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时代潮声》白桃薄荷乌龙茶

13、平静与暗流

　　艾德里克回到柏林后，兄妹两人约在豪斯咖啡厅碰面。自从夏莉加入联盟俱乐部以来，已经没有闲暇时间来此打工，故而她已辞职许久。老板待她不错，看在她勤勤恳恳的份上，除了薪资以外还给了一点奖金。这次更是吩咐给她切了一大块蛋糕。
　　夏莉聚精会神、没有形象地吃着面前的黑森林蛋糕，一抹巧克力奶油蹭到下巴都不知道。艾德里克有些爱怜地看着面前的妹妹，站起身来用餐巾替她擦干净，又打开桌上的糖罐，给她的咖啡里加了三块方糖。夏莉不喜欢太苦的味道，每次三块方糖，不能多也不能少。
　　艾德里克递给她一个打着蝴蝶结的白色方盒，“打开看看喜欢吗？”
　　夏莉一看，很漂亮时髦的一条粉色淑女裙。剪裁很好，光滑的段子质地，阳光下很有光泽。惊喜的是还有配套的别致小礼帽和蕾丝手套。挑选的人审美不错，就是不知要什么隆重的场合才适合穿。
　　“巴黎来的时装，女孩子们应该都喜欢。”看来送这个礼物，艾德里克很用心。
　　“谢谢，真的很漂亮。这是回礼。”虽然略显寒酸，夏莉还是将那篮用花布盖住的点心向他推了推。
　　“这是你做的？”掀开花布，艾德里克想伸手去拿点心，却被夏莉“啪”地一声拍了手背，清脆的一声响，让艾德里克愣了愣。夏莉有些不好意思：“建议你回去再吃。现在，先收起来，我可不想砸了豪斯的招牌。”
　　艾德里克笑了笑，替她搅着咖啡，随口问道：“联盟俱乐部里的生活怎么样？”
　　“棒极了。没完没了的名著讨论（特指《我的奋斗》）、干不完的乡下农活、还要给多子女家庭干家务……”没错，这些就是联盟俱乐部的日常，培养少女们为将来成为国家合格的妻子、母亲所做的充足的准备。夏莉语气平静，头也不抬，可没有一丝乐意的样子。
　　“看来你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德国每一个适龄少女都要这样过。”夏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她的意见毫无用处，只能接受现实。
　　艾德里克修长的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好似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他问“夏莉，你觉得柏林大学怎么样？”
　　夏莉一口蛋糕噎住了，她喝了口咖啡顺了顺，不由心花怒放。没想到自己还未说出口，哥哥已经替她谋划好了。
　　“想！”怎么不想呢？可是当下大学不是这么好上的，很多专业的教授对女性也很有偏见。
　　“毕业前的一年“服务年”我可以送你去读柏林大学的预科班，我会请我的教授替你写一封推荐信。”
　　“那真是再好不过。”夏莉喜出望外，每个女孩在毕业前必须参加的服务年里，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扛着钢叉帮忙秋收，或是帮青年团的毛头小子们做针线活了。
　　看到夏莉喜滋滋的样子，艾德里克也很欣慰。当下大多数同龄女孩们的心思都放在了恋爱上，为自己找一个金龟婿。极个别则有很大的政治抱负。而艾德里克既不愿意天真的妹妹这么快就被毛小子们拐走，更不愿意她沾染上更多其他麻烦，毕竟年轻人们不知界限的重要，一旦超过，后果不堪设想，不管是恋爱还是政治。他可以继续出钱供她读书，直到可以真正独当一面，这是父亲和自己欠她的。
　　两人并肩走出咖啡厅，外面汉斯已经在车里等待。夏莉与他打了招呼。
　　“真的不用汉斯送你回去？”艾德里克有事需要即刻赶回去处理，还是有些不放心夏莉独自一人。
　　夏莉摆摆手：“真的不用了，这里离学校很近，路也很熟。”
　　“不过……”夏莉迟疑了一下，还是扯住了艾德里克的衣袖。她还是鼓起勇气与艾德里克提了出国游学的事，虽然这样看起来有些得寸进尺。艾德里克点点头，“当然，我记得教育部有这样的交换活动，等你考上大学，将来可以去法国、意大利都不错。”
　　“那中国呢？”夏莉小心翼翼问道。
　　一般的德国人对这个远东国家并不太了解，印象中还是一个落后的国度。德国倒是有一些黑头发黄皮肤的留学生，他们都很勤奋低调，也很少对学术以外的事发表看法，给人印象不深。普通德国人对中国的印象里较为著名的则是那些精美的瓷瓶。
　　“怎么会想到去那里？”
　　“嗯，听联盟俱乐部里的同学说的。很神秘很有意思。”夏莉努力用西方视角来斟酌理由。
　　“远是远了些，不过，我会帮你留意的。”年轻人总是向往那些未知之地，艾德里克没有多加阻拦。
　　“谢谢你，约亨。”夏莉高兴极了。
　　“你叫我什么？”
　　“谢谢你，我亲爱的哥哥，约亨。记得吃篮子里的点心！”夏莉向他挥手告别，笑着跑远了。
　　“夏莉，记得周日回家吃晚餐。我来接你！”艾德里克对已然一溜烟跑到街对面的夏莉喊道。
　　“知道啦！”

