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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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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冶没出事。货柜车根本没刹,在她车头前半米处,堪堪开过去了。
陈冶的右小腿,由于踩刹车用力过度而隐隐作痛,大概抽筋了。货柜车歪歪扭扭又走二十多米,才在路边停下来。陈冶抹把额上的急汗,说不清是冷是热,呵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旁边的车,被这幕也吓着了,尽管她的车横在路中,却没谁鸣号催促。货柜车的司机,从窗口探出头看她这边,脸上同样惊恐万分。陈冶犹豫片刻,要不要痛骂货柜司机:你不要命也罢,干吗连累别人!看到他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一踩油门,还是走了。
陈冶泡咖啡时遇到沈珏,后者关切地问她怎么脸色灰白,看上去没往日精神。她把经过大略说了下,说的人后怕,闻者惊心。沈珏脱口而出,“幸好,否则明天情人节你要收到大堆鲜花了。”陈冶明白她是指如果受伤住院,别人肯定会带花来探望,哭笑不得切一声道,“不是收鲜花,要收花篮了。”沈珏哈哈一笑,“好好,幽默感还在。”
虽然能讲笑,陈冶心情沉重,偏偏这天事特别多。下午大厅里女孩子们窃窃私语,她不知业务们在聊些什么,听声音像虫子吃草,光觉得心烦,甩手把笔掷在桌上。片刻间知道她们在激动什么了,总监领着人进来,她赶紧含笑起立相迎。
新招的副总监,空降兵。没位置也可以生出位置来,只要有需要。
陈冶算明白那些职场小说不是空穴来风了,外头能人多的是,上头根本没打算在内部提,亏四个大区经理,你防我我防你,怕一不留神让别人上了位。据她所知,另外三个都私下和人事部同事打听过年底绩效考核的结果,只为总监旁边新布置了办公室。要不是她后院起火,闹得无情无绪,说不定也早暗下功夫了。
这样也好,免得无论提升四人中的哪个,某种程度都不好。哪怕天上掉的这块馅饼砸到自己头上,陈冶也没信心在如此逆市有所作为,何况另外三人肯定会从中作难,到时进退两难,还不如现在外来和尚好念经。更让人高兴的是来的男上司,陈冶是女性,但对与同性共事敬而远之。她手下清一色男性,人事部向总监投诉陈冶搞性别歧视,她很婉转地解释,“我身为女性,自认细心、勤奋、谨慎、忠实度高。整组人如果女性多了,未免过于保守,欠缺冲劲。”理由不充分,意思很明确:不要。总监明白有能力的下属多少有点小性子,只要不碍大局没关系,何况此处不收,另外还有三处可以收呢。
陈冶向新来的上司,大方地伸出手,“欢迎,请多指教。”对方从容地伸出手,轻轻一握,放开,“请多支持。”
人生的无奈,永远在于你已经尽力控制,然则不由控制的事偏偏接二连三发生。正当陈冶为未来几年无升职希望而唏嘘时,坏消息又来了。
何志伟母亲胆结石发作,吐到黄胆水都出来了,何爸爸急忙把她送到附近医院,然后通知儿子媳妇。陈冶妈比女儿先去,她是能干人,见亲家母捂着肚子面孔蜡黄,立马跑去找医生商量安排住院病床,理由是急诊室环境差,不利病人休息。给她好话说尽,居然要到间二人房。陈冶到时,自己母亲正和亲家公商量明早开刀的事,何妈妈在床上哼哼唧唧。
何妈妈的胆结石已生了十几年,期间也发作过几次,医生建议开刀,被她忍住了。这次发作来势汹汹,据何爸爸说昨晚半夜开始痛,痛到今天再也吃不消,宁可吃一刀解除痛苦。
陈冶妈当着亲家的面,细细叮咛女儿照顾病人的要点,最后说过两天送黑鱼汤来,今天要回家烧饭先走了。陈冶把她送到医院大门,正好遇到何志伟急匆匆向里走。
陈冶看着他惺惺作态敷衍母亲,“是啊,最近公司有点小忙。”“嗯,明白,我会请个护工,陈冶工作压力大,没时间精力看护病人。”“麻烦妈妈你过来,回去路上小心。”她又是鄙夷又是好笑,多么诚恳的话啊,可见人变起来真是没办法的事情,枕边人要满嘴跑火车,她也不能一脚踹开他,只不过他还是从前那个人吗?
沈珏回到家,沙发上坐着在看报纸的张家晨,花瓶里插着束红玫瑰。见她进门,张家晨略略欠身打了个招呼,母亲笑眯眯地说,“家里放了把玫瑰,房里房外都是香气。”沈珏没好气,“红玫瑰哪有白玫瑰好看,我最不喜欢这种颜色了。”母亲发出个眼神警告,沈珏怏怏不乐坐在另一只沙发上陪客人聊天。
“没兴趣,我不喜欢趁热闹,特别这种没意思的节日。”
“累,最近部门有个大活动,忙着排练。”
“报纸好看吗?你干吗不在家上上网,也比在我家看报纸有趣啊。”
最后一句纯属发自内心的呼吁,但她遇到的是脸皮奇厚的男人,居然不慌不忙地将报纸翻了页,“《新民晚报》很好看,内容齐全,可惜我家没订。”
没辙,沈珏偷偷打量他。张家晨生得不难看,长方脸,浓眉大眼。看见沈珏盯着他,抬头向她一笑,露出两只虎牙。沈珏愁眉苦脸地想,怎么能赶走他呢,这人狡猾得很,明知我对他没意思,仗着两家的交情赖着不走。要是他天天跑来蹲着,万一铁杵磨成针,打动了咱妈的心,硬要把我嫁给他,那可怎么办?然而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她只好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当笑容。
饭后沈爸爸与沈妈妈识相地退居二线,躲在房里看电视,把客厅留给两人发展感情。沈爸爸问沈妈妈,“你看小伙子有戏不?”沈妈妈摇摇头,“只听见他一个人高谈阔论,不听见女儿回应,危险。”慈父严母,“强扭的瓜不甜,要不明天我们和小伙子私下谈谈,让他别浪费时间了?”沈妈妈扫他一眼,“追求?啥叫追求,本来要小伙子努力在后头追呀,哪有一下革命成功的,太容易得到反而不懂珍惜。咱们女儿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傻头傻脑一头栽进去,别人也不觉得她好。幸亏对方自动消失,否则你说我们赞成好还是反对好?”
沈珏没听见父母的窃窃私语,尽管耳边有人滔滔不绝,她的心思全放在其他地方了,2月28日他会来,穿什么衣服好?太隆重不好,但普通西服套装未免也太平凡。要不中式,做身旗袍?不行,旗袍被穿滥了,叉开得高的像夜总会小姐,其他样子的呢又像茶楼服务员。或者干脆牛仔裤玩性格,嗯,不适合场合。
她看着电视发呆,也没听见张家晨说了句什么。
张家晨暗叹口气,如果不是第一眼见到就有胸口被猛击的感觉,就是她,我心目中的妻子,自己还会不会坐在这里挨冷面孔?幸好学理的人耐得住寂寞与等待,张家晨到硕士毕业前,不不,甚至到如今,大半时间都花在一次又一次做实验上。对于失败,他的心得是重头再来,不信不行,因此当沈珏第九次打呵欠时,他仍能温文尔雅地告别,“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