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人大事不妙》茶深

35、第 35 章

　　第三十五折

　　春山长似一尊欢喜佛，道：“孟大人说了，这杯御赐的梨花白施大人若是不喝，怕是走不了。”他笑眯眯地说：“夜还长，这杯酒就留着施大人慢慢品吧，奴才在外头候着，等着为您送行。”

　　八扇木门俱震，把整个花厅围成一个囫囵的洞穴，只有一缕月光洒落。

　　辛夷哆嗦着爬过去，拔下发上的银簪，点了点那杯酒，霎时间，簪头乌黑。

　　三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施然瘫软在地，盯着那杯酒出神。澄澈的酒液折着天上好月的光，也似一轮圆圆的小月亮，漾在他的心头。月色寒苦，冷进了骨头缝里。

　　施然吸了一口凉气，抬手就要饮。

　　邓议一脚就要踢翻那杯酒，被施然回手护住了，靴子尖擦破了他手背的一点皮，火辣辣地疼。“孟榴昀那小子要杀你！”

　　“不可能！”施然摇头，目光炯炯，“行光绝不会杀我！”

　　邓议看他犯傻，叹了一口气，道：“无论是孟榴昀还是皇上，或者他们合起伙来，这杯酒喝了，你必死。”

　　“那一定是皇上借着孟榴昀的名头要杀我，和孟榴昀无关的……”施然喃喃道，“他如今还在宫中，他家又是官宦人家，小命都捏在皇上手里，此刻怕是也有苦说不出。”

　　施然拉住邓议的手：“如果他要杀我，当初地动就不会救我，也不会，也不会替我伪造那副画，替我想法子跑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舒言，你快想想，是不是孟榴昀借着这杯酒，想对我说些什么？”

　　邓议皮笑肉不笑，“我看不出来。”

　　施然急得跺脚，道：“方才你还把我比作孟尝君，那你鸡鸣狗盗的本事呢！”

　　“所以我这不是再替你保命吗？”邓议恨铁不成钢，“你不信我，反而去信孟榴昀？如果不是他在宫里作妖，你会到今日这个地步？就不怕一切都是他演的戏，要你家破人亡乖乖就死，死前还念着他的好？他们这些诗书传世，可惯会做伪君子。”

　　“不是的！行光只是想查明自己姐姐的死因，他在帮我！”他迎着邓议怀疑的目光，支支吾吾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行光他，他其实……”

　　邓议道：“孟榴昀喜欢你？”

　　施然道：“对。”

　　邓议道：“那天晚上，他是中了春药。”

　　施然瞪大眼睛。

　　“哦……”他僵硬地转身，躲着邓议的目光，絮絮地点头，捧着那杯酒来回地绕圈，像是一只笼子里的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邓议在旁边低声道：“我早些日子便已察觉，只是不忍心戳穿，哄你一时开心罢了。”

　　施然揉揉眼睛，“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诶……”他叹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夜里渐凉，那一口热气很快散成一团雾，让他脸上一片寂然朦胧。

　　他捧着那杯酒，像是情人捧着信物，伤春之人捧着残花，低垂的眉眼团着一脉温存，道：“他若要救我，这杯酒我非喝不可，否则他在宫中要受猜忌，他若要杀我，我死了，他会不会开心一点？”他扭头看邓议，“舒言，你神机妙算，却只说对了一半，不管孟榴昀如何看我，是我先看上他的。”

　　刘琤握着一把饵食，在逗鸟儿，那只红眼画眉在精细的竹笼里吧嗒吧嗒直跳。他扭头对坐在一边握着一卷书的孟榴昀道：“你入宫有多久了？”

　　孟榴昀抬头，微笑道：“已经快一个月了。”

　　“是么。”刘琤点点头，继续用金杆子去戳弄那只画眉，“在宫里陪着我，也挺没趣的吧。”

　　“怎么会……”孟榴昀摇摇头，放下书，“皇上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刘琤叹了一口气，转身道：“我小时候，在这宫中也觉得无趣极了，巴不得有人同我说说话斗斗嘴，我出生就是太子，其余的兄弟早夭得多，三弟，五弟……都活不过龆年，宫中见不着什么人，成日便是跟着太傅读书，父皇呢，又偏爱他人。”

　　孟榴昀抬头看他，迟疑了片刻，才道：“微臣儿时也是如此，家父常言，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是以族中子弟，多在开蒙时便研读六经。”

　　刘琤笑笑，“你以为我当真要同你说儿时念书的事情吗？”他仰头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我在想，将来若是为君，定不像父皇这样严厉凉薄，使得朝中众臣，没有不怕他的。我要挑一个不怕我的人，让他做我心腹，做我知音，即便是背地里斗斗嘴，也是趣事。”

　　孟榴昀低头，道：“微臣不敢冒犯。”

　　刘琤道：“我刚说完你不怕，你如今怎么又如履薄冰起来了？”

　　孟榴昀道：“从前，是微臣年轻气盛，时常言语顶撞圣上，如今，圣上贤明大量，不怪罪微臣，并不代表微臣做对了。”

　　刘琤道：“我并不怪你顶撞我，真的，行光。不过，你瞒我的事，是不是太多了？”

　　孟榴昀没有动，道：“微臣不明白。”

　　刘琤笑了，道：“我如你所愿送走施然，只是临行前借你的名头赐他一杯酒壮行，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