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63、朝露般的恋情

　　考前，有人送烟和购物卡，烟是二十多块一盒的，购物卡里100元，伺候好了，考试时候请高抬贵手，打分要松一点，重点照顾学生，本地老师都会提醒，差不多都要给满分。大桓有次看个学生不爽，硬生生压了他分，本地老师找你带队领导，寻思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了。
　　麻烦的是住宿，人多，一般是两人住一间，大桓的呼噜声太响了，过了第一晚，再找不到陪对的，因为白天要干活，晚上吵得人家睡不着也是罪过，大家也很会趋利避害。最后，每次都被领导指定，总是去那些相对差一点的地方住，让大桓很郁闷，也暗自担忧，自己的呼噜声见长，将来怎么过校园生活了，有一道阴影驱之不散。小组内中老年人多，有些乡镇学校，这种美差挤破头，连大桓一起只有三个年轻人，都挺爱显摆的，一个所在私立学校比文昌学校要好，另一位在镇上初中有编制，大桓深藏功与名，听他们吹牛。
　　大桓回来时候，书包里全是烟，20多块有十五盒，十多块有五六盒，大彭让他卖了，可挣不少钱。大桓全给周伟了，他未来岳父是本地人，让他作为上门礼物。周伟终于又还了500.自己父亲都没留一盒，全送人了，就为了讨债，如此卑微。
　　隔壁房搬进来一位中年老师，教数学的，四十岁，刚结婚，据说也是师范大学毕业生，在文昌学校三进三出。早期大学生那么稀罕，他应该算混得不好的一族，大学只能给你一个平台，将来的发展要靠能力和运气。
　　大桓的录取通知书寄来了，终于板上钉钉了，李燕拿着那张录取通知书，仔细地看，以大桓的实力考上研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等到第三年，落魄江湖，闹出一幕幕悲喜剧。吴飞开大招了，他成功地应聘省城一重点中学物理教师岗位，事业编，竞争很激烈，过关不容易，那是他的母校，有人揣测他背后是不是有关系。大桓和吴飞，经常摆尾的两人，成功逆袭了，都要回省城。
　　大桓都没往上凑，总务主任在那散播消息，“以委托培养方式读研，学校出学费，我们是不接受的。学校引进教育硕士，基本工资每月加300。”大桓觉得既好气又好笑，读研后我尽量不选择成为中学教师，如果只能当老师，我也不会回这所破学校，研究生学费虽然高，但我不会目光短浅如斯，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新来的体育老师，请高一组几位年轻老师吃饭，大桓想表现一下，先打个腹稿，然后逐一敬酒，祝酒词妙语连珠，他想引起语文老师林田的关注。大桓看的课外书，是文言原版的《聊斋志异》，曾经让林田大吃一惊。现在比较熟了，从办公室到宿舍区几分钟路，有时一起走，也能搭搭话。大桓从□□群中单独加林田为好友，并直接要她的手机号，平生第一次追女孩。
　　林田的情况，大桓了解一些，曾经有男友，后来分了。大桓在这种快要离开状态下开始感情历程确实让人费解，有所风闻的石开俊就很奇怪地看着他。对于大桓来说，最重要的是自信心回来了，上大学后，一路下滑，没有做过什么鼓舞人心的事，深深的自卑感压得自己心好痛，考研成功，不管来得多么侥幸，使自己意气风发，阴霾一扫而空。有自信了，就会想到要补课，迫不及待追求人生伴侣，多年的文学修养，对学中文的女孩青眼有加，如果琴瑟和谐，可以直通灵魂层面。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因为时间紧，来不及铺垫，自己也不会操作，一下就把人逼到墙角，To be or not----大桓很容易被怀疑到动机，是不是想找个人为你学费买单了？然后问题就复杂了。
　　大桓停止游戏，在新浪博客里注册账号，在上面写博文，把网址发给她，表明自己是文学爱好者，希望你能了解我，懂我。那个夏天，一直在博客里耕耘，可能给人的印象是你太聪明了，更加不可捉摸。当然，这是有些自恋的想法，很可能别人看不上你，形象气质不佳，经济条件不好。这样翻来覆去想，冷一阵热一阵，对自己大脑是一种折磨，然后他相信宿命的星座论，为了缓解这种炙烧，他爱上听音乐。结果是，每一次冲动后面都是被拒绝，很坚决。
