽然想要去释放压抑，我发现子瑜说的区就是我目前所在。打开手机导航，月神就在我一公里开外的地方，到了地方我才明白子瑜说的话，这家酒吧的确很好找，因为这是一家为数不多的LES吧啊。

　　进去以后我就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乱撞，因为我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被各种身体冲撞着，目光打量着、我走到了调酒台所在（还好这地方偏僻，在舞台左侧，要不我打死都不会过去），看到长发及腰，手里摆弄调酒杯的女孩，她穿黑色宽大衬衣，破洞牛仔裤，袖子挽起露出半截纤细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能反光。我只见过肖慕音的照片一次，高中照片，不过此刻我很明白，那个调酒师就是她。心里一遍遍重复着那句话，一边走向她。

　　“终于见到你了，肖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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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如果不出意外会更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