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65、躁动的入学前后

　　因为一段不成功的恋情，心伤之下，迷上了听音乐，一吐心中块垒，指导老师是小妹。大桓说喜欢听柔和、抒情一类的，让她找歌，她推荐梁静茹、林俊杰和周杰伦慢歌。大桓听音乐不喜欢赶时髦，距离和积淀可以产生美，老歌还可以怀旧；也不喜欢重金属、摇滚和快歌，不大舒服。他在做简单思考和看书时，喜欢听音乐，不过必须是轻歌曼舞，感觉只是一阵风，风过无痕。在家的时候，比小妹还喜欢音乐，喜欢用DVD放歌碟，听得她发腻，反过来怪兄长了。
　　大桓在家时候，经常去小网吧上网，当时网吧业方兴未艾。早年用网吧电脑打游戏，最近不一样，很认真地在做博客。为了让自己的博客美化，也找一些图片、音乐素材，主要还是写博文，自己毕竟以文字见长。每天晚上在台灯下拿出一张裁好的十六开的纸，密密麻麻正反两面写满字，就是一篇小文章了，主要是散文，总结自己这些年的一些经历和感悟，怀念一些人和事，试过写小说，写得很干瘪，功力不够。
　　第二天下午在网吧室呆两个小时，埋头打字，将文章敲到网上，很机械的活。网吧老板喜欢琢磨这些网虫都在干嘛，但他看不透大桓的勾当，深不可测。一口气写了二三十篇文章，将博客地址发给自己的老朋友和同事，原来是期望那个人能了解我的，她看了没有，不知道。同事李来说博客做得不错，而反应最热烈的是老朋友田阮，他和大桓拥有近似的童年，就把很多博文转到自己的□□空间了。他盛赞大桓文笔了得，有报纸上副刊文章的水平，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一直鼓励大桓向文学方面发展，并且要写时尚的小说。
　　邻居家的国青，大桓一个学校的专科生，学计算机的，在省城买了一套房，花了30万，非常轰动，这年月，周围人在县城买房都很少。父亲提到大桓读研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学校分房子，这孩子一心去读书，把钥匙都交了，周围人一声叹息，书呆子。其实父亲心里暗爽，倍有面子。
　　这年谷黄的早一些，开学又晚一些，赶上了收稻谷。现在种地轻松多了，用联合收割机来欢庆丰收。打下来的稻子晒、收、装、卸，都是麻烦事，爸爸是学里、家里两头忙，身体也差了好多，原准备打电话让姑父过来，或者请一个人。再想想，求人不如求己，家里不是养着个大懒猫吗，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母亲和奶奶在争论大桓究竟有没有力气，大桓说我去，管它是不是激将法。到了地里，先用竹锨把谷四散分开，让太阳晒干，湿的谷子出来的米会碎掉。当时还穿着T恤，阳光一灼，马上小臂灰黑色。骑车回去，换了装备，衬衫、长裤、草帽，一样都不能少。这年是特别热一些，忙一阵，就钻到桑树底下咕水。大桓有时候就数数，看自己做了多少下，数来数去，忘了，有时候就推测自己完成多少百分比。上中学的时候，对着日历，过一天划一笔，几个春秋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将谷子收了装袋，再用农用车拖回去。谷子是先后割的，分两天才弄完，一共是92袋，在这年稻飞虱严重的情况下，产量还是不错的。装和卸是大桓和父亲合作完成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觉得这种一家人互相扶助的感觉真的很好。当父亲跟乡邻闲话时，提到大桓，只称“儿子”。一袋谷将近百斤，大桓抱着满场飞奔，但是不敢上肩，他的肩膀特别脆弱，承受不来，有力都不好使。开车拖谷，揽生意的是大桓小学同学，他一眼就认出了，倒是大桓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惭愧。
