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逃婚》落魄惊风

46、一别两宽

　　“侧妃？”
　　谢图南用力点头，少年的眉眼带着喜意，感受到惜安慢慢抽离的手，伸手去抓却落了个空。他不以为意，眉角笑意越来越浓，欢喜让他忽略了这不起眼的小动作。
　　“正是。此次阴差阳错降师伏诛，父皇论功行赏，赐下两名侧妃。”
　　惜安感受到一股凉意从指尖顺着血液快速传递，一个呼吸间那股凉意便蔓延到了整条手臂，随即嚣张地冲进她的心房。身体不可控制地微微发抖。
　　她极力控制，不想让对方察觉。谢图南果然也没有发现异样，他的神色至真至诚，继续说道。
　　“一得了旨意，我便快马加鞭赶来接你。”少年面上的欢喜被情意替代，那双狭长的眼睛彷佛蕴满了星辰，温柔地对着惜安发光，俊朗的面上也逐渐泛起一层粉色。
　　惜安有些恍惚，望着面前情意绵绵又略带羞涩的少年，脑子里却突然出现她第一次见到谢图南的情景。
　　街上人潮涌动，几乎所有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冲，一白衣少年面露惊骇瞬间被人群淹没，拳头雨点般落下，她听不见这些人的声音，却能看到每个人面上或疯狂或惊慌或嬉笑的神色。黑衣少年就在这时从天而降，就那么一探手，一勾脚，人群便散开了一些，转眼间他手上便多了一个挥舞着双手蓬头垢面的白衣人。
　　他纵身跃上高处，明明那么远，惜安却能清晰记得落在人群之外的他冷面黑袍，飞眉薄唇。
　　又一恍惚，镜头变了。大青山中他一身鲜血，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几缕黑发粘在他惨白的脸上，鲜红乌黑苍白，三种极致的颜色一同出现，有一种让人心颤的美。
　　再恍惚，倾盆大雨下一辆马车疾驰在山野，冲进破庙之中。火光亮起，少年抱着浑身发烫的少女，眉目紧缩，却面色坚毅。
　　再一动，山阴路上绿野土坡，小小的鲜花摇曳，少年坐在土坡嘴角含笑，目露温色，注视着前面弯腰摘着紫色小花的少女。那少女将花别在头上，转头望过来，面上是大大的笑容。
　　惜安的心彷佛突然被刀捅入，酸涩瞬间涨满全身。
　　她知道，她的心房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打开，待到知道他是皇子，她的心里已经装了他。
　　她也知道，他的心中有她。
　　她是个商户女，从来没有想过攀上高枝，对于婚嫁，她的理想就是找一个门当户对，尊重她不拘着她的良人。春日踏青，夏天泛舟，秋日上山，寒冬玩雪，两人一家，慢慢再多上几个小小的胖胖的娃娃。
　　往前的十几年，她似乎就是在这样的轨迹上被人宠溺着生活，一点点接近自己的目标。只是没想到，命运却将她连上了这样的人。
　　那是皇家啊，三宫六院，嫔妃姬妾......
　　她之前一直不愿意多想，如今，终于要面对现实了。
　　远去的思绪被拉回，惜安深深吸了口气，手臂上的伤口被拉扯，疼痛袭来。惜安觉得这疼痛感来的及时，她的头脑更加清醒了。
　　“你之前留下的信，要我等你，等的便是这样的吗？”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清澈，哑声问。
　　惜安的话更让谢图南有些不安，他直觉这个问题有玄机，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却抓不住头绪，最终只好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见谢图南神色担忧，惜安鼻子一酸，泪意便涌了上来。她连忙垂下头，张大着眼睛将双目中的眼泪硬生生压住。
　　她不敢眨眼，因为一眨眼那眼泪便留不住，会一滴一滴地滴落到锦被，被他发觉。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心存侥幸。
　　是她天真了。
　　惜安无声一笑，这最后一问就当是了了自己的过去吧。
　　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将眼泪逼回去，对上谢图南的双眼。
　　“大哥......”惜安看着对方瞬间变色的表情，酸涩感又不受控制地泛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喉咙本就干涩难受，喝下的茶水让嗓子顺滑了些许，不断上涌的酸涩却再度让嗓子嘶哑。虽然声音不大，她的语气却很是坚定。
　　“我一个商户女，本就高攀不上皇家。”见谢图南神色一松想要开口，惜安摆手制止了他。她想一口气说完，若是被打断，这乱麻就不能被快速理清了。
