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收容所》幻视苍

1、糟老头子坏得很

　　天空城斯凯拉。外地人都是这么称呼这里的。但是当艾达真的抵达这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头衔是多么的讽刺。
　　谁能想到，天空城根本就看不见天呢。
　　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从时间上来看是黑了，因为在连天都看不到的地方，你也别指望能看到太阳了吧。工厂冒出的黑压压的黑云在斯凯拉的上空聚集，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长久的黑暗当中。即便有着隔离黑云的防护罩，空气中也仍然弥漫着酸臭的气味。
　　“穿着缎子衣服的大小姐，可不该来这种地方。”
　　靠在火车站肮脏凌乱的展台边上的流浪汉看了一眼踌躇了半天的艾达这么说了一句：“小心被阴沟里的老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可真是‘友好’的迎接。艾达扫了那个坐在角落里，裹着一块油乎乎的破布的流浪汉一眼，她什么也没说。毕竟就谁也不想和‘阴沟里的老鼠’扯上什么关系。在还没被缠上之前还是快走吧。
　　“去黑童谣4号？”出租车司机把眼睛从他带补丁的鸭舌帽下露出来一点，好像在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艾达，但最后他还是做出了决定，用下巴指了指车后座，“上车吧。”
　　艾达松了口气，这附近就这一辆出租车，光是站在路边就能感觉到身后那个流浪汉投来的露骨的目光，要是这车不拉自己的活儿，恐怕自己就要遭殃了。
　　“您知道，黑童谣4号是什么地方吗？”
　　“咦？”
　　车子刚刚起步，司机就发出了这么一句疑问。艾达注意到他正在通过车内后视镜小心的观察自己。
　　“看您穿的衣服，不像是本地人。”司机紧接着说。
　　“我是来这儿找我外公的。”艾达回了一句。她祈求在得知自己在这里有‘亲戚’之后，这名司机令人不安的气息能稍微收敛一些。
　　“外公……？”可惜的是艾达的祈祷并没有生效，这名司机变得更加狐疑的通过后视镜打量起艾达来。
　　“是、是啊……”艾达快要被看毛了，“妈妈……不。我是说，哥哥他们已经先到了。请您开快一些。”于是她加大了亲戚的‘筹码’，虽然是骗人的。
　　“一看您就是第一次来斯凯拉。这个时间点儿，可什么车都开不快。”还好这次司机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他似乎放弃追问艾达的事情，而是打开了车窗让车外虽然有些酸味但还清凉的风吹进来一点。
　　在这之后司机就没再说话。车不紧不慢的在斯凯拉黑色的道路上行驶。就如司机刚刚提到的，路上的车很多，并且人员嘈杂。时不时就有人突然穿越电车的轨道从一边窜出来让路上的车辆来个急刹车。
　　咒骂，叫卖，嬉笑，干呕，以及电子广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斯凯拉给人一种低俗却富有活力的感觉——但艾达无瑕关心这些。
　　她大概算是被家族赶出来的。因为生活在内环区的上流人士家族是不能容忍一粒瑕疵存在的。遗憾的是，对伊斯曼家族而言，艾达就是那个瑕疵。
　　以天才的血统为骄傲的伊斯曼家族，不需要她这种平凡的继承人。考不上一流名牌大学，进不了顶尖机械研究院，甚至就连他们看得上眼的工作都找不到的家伙，就会被丢到连太阳都没有的城市里吃黑烟。
　　一边唉声叹气的想着烦心事，车子一边走走停停，过了得有一个多小时，捂着翻腾的胃的艾达终于看到了前方闪烁着暗淡白光的‘黑童谣街’的路牌。司机把车停在了路口：“到了。小姐。”
　　“唔……”要吐了……艾达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咽了口酸水才缓过来说话，“谢谢您……不用找了。”丢给了司机一张大钞，艾达拎起行李就逃出了出租车，本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结果到了外面一吸气就被一股酸臭辣了嗓子，这让艾达在路边干呕了半天，好在她一整天滴米未进，什么也吐不出来。
　　好想回家啊……
　　艾达红着眼眶，拖着行李，忍着脚上的疼痛往黑童谣街的巷子里走。怪不得那司机一脸困惑的打量自己，这条街阴森森的一个人看不见不说，就连墙壁还有地面都黑乎乎的。在这种暗淡的光线下，艾达根本就分不清那些黑色是本来就有的颜色还是被糊上的污迹。她觉得脚下黏黏的，有一种踩在烂泥上的感觉，甚至还能发出那种粘稠的声音。
　　外公究竟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虽然自己因为‘平庸’而被赶出内环，但外公可是全家上上下下都公认的‘天才’。他怎么可能会和被抛弃了的自己一样被家人丢在这里？
　　带着这种疑问，最终，艾达站在了黑童谣街4号的门前。
　　看着眼前窄小的门框，艾达心中最后一点点的希望被摧毁了。她现在只能祈祷屋子里的空气没有这种酸臭味，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头疼的厉害，就连眼睛都变得干涩酸痛，
　　艾达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她只好用力的敲，结果刚敲了两下，这破门竟然就自己开了！仔细一看门锁是坏的！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艾达的心头，她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
