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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公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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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傅清颜不客气地拽着姜浩到屋后。
“小娘子?”姜浩拿她没办法,只能无奈地问。“这拉拉扯扯的,实在不好看。”
若是让先生和夫人瞧见了,他可得不着好。
傅清颜放开他,盯着他的眼睛问:“今日正午发生了什么?”
“今日正午?”姜浩觉得自己仿佛在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强作镇定,“小娘子这话倒叫我听不明白了,今日正午能发生什么事。”
“今日用饭的时候,阿娘很不开心。”活了两辈子,傅清颜不会连这一点洞察力都没有。
她看着姜浩,危险地眯了眯眼,明明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却生生让姜浩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你说不说?”
姜浩想,自己答应了夫人,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出尔反尔?于是梗着脖子不说话。
傅清颜背着手在他面前踱步:“你不说是吧?便让我来猜上一猜。”
“晨起之后,阿娘先在屋里做了半个时辰刺绣,之后便去买菜,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再往后便是去大厨房准备午饭,这样算来,便是在大厨房出的事。
这院子就这么大,若是在大厨房里出了事,想来不仅一个人瞧见。既然如此,我只要去问问这院子里住的其他人,自然就清楚了。不过——”
“若是不小心让我娘知道了,我便说,是你告诉我的。”
姜浩抽了抽嘴角,这显然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小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
傅清颜哼了一声:“你说不说!我娘受了欺负,你却还要瞒着,安的是什么心?”
姜浩哭笑不得,江氏不将这件糟心事告诉傅彦父女,当然是为着如今傅彦前途未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闹大了,不仅坏了江氏的名声,传出去对傅彦...
“你就算问出来,又能做什么?”姜浩半蹲下身,他今年快十八,比十三岁的傅清颜高了足足两个头还多,平视着她。
傅清颜笑了笑:“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没有叫阿娘白白被别人欺负的道理。
姜浩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眼前这个小娘子面貌姣好,一身清凌凌的气质,仿佛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他虽没有见过那些名门世家娇养出来的矜贵娘子,却觉得也不过就是傅家小娘子这样了。这几日相处,他一直以为她目下无尘,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娇女,现在看来,倒是他眼拙了。娇虽娇,却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
这恰好对了姜浩的胃口,父母早逝,虽有邻里偶尔接济,更多还是要靠他自己立起来。市井中摸爬滚打这些年,姜浩最明白对于某些人,绝不能让步。
“小娘子要怎么报仇?”
“你且先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傅清颜神情淡然。
然而随着姜浩慢慢道来,她的脸色渐渐变得冷凝。她不记得上辈子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回事,真的只有十三岁的傅清颜看不出江氏在饭桌上的强颜欢笑。
“果然是无耻之尤。”傅清颜咬着牙道。
“小娘子可有主意?”姜浩问,他虽然不觉得傅清颜能有什么好主意,不过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怎么让王嫂子一家丢个大人,看他们还敢胡说八道。
只是如今的姜浩道行还是浅了些,便是傅清颜也一眼可以看出他心里的盘算。未来的吏部尚书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能一边笑着谈笑风生一边给面前的人挖坑,如今的姜浩,还差了几分火候。
“昨日吏部发下告示,让人抄书换粮。”傅清颜缓缓道。
这有什么关系?姜浩有些想不明白了。
傅清颜却没有为他解惑,一月之后礼部侍郎李安贫会亲自来验收抄的书,只是他性子小心谨慎,从不敢擅专,若想把
那家人赶出去,最好的人选——傅清颜回忆了一会儿,应该是现任的刑部尚书谢煜。就在这瞬间,傅清颜心中便有了主意。
她又说:“还请姜家哥哥去打探一下,这污蔑我阿娘的恶妇一家是何来历。”
这倒简单,姜浩爽快地应下了。看傅清颜胸有沟壑的模样,他也没有多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由自主地相信傅清颜,姜浩一边走一边挠了挠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这小娘子难不成山中精怪妖魅,能蛊惑人心?