　　仅仅劳累两日，后遗症就很明显。腰被拉伤了，小妹戏称“被青春撞了下腰”，一用劲，就酸胀疼痛。脖颈上热出好多泡泡。戴草帽习惯了，热气蒸腾，晚上睡觉时老感觉草帽还长在头上，正如当初坐了三天船，上岸后一直感觉地在晃动。最不爽的是皮肤黑上加黑，幸好是男生，倒不妨粗旷一点。
　　临上学之前，下定决心去省城把鼻子治一治，常年打呼噜，再者怀疑自己有慢性鼻炎。在外漂了两年，总是独居，倒也无所谓。马上要过集体生活了，不想影响他人，想当初大学四年与老杜同处一室，这家伙称被大桓整成了神经衰弱，很过意不去。如果因为睡眠习惯受到室友的歧视和抵制，研究生生活的第一页会很灰暗，弄得自己很自卑。大桓心胸开阔，当然内心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是自卑产生的阴影，那里是霉菌生长的地方。自信的时候，积极进取，自卑的时候，软弱动摇。
　　从报纸上看到省城一家医院耳鼻喉科在做活动，诊断费全免，治疗费七折。这个医院不大，护士MM特别热情，由于广告的功效，耳鼻喉科比较热闹，要排队。一个四五十岁的女医生坐诊，让大桓张嘴“啊”一声，用窥镜检查他的鼻孔。结论出来了，鼻子尚好，无鼻炎，小舌头比正常人长一半，鼻梁骨弯曲，偏向一侧，这是打呼噜的主因。问题是要不要做鼻梁矫正手术，据医生说，这个手术在其他院里做要好几千，现在他们这在搞活动，只要两千多，这就很让大桓犹豫，怕疼，怕花钱（医生提到的估计是手术费，其他费用不包干的），怕住院治疗、康复耽误时间。跟那个医生聊天，医生说了句实话，大桓的鼾症对自身健康影响不大，可治可不治，只会影响别人，不会影响自己。大桓心想，那就先观望吧，有些事还是可以做到的，比如在校期间不饮酒，把睡姿从躺改为侧卧，加强锻炼，使松弛肌肉有弹性，都可减轻症状。
　　报到时间有两天，大桓是后一天到的学校。父亲早就坚持要送送大桓，他非常不乐意，都二十好几了，成年了，放在农村娃都满地爬了，还要家长跟前跟后，手忙脚忙，显得自己太窝囊，被宠坏似的。那一阵天气不好，阴雨连绵，想想一个人拖一大堆行李挤车避雨就累，最后也就没有拒绝父亲的好意。从家到省城很方便，一车可到，麻烦的是下车地方在江北，学校在江南，市内转车要大费周折。父亲随身带一根竹制扁担，把行李挑起来，用扁担轻松省力，只是形象不大雅，跟民工差不多。早5点就起床，睡眼惺忪赶早班车，大桓闭着眼睛，消费睡意，父亲买了大包早点，不时提醒大桓吃一点，吃一点，大桓不多吃早餐的，习惯。
　　车上有熟人，父亲在打招呼，送儿子上学，那份骄傲是溢于言表的。其中就有老同学知朋爸爸，他说，“大桓毕业了，那不是要教大学？”大桓是高调不起来的，为一个研究生蹉跎岁月，折腾多年，还是勉强上岸。转公汽时候，父亲招呼大桓一人扛一个包，车开门了就往里冲。下车倒是轻松，学校是终点站。父亲又是一根扁担一横，进了校园。
　　入学手续是很繁杂的，大桓让父亲歇歇，然后去转悠。迎新的小女生过来，大桓问，“有没有绿色通道？”弄得她们一愣。所谓绿色通道，就是宣传上说为贫困生准备的入学渠道。填不完的表，交不完的钱，至于学费先欠着。学校寝室挺紧张，登记一个，住进去一个。大桓分配到十栋研究生楼，这栋楼住研究生很有些年头了，一个大院子圈起来，前面是十一栋的背后，四周都是院墙，前面右侧有一个大铁门，门禁很严。这栋楼条件还可以，男女混住，女生在高层，就有故事发生。硕士博士混住，博士两人一间，硕士四人一间，很多人闭门熬论文，很安静，极少大声喧哗。
　　宿管阿姨给大桓一把钥匙，安排到212房间，宿舍原来住着一位政法学院的博士，他还有少量东西没清走，一手托着个足球，一手提个袋子。他看到大桓和他父亲进来，只望了一眼，就对大桓面露鄙夷之色。老父亲就是一又瘦又黑的老农或农民工，看样子经济条件不好，健康状况也不好，做儿子的不出来挣钱，还要死读书，一把瘦骨拆了当柴烧，于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