　　直到夏莉欢快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艾德里克才钻进车中，他从篮子里摸了块黄油饼干，毫无防备地咬了口，差点没把门牙嗑下来，饼干完好无损，只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夏洛特小姐的手艺，一定很棒吧！”汉斯握着方向盘，转过头来问道，有些求分享的意思。
　　“还不错。”艾德里克撒谎也能面不改色，很大方地将一整篮点心递给他。
　　汉斯欣喜地接过，吃得一脸龇牙咧嘴，大呼：“这，大概也就比莱茵河里的石子强些！”
　　“哈哈，汉斯，出发吧。”艾德里克觉得今日心情很好，就连即将会面的讨厌的人也让他不再那么烦心了。

　　夏莉的小皮鞋踩得极轻快。一阵风似地穿梭在人群中，大概因为感到久违地被关爱心中充满了希望。选帝侯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象，两旁高大的建筑上许多面醒目的“万字旗”迎风招展。
　　夏莉经过一个豪华公寓，一户人家正在搬家，看样子准备离开这座城市。矮胖的男主人正指挥仆人替他们将最后十几个沉重的皮箱搬上汽车。脖子上围了几圈珍珠项链，穿戴华丽的女主人这才大声抱怨着牵着孩子下楼，表达着对这种匆忙离开的不满。他们一家有着明显的犹太特征，都有着高挺的鼻梁。几人坐进车中扬长而去。汽车尾气中，他们的仆人收起了恭敬的笑容，朝他们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一副赶走瘟神的样子。主人离开德国，也许会去新的国度安家。仆人则被解雇，今天开始就要另觅新处。仆人们提着薄薄的行李离开了。
　　越是有钱有权的大人物，越是能够提前得知内幕消息，早谋出路。想走的、能走的早就走了。时间过于久远，夏莉不太记得教科书上著名的水晶之夜发生在何年月。但她知道暗流涌动已久，并且即将迸发。夏莉默然感叹了一会儿，一抬头，却见四个身穿SS黑色制服的党卫军人向她迎面走来，他们时不时交谈几句，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夏莉不敢细看，害怕对上他们的眼神，她侧身避过，装作阅读街边花店的招工广告，等他们拐过街角，不见踪影，这才匆匆离开。

　　夏莉回到学校，只见到伊达，却不见海伦妮。
　　“别找了，和情郎鬼混去了。”伊达照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的妆容看看还有没有不完美之处。
　　夏莉见她换了一身闪片的吊带连衣裙，还穿了丝袜和高跟鞋，可这样的装扮在平日里是不被允许的。
　　“要出去？”夏莉问道。
　　伊达戴上帽子，在外面套上一件棕色大衣，这才遮住了艳光，她给了夏莉几个飞吻：“希望天亮之前能赶回来。再见，亲爱的！”
　　伊达去而复返：“对了，弗兰茨又给你来信了，在你桌上，真的不给他回一封？”
　　“算了，他也挺忙的。”夏莉回道。
　　“好吧，你可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等到伊达离开，夏莉也没有拆开桌上的信封，她抽出床底的小铁盒将信件丢进去，里面的信件堆积俨然已经满满当当。

　　每个封面都用好看的花体字写着：“致亲爱的夏洛特·冯·巴赫曼小姐。”