不不不,哪有这样小的妖魅。
皇宫。
俞锦觞乘着装饰华丽的马车进了宫门,原本这是不合规矩的,谁让他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呢。父亲是随着皇帝赵琰南征北战,为他称帝立下汗马功劳的俞大将军,母亲是皇后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生下来便含着金汤匙,受尽宠爱。
尤其是一年前,赵琰称帝的那场关键战役,是他领兵对上数十倍于己方的兵力,成功地拖延到赵琰进了长安,他自己也殒身于那一战。赵琰派人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他的尸首,只找到残破的盔甲,从此,帝后夫妇对这个作为俞将军独苗的大外甥更加纵容了。
再说作为张家长女的俞母,张家世代行商,士农工商,张家虽然世代积累了千万家财,在那些士族命门眼里,还是下九流。恰逢乱世,俞母与皇后张婴的父亲当机立断,收拢生意,包袱款款地跑路了。
张父能做那么大的生意,自然有一双慧眼,在万千起义军中选中了赵琰和俞大将军做女婿,倾尽家财投资。张父膝下只有嫡出的一儿二女,长女嫁了当时还是个大头兵的俞大将军,次女嫁了也只是个小队正的赵琰。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赵琰当了皇帝,封张婴为皇后,追封俞大将军为镇国公,俞母为一品国公夫人,张家独子也做了安国公,张家一跃成为长安新贵。
俞锦觞身世如此,帝后并张家都对他千娇万宠,把他养成个纨绔任性的性子。不过俞锦觞也没有真的成了一个欺男霸女的恶霸,不过是娇气且好享受了一些。譬如进宫,寻常人进宫都要步行,他却因为皇宫太大,进宫走起来累得慌,向帝后抱怨了好几回,终于求了一个坐车进宫的特权。这皇宫虽然被末帝烧了一遭,恢宏的格局却还在,只是破破烂烂的叫人看着可怜。
俞锦觞也不是第一回进宫了,可看见这情景,心里还是忍不住啧啧感叹。姨父这皇帝当得也真是憋屈,修个皇宫都没钱,据说现在那些官吏的俸禄都还是用他的私房发的。
椒房殿外,俞锦觞与赵琰长子赵璋错身而过。
“见过表兄。”赵璋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在俞锦觞面前一点也没有作为皇子的傲气,他抬手对俞锦觞俯身施了一礼。
“表弟好。”俞锦觞也漫不经心地对他回了礼。“又来看娘娘?”
“嗯。”赵璋除了尴尬地应一声之外,也没别的话好说了。他是歌姬生的庶子,身份原本是上不得台面的,好在生母是个聪明人,他一生下就想把他送到还没做皇后的张婴身边抚养,被拒绝后就老老实实养着孩子,从不仗着生了赵琰的长子就兴风作浪,是以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只是太聪明了也不好,自从进了皇宫,天天让自己的儿子到张婴面前刷存在感,俞锦觞十回进宫,有八回能在椒房殿碰着他。
俞锦觞也不想和他多说,径直进了椒房殿。
门口的宫女见了他,一反方才对赵璋的冷淡,一脸惊喜地通报:“小公爷来了!”
张婴在案几后跪坐着看着奏折,听了这句话,放下奏折抬头。
俞锦觞已经到了她面前:“敬爱的姨母,想我了吗?”
张婴宠溺地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个小皮猴子。”
“就算是小皮猴子,也是姨母最爱的小皮猴子。”俞锦觞厚脸皮地说。
张婴笑着摇摇头,吩咐人奉上各地进贡的水果和精细糕点:“多吃点儿,看看你都廋了。”
俞锦觞实在无奈:“姨母,你和我娘真是亲姐妹,回回见我都是这句话。”
他随手抓了个雪梨啃起来,含含糊糊地说:“方才我又看到了赵璋。这玉姬也真是执着,也不想想,就赵璋那个性子,哪里是做一国之君的料。”
张婴严肃了脸色:“好了,这也是你能胡说的。”
俞锦觞撇了撇嘴:“这话就是拿去姨父面前说,我也是不怕的,原就是实话。”
张婴拿他也没办法,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俞锦觞这性子还是她和赵琰亲自宠出来的。
“姨母,若是你能生个孩子...”
张婴脸上的笑意淡了,俞锦觞自知失言,讪讪地住了口,一心一意啃起了梨。张婴陪着赵琰南征北战许多年,有一回为了替他挡箭中了毒,坏了身体,再不能生育。赵琰现在有五子四女,都不是张婴所出。
“姨母,你生气啦...”俞锦觞小心翼翼地问。
张婴轻轻笑起来,“这有什么可生气的。阿觞,没有孩子,我对陛下这些孩子正好能一视同仁。”
若是她有孩子,背靠张家、俞家,又是嫡出,等他到了而立之年,赵琰还能做到不猜忌吗?便是她和赵琰感情再好,又哪里禁得起种种猜疑。
盛极必衰,张家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国公,一个国公夫人,已经足够惹眼,下一位陛下如果还留着张家血脉,那么不管是那些传承百年的名门世家,还是靠战功晋身的满朝新贵都不会乐意。
不如干脆不要孩子,这样赵琰心中对她便是愧疚的,她便能借此护住张家和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