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逃婚》落魄惊风

6、贾府招工（六）

　　半个时辰后，客栈一间上房，被包成猪头样的谷大少爷萎靡地靠在窗前的红漆美人塌上，同样猪头状的大壮坐在下首的脚凳上正帮他揉着手臂上的淤青。

　　谷大少爷露出来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从最初的嚎叫到后来的惨叫，谷大少爷如今已经没了多少力气，花里胡哨的手臂软软地垂在榻边任由大壮“蹂躏”，嘴里也只能发出哼哼的声音。

　　“幸好幸好，手脚都没有断，谷大少爷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惜安抹了一把汗，略弯着腰站在离美人塌不远的地方赔着笑，那距离不远不近，正好能听到谷大少爷偶尔发出的含糊声音，但也不会被其一把抓住。

　　谷大少爷已经知道自己是这起意外的始作俑者，为防止那两位受害者头脑不清醒找自己出气，她有必要远离一点。

　　谷安之被“吉人自有天相”这种厚颜无耻的话气地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简直人神共愤啊。他情绪一时没控制好，那哼声便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

　　这一阵高腔哼大概是扯动了伤口，他狼嚎了两声又转成有节奏的低哼，原本立起来的脑袋也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坐在脚凳上的大壮转过那张比谷大少爷还肿胀的脸，恨恨地瞪了惜安一眼。那眼睛，就如同一个发好的黑面馒头里面嵌进去两粒绿豆，由于面团太软，绿豆嵌的有点深，从对面看只能看到两个小绿点。此时那小绿点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正努力想脱困而出展示下全貌，直挤地边上的面团一阵扭曲。

　　惜安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房间里的另一人。

　　“刚刚真是多谢兄台，不然谷大少爷可就......,”她又行了个礼，语气诚恳。自从荷包事件发生后，她就开始到处行礼作揖。不过，这都是应该的，谁让她刚刚作死了呢。

　　“到时小可难辞其咎，也会陷入大麻烦中。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刚才局面混乱，走霉运的谷大少年眨眼就被埋进人群，眼看事情不可收拾，惜安情急之下撸起袖子，正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去救人之际，却见一人从上空飞身掠进人群，也不知怎的发力，正在围殴谷大少爷的人群同时都后退了一些，下一刻，人就被捞了出来。

　　捞出来后的谷大少爷一路嚎叫着被拎到惜安面前，那声音嚎地整个客栈都是回声，惜安当时全部心神都在求着漫天神佛不要将这位倒霉催的收走，压根没心情对这位万人丛中救人的义士表达感激之情。

　　此时定睛一看，没想到这竟然是名年纪不大的少年，穿了一身最常见的黑衣长袍，看上去就跟普通的公子哥没啥差别。

　　“不必。”

　　黑衣少年言简意赅，语气也听不出情绪。惜安正想再说什么，一阵脚步声在门外由远及近飞快传来。

　　人未到，声先至。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身材娇小的不生以矫健的步伐丝毫没有停顿地直扑到惜安跟前。

　　“没事，没事。公子我没事，有事的是那位。”惜安一把抓住不生在她身上上下检查的手，对着不生猛眨眼睛。

　　搞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老爷们摸着另一个大老爷们，还那么激烈。

　　“咦，”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奇道，“你怎么回来的？你不是押在糖人摊吗？”

　　不生停下动作，指了指不知何时站在黑衣少年后面的中年男子道：“公子，是这位大哥帮您付了钱，带我过来的。那卖糖人的不是个好人。”不生三言两句将事情说完，却是那卖糖人的仗着人多势众，收了钱不放人，想活吃两脚羊。听得惜安一阵发愣。

　　“人心险恶，人心险恶啊。”惜安拍了拍不生，感叹道。好在她们主仆俩运气不算，有惊无险。她回过神来，转头却发现那黑衣少年与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房门。

　　“兄台，还请留下名字，谷大少爷也好给您立个生祠！”她追到门口对着两人背影大喊。

　　黑衣少年的脚步似乎一顿，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屋内，一个嘶哑的陌生声音在此时响起，略有点抖略有点哑，不过听上去蕴含着无尽的愤怒。

　　“大壮......”

　　只见，谷大少爷吃力地睁开一条缝，抬起一根萝卜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惜安。

　　“算账......”