　　“戏本子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想来皇家的海定然是比侯门更深。原本我想，只要两个人两情相悦，便是再深的海，我也是有胆子去闯一闯的。”她扯动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淡笑。看起来有些自嘲的味道。
　　“不过，还是我想的太简单了。皇家毕竟是皇家，社稷子嗣，国运朝事，要考虑的太多。作为皇子，你定然有许多身不由己。”
　　她看着谢图南慢慢柔和的面色，咬一咬牙：“我的心很小，只能容的下一人。我希望，能与我一起走下去的人，也只能容得下我一人。”
　　她目光坚定得看着他，原本有些哀伤的眼睛渐渐又变的坚强。谢图南甚至能看到那双眼睛里慢慢燃起了火苗，小小的一簇灼伤了他的心房。
　　说到这里，谢图南终于明白惜安的意思。他的表情有些挣扎，那双惜安印象中坚毅平静甚至有些淡漠的眸色中甚至有了一丝慌乱。
　　他试图去握惜安的手，伸到一半最终停了下来。他顿了顿，最终开口。
　　“安儿，她们是父皇赐下，我不能推拒。我可以跟你保证，入府后，就让她们安安稳稳呆在后院，我院子还是养得起几个闲人的。”他解释地慌张，语气却坚定地犹如起誓一般。
　　惜安摇摇头，“那王妃呢？”
　　这话犹如一柄钢刀，瞬间将谢图南面上的坚定搅碎。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我虽然不懂朝堂，但多少也知道一些皇家联姻之事。自古以前，历代王朝，皇子皇孙，正妃的人选多出自朝廷命官之女，即便你再与我同心，我一商户女想来是没有资格做正妃的。若我入了你后院，待到正妃进府，你还能如刚刚说的那般吗？”
　　谢图南面色一变，无从辩驳。
　　惜安惨然一笑：“即便你愿意，正妃能愿意？即便正妃愿意，正妃的母族能愿意？待到那时，你还能如刚才一般信誓旦旦？而我，届时又能何去何从？”
　　惜安一口气说完，看着谢图南越来越白的面色，她再次强压住心头酸涩，嘶哑的声音掩盖住无数心意。
　　“所以，倒不如你我，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惜安的声音不大，谢图南却觉得耳边有无数炸雷响起。他心绪大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直到手上被塞进一杯热茶，暖意从茶杯传递到手掌，让冰冷的手有了些许温度，这才缓过神来。
　　“主子，您没事吧？”
　　张大看着坐在雕花交椅上神色恍惚的谢图南，忧心忡忡地问。
　　从五皇子的暗卫到后来的亲卫首领，他是看着谢图南长大的。他无亲无故，在万人中被挑选出作为五皇子的暗卫，那时的谢图南才只有不到三周岁。他看着五皇子从不到他腿高长到如今比他还高的少年，说句大不敬的话，在他心中，五皇子便是自己的至亲。
　　这么多年，他陪着谢图南闯过无数腥风血雨，连多年前那种宫变他都陪着一起过来了，却从来没有见过谢图南有如此神色。
　　一向以为自己已经心如磐石的张大，继善化寺之后，短短半年间第二次有了心慌的感觉。
　　“张大......”
　　谢图南声音很轻，却瞬间将张大的思绪拉回。他面容一整，沉声道：“在！”
　　“你说，若你是我，你是会选择遵守旨意，还是遵守本心？”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张大的后背却是瞬间湿了一片。
　　这是什么意思？
　　张大大脑飞速运转，他能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却摸不出是什么原因导致五皇子说出这样的话。
　　找不出因，便不能断言果。
　　饶是张大跟在谢图南身边多年，是谢图南身边第一人，也不能就这样的问话随意开口。
　　脑中不知怎的突然出现被压入天牢中的原东顺王，谢臣东侧头朝那些押解着他的禁军冷笑，白面朱衣，长眉入鬓，即使沦为阶下囚也气势睥睨。
　　张大后背更湿，他的头更低了些，最终心一横。
　　“奴才不敢妄断。不过奴才没有本心，若一定要有，主子的意思就是奴才的本心。”
　　说完，垂头站立，如泥塑般，再不发一言。
　　室内静寂，唯有谢图南手中茶盏被轻轻晃动发出的若有似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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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