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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折 ...

  •   第二十七折

      丞相府摔碎的残瓦已经清干净了,孟榴昀深夜无眠,缓缓绕着院子走动,这里荒得有些久了,偶尔听到小虫从叶尖跳到另一个叶尖的窸窣声。原来那株梅树只剩下了个木桩子,半死不活。孟榴昀大哥爱好侍弄梅花,他耳濡目染,知道若是细心呵护,来年冬天未必不会发花。他正欲走近细瞧,又听见厨房那边有施然的声音,仔细一听,辛夷也在。

      “……不成不成,你一个姑娘家,手臂上若是留下疤痕,以后怎么穿漂亮衣裳……”

      “那也不能……”辛夷恨恨道,“也不知道邓先生哪里来的古怪方子,竟要这个做药引!我去同他说,让他再想一个吧。”

      “诶,你别去,这个方子管用……”施然小声嘀咕。

      孟榴昀站在门前,隔着半掩的帘子往里看去,红红的灶火上还煎着药,一块湿毛巾冒着白气盖在上面,施然挽了袖子,那洁白如玉的小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他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施然嘶嘶的吸气声,抬着胳膊往碗里滴血,道:“可疼死我了,辛夷,快,拿一碟云片糕来,我要吃一片。”

      他往灶台上撂了匕首,上面还有浅浅一道红痕。怪不得昨日他抬手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

      孟榴昀一阵怔忡,转身走了。他恍惚分神,腿一软,平地也差点绊倒。

      施然这人他早有耳闻,不要说先皇在时何等骄惯,就是现在,也是个跪在殿上,嫌冷了都敢问皇帝要炭盆的人,他知他只知道享乐,怕费脑筋,怕辛苦,也怕疼。那日在梅树下,哭得那样厉害。

      辛夷若无其事端药到书房,见孟榴昀在灯下看书,连忙擦了擦红红的眼眶,道:“孟大人,药煎好了。”

      孟榴昀放下书卷,道:“辛苦了。”他端起碗,像是想起什么,问:“我看这书房墙上一片素净,施大人这里没有收藏些字画么?”

      辛夷暗笑他书生习气,道:“字画可多得是,都是先皇在时的赏赐,只是我们家大人说,字画他不懂,挂起来不知哪天就弄脏弄破了可惜,这几年除了分赠了几幅做了姚大人张大人他们的寿礼,其他的都在耳房堆着呢。”她指了指书房边一个小隔间,“若是孟大人觉得病中无聊,倒是可以替我们家大人挑一挑。”

      孟榴昀点头,道:“好。”

      “等等。”他叫住辛夷,又迟疑了,往日在家中,头上有兄长,族中兄弟也比他年长,嘘寒问暖柔情小意的事情,轮不到他来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道:“叫你们家大人,也早些歇了吧,不必为我这样费心。”

      “是。”辛夷含笑,退下了。

      孟榴昀见辛夷的影子从纱窗掠过,擎着小几上的烛台,走向耳房。正如辛夷所言,架子上纷乱堆着许多的画轴,就无人打理,震下许多浮灰。孟榴昀随意抽出几幅展开来看,都是前朝大家的墨宝,亦或者是久有逸名的画作,甚至有一副前朝许暮的寒山图,他父兄慨然思慕已久都无缘一件,不曾想造化弄人,却被压在了施然一个不懂风月的人手里。也可叹先皇对他宠爱之深。

      孟榴昀往下继续摸,瞥见一卷熟悉的金碧色裱绫,心头大恸,那是姐姐惯用的祥云荷花细纹绫绢,那副画,果真在施然这里。他简直气都喘不上,屏住呼吸抖着手去解那副画,日积月累,惊燕带时年磨损,竟然铿然坠地。

      那副画哗啦一声,终于展现在孟榴昀眼前。

      他瞪大着眼睛,喉底酸涩,举着蜡烛细细去照。

      画中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华贵少年,戴着金冠含笑端坐在水榭边,那眉眼,与施然别无二致。

      姐姐曾说,画中的人和他一模一样,说明姐姐画的,并不是施然。

      孟榴昀急着去看落款,只见上面用娟秀小字,题“岁在康平二年,春。流春亭。”

      孟榴昀深深吸气,几乎拿不稳这幅轻飘飘的,女儿家的戏作。康平二年,施然都尚未出生,流春亭他知道,是御中的一处景致,下有温泉,是以题为流春。只是先皇时候,那处便不许人去,姐姐何以画得这风流少年模样?

      康平二年,那是什么年份?

      孟榴昀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一般,脑子里炽热飞旋,墙外又有晚归的孩童,唱着摇星塌户的话,他突然猛地一抖,那副画从他手里落下,萎靡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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