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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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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经济形势,阮明年在副总监的位子上不敢有怠,翻资料,拜访大客户,找下属谈话。一番辛苦,似乎摸着了点边,HM的产品在同行业算屈指一数的牌子,已经有固定的客户群,难在不降价的前提下挖别人碗里的饭。人事关系不复杂,可惜五十岁的总监脾气温和,纵得销售有点放肆。两位男大区经理还好,男人有男人的默契,乐和地吃了两次饭,席间推杯换盏聊得欢。但另两位,却让他无从入手。貌恭而实踞,阮明年想了想,最后决定用此五字形容黄微和陈冶。
因此,他第一次主持会议,给姗姗来迟的陈冶来了把火。
陈冶不是故意的,用抽离的眼光看自身,现在的她整个就一过山车,完全靠惯性支撑着在生活的轨道上前进,哪还来得及考虑其他。从小学到如今,她基本没做过出格的事,包括结婚。何志伟是学兄,读书时两人交往不多,等毕业了才慢慢地走得近。陈冶不占别人便宜,也不占别人便宜,总是上次何志伟买了单,她就主动把下次的单买了。处得久了,何志伟和她说不如选时间把证领掉,陈冶点点头说好。作为一个惯常以理性安排生活的人,陈冶在何志伟处遭到了生平最沉重的打击。她对阮明年的心不在焉,只是因为他和何做派有些相似,同样发型,同样厚且深的双眼皮,连用的古龙水都是同款。
不过,再无可奈何,陈冶尽量客气而周到地面对阮明年,她今天的迟到只是因为何志伟的父亲出事了。何家祸不单行,何爸爸陪了几天病人,上年纪的人经不起劳累,早上起床头晕,进洗手间时脚一滑,把额头撞在洗手盆上,缝了六七针。何志伟未开手机,何妈妈把电话打到她那,等何志伟赶到,陈冶再去上班。十点开会,她足足迟到二十分钟。
陈冶匆匆走进会议室,只想悄悄坐下,免得打断阮明年的话。后者却没放过她,他停了下来,看了看表,再看着她,就是不吭声。这样,全会议室的销售经理们,足有四十多双眼睛盯在她身上。陈冶心道不好,看来触了逆鳞。她连忙站起来,充满诚意地说,“非常抱歉,请原谅。”阮明年似笑非笑,慢吞吞地说,“陈小姐,相信你也听过那句名言,没有任何理由。希望在销售部再也不要出现没请假就迟到的情况,否则,哪怕是年资已久的老员工,我也会发出警告信,按旷工处理。”
听他说到“没请假”三字,陈冶的眼睛刷一下,瞄向坐在阮明年旁边的部门秘书朱文静。早在二个多小时前,她已经打电话让小姑娘替她填张假条。朱文静没抬头,陈冶迅速想到,是无心忘了帮她请假,还是故意不提这档事。不过既然已授人以柄,当着满满一堂人,就算申辩请过假,一,朱文静可能不承认;二,有和新上司闹不和的嫌疑;三,就算上司批评错了,此刻并不是解释的好场合。她忍气吞声地应了声,“是,我会改进。”一拳打在棉花上,阮明年也是做事的人,敲钟不在多,正了正神色,又回到会议主题上。
会开到近十二点,倒是很热闹,差不多是2009年誓师大会,各个销售表态度说决心,如狼似虎。陈冶听着,想起昨天收的邮件通知,取消四大区域经理的销售折扣权,统一收归到副总监手上,以后看人脸色的时候多着呢。转侧间看到黄微嘴上挂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两人眼光交错,嗤嗤查查蹦出会心的火花。阮明年自然看到了,由不得诧异女人奇怪的友谊,既和谐又暗藏机锋。
散了会,有好事的销售和业务,在茶水间说刚才的事,阮明年和陈冶的交锋,“阮帅哥立发下马威,陈姐姐识时务赔礼快。”说得起劲,眼尖的看见两位当事人拿着杯子站在后面,顿时一群人作鸟兽散,打头的还在那奇怪为什么突然讨论声低了,回头一看,赶紧低头闪。
阮明年向陈冶笑笑,“我开会很严肃,说话重了点,不过我做事对事不对人。”他过来倒咖啡,陈冶跟了来,就是想抓住茶水间说话比较轻松的气氛和他聊几句,闻言答道,“是我不对。今早我有点私事,一急忘记向你直接请假,光和秘书说了,是我的疏忽。销售人员不坐班,本来纪律松散,我作为大区经理,再不起好头,上行下效,还不成盘沙。”阮明年“哦”了声,关切地问,“怎么样,事情解决没?”陈冶哪会和他谈家事,含糊应过。又聊点其他的,两人满面春风回各自办公室,座位上等看好戏的人说不得都有点失望。
陈冶刚坐下,朱文静的电话来了,“陈姐,早上太忙,我没顾上帮你和阮总说请假的事,也没想到他那么小题大做,非抓住你嚷嚷。”不管是真是假,陈冶淡然地说,“噢,这事啊,没事的。”她越是这样,朱文静越发讪讪,陈冶待自己不薄,没短过小礼物,结果自己明哲保身。况且不知道后来两人在茶水间聊了些什么,看样子还处得不错,得罪女人和小人都不好。她犹豫了下,决定把知道的内幕告诉陈冶作补偿。看看周围没人,朱文静压低声音凑着话筒说,“陈姐,上头准备重新划分销售区域。据老头说,可能会裁员5%。”陈冶心里格楞一声,老头指的销售总监,平常对朱文静很不错,又有工作之便,朱时常比别人先知道消息。朱文静嘴紧,会说出来的事一般已确实。陈冶被朱文静透出来的风震得七零八落,胡乱答应,“嗯嗯,谢谢啦,我会注意的。”
转眼到午饭,办公室里人走得三三两两,陈冶懒得吃饭。但黄微没走,并且像要过来聊几句的样子,陈冶不想给对方深谈的机会,连忙跟下班的大部队走。等出了大楼,别人约好午饭的结伴走了,也有叫陈冶一起的,被她笑笑推掉,最后只剩孤身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你说这人生,就是拿人开玩笑的,专等安逸了、舒泰了,好吧,鼻子啊额头啊就撞上物件了。偏偏还不是独自摸着走这条路,旁边有别人看着呢,再鼻青眼肿,哪怕额头起高楼了,还得撑着笑着。想找个人结伴走,不定啥时候那人放了手,差的更会推一把,管你撞墙了跌跤了,那是你自己没站稳。
不能信自己,更不能信别人,这人生哪这人生。
三十二岁的陈冶,呆呆地坐在树下。内外交困,她该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就算她怎么样了,又会怎么样?
难怪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陈冶想了半天,没得出什么结论。正在她晕头转向时,有人试探着拍了拍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