　　“外公？您在吗？莫里斯外公？”
　　艾达甚至不敢叫得太大声，屋子里黑漆漆的，她适应了好一阵才稍微能看清点东西。老式复古的木地板踩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外……外公——”
　　“嘿！！！我的外孙女呀！！！”
　　“啊啊啊啊！！”
　　因为突然之间房间上空就传来了广播的声音，把本来就战战兢兢的艾达吓得够呛，但是那广播声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似的仍然在说话：“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外公我已经受不了这连天都看不见的鬼地方，带着所有值钱的东西远走高飞了！其实呢，我早就想要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了，就是放不下这家店……”
　　“什、什么鬼……？”这是事先录好的录音，一定是设定好了扫描自己的基因信息然后自动播放的！艾达惊恐的望着声音传来的上方，“什么叫远走高飞了？！”
　　“……当我听说你要来向我学习的时候，我就知道机会来了！是时候将这家店‘传’给你了！我唯一的继承人！我的外孙女艾达·伊斯曼啊！！”录音里的老头子还在慷慨激昂，“只要能经营好这家店（并还清欠款）你就能得到老家那些傻子们的认可了吧！！反正你也别无选择！外公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也想要去寻找第二春什么的，你能明白的吧？一切就交给你了！！”
　　在此之后，录音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艾达惊讶的张着嘴，在寂静中站了半天，她还在整理她刚刚听到的富有冲击力的信息。就在她刚要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的时候，录音突然再次响起——
　　“对了！虽然值钱的我都拿走了，但是还剩下了两个不可回收的……你看着办吧，说不定他们能帮帮你。大概。好了我要去赶飞船了！祝我一路顺风吧！！”
　　祝你飞船坠毁啊糟老头子——！！！！
　　丢下一个破地方以及一屁股债然后卷钱逃走的臭老头才不是我外公！！！
　　震惊的艾达在心里发出了呐喊，而实际上她现在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房子破破烂烂空空如也，就连把椅子都没有，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艾达·伊斯曼正式从内环区的高等公民沦为外环边境的流浪汉。
　　还正欲哭无泪的时候，艾达就听到房间的深处传来了声音。她突然想起刚刚录音里提到的‘不可回收’的物件，应、应该不是活的……吧？怎么说那老头也不会把大活人随便丢在这种地方——
　　“呀啊啊啊！！！”
　　还在这么想着，艾达就眼见着房间深处的阴影里冲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好像只有一只冒着红光的眼睛，同样散发着红色光芒的机械手臂此时因为快速的奔跑而在黑暗中划出两条曲线！！伴随着艾达的尖叫，这人笔直的冲了过来抬起手就是一拳！！
　　咣当一声！！被按在地上的艾达脑袋边上的地板被巨大的力量直接击碎甚至冒出了青烟！！！
　　“对不起！！！我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莫里斯那老头子是怎么回事！！他把你丢在这里不关我事啊！！！”
　　错了！完全错了！！完全嘀咕了那老头子的‘实力’！！他真的能把大活人丢在这个地方啊！仔细想想自己可是他亲孙女都被丢下了啊！！！
　　“…………”
　　和捂着脸就开始哭的艾达不同的是，攻击她的人相当的淡定，艾达偷偷的从指缝里看向他的脸，他现在正压在自己身上，红色眼睛放出不正常的光芒，这种光说明他的眼睛已经被替换成了电子眼。透过电子光，能够发现这个人的左眼被绷带缠着，脸上有一些破损的伤疤。
　　“你是……莫里斯的外孙女？”这人这会儿开口说话，听上去是个年轻的声音。
　　“是、是……”艾达颤颤巍巍的发出声音。
　　“这样啊。还以为是那些流浪汉又闯进来了。”男人说着就直起腰来，但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停了一下，接着迅速的俯身闻了一下艾达的头发，“什么味儿？！！”
　　“香、香、香水味！！！”怎么回事！突然好凶！！
　　“哦。”语气又变得平静，男人这次从艾达身上起来了，“里奥。”
　　“……咦？”
　　“我叫里奥。”
　　“我……我叫艾达……”艾达弱弱的把捂着脸的手拿开，然后眼睛盯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家伙小心翼翼的从地上坐起来，“那个……你是……外公的……？”
　　“瑕疵品。”里奥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刚刚暗淡下去的红色眼睛又亮起了光，“就和你一样……艾达。我们都是被人抛弃的，瑕疵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