　　交情好的十几位年青老师（没有石开俊）在一家知名餐厅喝酒吃饭，为大桓和吴飞送行，林田也在，和大桓遥遥相对，有些尴尬，马上被热烈气氛冲淡了。喝完酒去唱歌，大桓的公鸭嗓，唱王菲歌唱不上去，然后就歇了。这次活动，曾锐买单，结完账大家再分摊，把钱给他，结果有好几个人没给钱，白吃白喝白玩，让曾锐很不高兴，都什么人啦。
　　大桓最后一次晚自习，他坐在讲台上看书，下面学生总是不安地躁动，然后慢慢扩散开来，像煮沸的水。他下去转了转，效果不大，教室总是有嗡嗡的声音，他们不理会老师，相互扎堆说着话。是不是要拍桌子了，想想还是省点气力吧。在窗外的周伟看到了，就把大桓叫出去，板着脸一五一十教育他。大桓在走廊上透透气，心里重复着一句话，装逼被雷劈。这一幕被邻班的大彭看到了，他对大桓说，你都快走的人了，又何必了？周伟不提还钱的事，大桓后来逼着问，才要到一个保证。期末考试后，周伟专门跑去跟大桓说，某某，原来班上第一名，化学没及格，专门搞的？其实，他也是慢慢为自己赖账找心理依据，看你于大桓带的什么课，我还是你班主任，老受你拖累。
　　大彭、小刘他们喜欢打麻将，大桓跟着看，从来不下水，他们玩得有点大，输赢几百是常事。小刘房间有台电视机，德国世界杯如火如荼，大桓也不怕影响他休息，经常在他那看半夜球。在这里的年青人比较好相处，走了之后会不会怀念了？大家对前途看法比较灰暗，做一年算一年，这代学生还属于生育高峰，过几年，生源萎缩，学校将面临存亡的问题，所以远走高飞就要趁早。石开俊把他在山区教书的同学召唤过来，也是重点大学毕业，在教育界，不是学历和能力兼备，已经挺难混了。
　　学期结束，一个时代落幕了。那天晚上，大桓坐在家里电视机前，等世界杯决赛直播，他给林田发短信，“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你什么意思，我们很熟嘛？”大桓第一次体会到心碎的感觉，真的很痛。
　　大学时五兄弟很难聚在一起了，成松回了湖南，阳一去了广州，刘星和大桓两位没有参加老卢的婚礼，见到老卢照例是要罚酒三杯的。刘星飞省城，大桓坐公汽过来，老卢叫了车来省城接大家小聚一下。老卢叫大桓到长江三桥等着，那里不熟，打个的过去。在跟老卢联系时，最倒霉的事发生了，手机打到没电停机了。到大桥引桥上的警岗旁边等。找人借手机，没人肯借，大桥这么大，都快绝望了，到底他们把大桓找到了。然后一起去机场接刘星，刘星从海口飞广州，再从广州飞省城，广州那边雷雨大风，航班延迟，一直等到晚上6点20。出来时，又有麻烦，车停错地方，被开罚单，交警都下班了，找个警察交罚款好难。然后驱车去了老卢老家，离省城不远。刘星一贯高调，拉大桓聊天，吹他见过的高官政要，进过的娱乐场所，玩过的赌球麻将。他的话，信不信都付之一笑。
　　到老卢家时已经晚上9点半了，拜见伯父、伯母和嫂夫人，都是相识的人。他妈已经弄好了七八个菜，摆了出来，围在一起吃家宴。刘星掏了五百块钱，大桓愣了一下，拿出三百，都交给老卢，作为对他们结婚迟到的祝福，老卢收下了。大桓早上8点多吃的饭，饿得不行，不过，为大学时博得的浮名所累，老卢岂能放过，那么多啤酒等着。老卢的小叔（也是司机）要跟大桓干3瓶，3瓶酒不算什么，问题是饿得时间长了，又没吃饭，空腹喝酒，对胃的刺激很大，虽然没醉，但是头晕，第二天还胃痛。洗完澡，原准备娱乐一下，斗地主的，大桓实在头晕，刘星也很疲倦，就睡了。三人大床同眠，鼾声此起彼伏，颇不寂寞。
　　大家谈了一下一年来的经历。老卢日子过的有点紧，两个人没积下什么钱，老卢这人就是太够义气，借给朋友的钱超过一万，讲义气是他的优点，不忍说他。妻子10月初预产期，还要买房，他们现在住的是学校职工宿舍，教室改的，不是长久之计。嫂夫人确实贤惠，什么都不争的，连衣服都还是穿大学时的。刘星跟大桓说，老卢这么早结婚生子，也好也不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