　　翌日卯时未到，贾府门口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正对贾府大门的台阶往下铺了块五尺见宽的大红布，此时红布上面排满了人，看年纪都在二十以下，个个难掩喜色地探头张望。周围的人你推我搡，但却都在离红布不远的地方停住，愣是没人踏上去，只是面带艳羡地看着红布上的那些年轻人。

　　红布边缘处每隔一段距离站着一个打扮各异的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每个人手上都托着一个金色的圆形状托盘。托盘上覆着红绸，上面各竖着一块牌子，写着甲未、丁卯，辛酉等不同一字样。仔细一看，顺义茶馆那黑面跑堂小二正满面喜色地排在队伍中间，手上托盘上的字样赫然是“甲子”。

　　惜安到的时候，那队伍已经排了有半里长。她扶着走路还是一拐一拐的谷大少爷，没好气地说到：“谷大少爷家有万金，当真要来挣这点蝇头小利？”

　　“你当我愿意？”谷大少爷捏了捏那条好腿，吸了口气反问。

　　一直压着这腿走，肌肉有点酸痛，“你要是能给我十两黄金，我立马转身就走。”

　　都说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缝，谷安之这辈子活到一十八，如今总算是见识到了。先是好好在官道上赶路，却被一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野鸡带进了大青山，迷了路。在山林里兜兜转转去掉半条命，好不容易转出来后以为赶上个大热闹，却不料祸从天降，走在大街上无缘无故被人群殴，差点毁了他英俊的相貌。但，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被群殴时，不知哪个王八羔子竟然将他身上的银钱摸了个干净，甚至连腰上挂着的玉坠，头上戴的玉石都被人撸了去。

　　总之，他谷大少爷现在浑身上下拿不出一个大子来，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大壮这个跟了他十年的小厮了。这种熟练工种，应该能换上一些钱。

　　但他没玩够啊，没有了大壮跑前跑后安排行程，打点住宿，他一个人怎么游山玩水？尤其是，他从小到大除了睡觉就没有没人伺候的时候，若是没有了大壮，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将会遭遇什么凄惨的场面。

　　像他这样聪明绝顶的人，是绝对不会做出卖了大壮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并且，在认清形势后，他立马改变了让大壮暴打始作俑者出气的打算，而选择了更实惠的方式：赔钱！

　　可惜大少爷开价太高，双方谈不拢。一来二去，不知怎的说到了贾府招工，谷安之这才知道自己竟然也是符合要求的幸运儿之一。不过他这幸运却是打了折扣，不然如果他在茶馆或者其他什么的地方听到这消息，十两白银就是妥妥的了。

　　总之，谷大少爷最后决定，要么惜安赔他十两黄金，要么惜安陪着他一同去贾府碰碰运气。如果中了，就让惜安陪十两白银了事，如果不中，那就必须赔他五两黄金！

　　“你怎么不去抢？”惜安听到这个要求，咬牙切齿地大喊。

　　“抢不过。”谷大少爷一副无赖样，指了指他和大壮那两张青紫交加的猪头脸，“你自己选？”
　　这是被威胁了？惜安悄悄摸了摸藏着一叠银票的胸口，想想做人还是要有底线，毕竟的确是自己的不是。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要在她家山阴，五两黄金买个干净，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此时听到谷大少爷的无赖声音，惜安的牙又痒了。

　　“那祝谷大少爷今日鸿运高照！”惜安磨着后牙槽，语气阴森得让谷大少爷打了个颤。

　　一路过来这货一会这儿疼，一会那儿疼，却不让他的小厮扶，一定要她亲自扶着走，不然就赖着不动。这样的无赖，她真想将十两黄金的银票换成金子，狠狠砸在他的狗头上。

　　可惜人穷志短，昨儿个她盘点了自己的随身银子，鞋垫下的、中衣内侧的，包括藏在最里面内袋里的，全部加起来已经不到五百两。她还准备继续南下游山玩水，不玩个一年半载是绝不会回去的。所以，拿银子砸狗头这种奢侈的想法只能在自个脑子里兜兜风，做是绝对不能做的。

　　谷大少爷继续哼哼，整个人有半个身子的重量挨在惜安身上，偶尔斜着眼睛看惜安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大乐，顿时觉得这种报仇方式实在是解恨之极，比纯粹砸银子有趣的多。

　　而且，这小白脸身上的味道让人舒服，跟家里常用的宁清香味道相似，谷大少爷惬意地眯起眼睛，如果地方合适，他估计能直接睡过去。

　　他咧着嘴又往惜安那边歪了歪，却被人猛地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